小白向韩倚风轻笑道:“你说话也够刻薄了。”韩倚风神色不动,只淡淡道:“我讨厌他们倚多为胜的行径。”小白接道:“而且还满脑子正邪之分、食古不化,是不是?”韩倚风与人称魔教的天圣教,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对江湖中传统的正邪观念十分淡漠,尤其厌恶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这一点小白、佛笑与花儿自是十分清楚。
只听那为首的崆峒弟子道:“我们只是要问他一件事,”伸手一指小白,又道,“与其余的人不相干,你大可自行离去。”这一句却是向韩倚风所言。韩倚风不语,却仍立在原地。小白已开口道:“你们想问什么?”
那崆峒弟子道:“本门的逆徒韩逸,现在何处?”小白耸了耸肩,只答了三个字道:“不知道。”早有一名崆峒弟子上前一步道:“胡说!那日明明见你与他一起,还打伤了我们。”
小白摸了摸鼻子,笑道:“不错,不过那日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另外,他只不过是自愿退出崆峒派而已,何必硬给他加上背叛师门的罪名?”那为首的崆峒弟子怒道:“只有师父将弟子逐出师门,哪有弟子主动不认师门的?这不是欺师灭祖么?”
韩倚风轻轻“哼”了一声,见小白还欲再说,于是道:“这是你们崆峒的事情。你话既已问完,我们走。”那崆峒弟子道:“不能走!”“唰”地一声,已抽出腰间长剑。其余人也都纷纷亮出佩剑。
韩倚风看也不看,冷冷道:“为什么?”那崆峒弟子道:“若不说出那逆徒的下落,便不能离开。再说,他曾打伤本门弟子,这段过节又怎么算?”
小白道:“是我错了的话,我自会道歉。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有错。”他笑着说出这句话,一众崆峒弟子早已怒气勃发,齐举剑刺来。
“呛”的一声,小白与韩倚风几乎同时拔出刀剑,将众崆峒弟子的长剑荡了开去。但崆峒弟子人数众多,才击退一轮,便又有一轮补上前来,竟是车轮战的打法。
小白在空隙之中,不由向韩倚风苦笑道:“看这情形,他们是要累死我们呢!这种打法,天圣教会使,名门正派也会使,我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韩倚风道:“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小白知道在她眼中,魔教和名门正派根本就是一样,为了自己的名利而相互争斗,当下笑道:“不管有没有分别,总不能随随便便地杀了他们,虽说对付车轮战,这是最有效的法子。那又该怎么办?”
韩倚风眉头微皱,也觉心烦,内力贯注剑身,一挥之下,已将三名崆峒弟子的长剑削断。众崆峒弟子怔了一怔,立时有人呼喝道:“他的剑利,不要与他的剑正面相碰。”如此一来,若不能将这些崆峒弟子杀死或重伤,实在是难以摆脱他们的攻击。
小白终于忍耐不住,道:“看来也只有伤了他们才能脱身了。”韩倚风只微一点头,两人出于无奈,终于决意要击伤几名崆峒弟子,好让他们不再这般无休止地缠斗下去。
两人刀剑挥出,忽听一人喝道:“住手!”众崆峒弟子立时收剑不攻,跃出战围,韩倚风与小白便也就势收招。只听那为首的崆峒弟子喜道:“钟师叔,您终于来了。”只见来人年近四旬,仪容不俗,只是面上隐隐有一丝悔疚的神色,不是留心细看也难以觉察。
那人向小白与韩倚风望了一眼,道:“你们曾见过韩逸?他现在哪里?”小白摊开手道:“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他现在去了哪里,我又怎么知道?”
那人便注目在他面上,半晌才道:“看你适才的刀法,很像一个人的剑法。你曾见过她?”小白点头道:“我确是曾见过一个女子与人交手……其实,韩逸也正是追她而去。”那人面上忽现出一种复杂至极的神色,良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他还是不死心……”却又望向小白,缓缓道,“你曾助他出手打伤本门弟子,总也该受些惩戒。这样吧,你若能胜我,我就让你们离开。”
小白料到他如此说,必然有恃无恐,但总胜过与众多崆峒弟子缠斗,正欲答应,韩倚风却已冷笑道:“若不能胜你,那又如何?是不是要杀要剐,便全凭你一句话来决定?既然只凭武力就可以决定一切,还要什么公平正义?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又与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那人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是崆峒弟子,自然要维护本门的声誉。被说成是以武力取胜,也没有法子。”右手已轻轻握住腰间剑柄。忽听又有一人道:“钟大侠,且慢动手。”一人快步走来,只见他身材高大,步履稳健,五十来岁年纪,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那钟姓之人不由松了剑柄,抱拳道:“原来是北侠在此。孤大侠,不知有何事见教?”韩倚风与小白互望一眼,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上名声极盛的北侠孤剑舟,传言中,他与慈侠扈鸣,都是继夏侯之后江湖中有名的仁侠之士。那钟姓之人既是众崆峒弟子的师叔,自然就是崆峒掌门的师弟钟庭修了。
只听孤剑舟微微笑道:“在下想替各位化解这段过节。其实适才观看多时,这两名年轻人若是有心伤人,恐怕钟兄赶到之前,他们已可脱困而去。既然他二人年纪轻轻,都还有容忍之量,崆峒乃堂堂大派,又何必因此而大动干戈?”
钟庭修默然良久,终于轻轻一叹,道:“孤大侠说的有理。既然北侠也为此事说项,今日便不再为难他们。孤大侠,我们还要去追寻逆徒,就此别过,日后相见再与你饮酒叙旧。”孤剑舟微微一笑,道:“既然钟兄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强留,改日再上崆峒拜见贵掌门与钟兄。请!”两人抱拳为礼,钟庭修与一众崆峒弟子随即离去。
韩倚风与小白得孤剑舟解围,不由都微感诧异。孤剑舟却只向二人微微一笑,道:“两位年纪轻轻,好俊的身手,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他语气中颇有感慨之意,又含欣喜之情,一言已毕,便微微抱拳为礼,转身离去。
小白不禁脱口而出道:“前辈!”孤剑舟回过头来,目注了他,等他说话。小白一时却又觉无从说起,好半晌,这才笑而抱拳道:“多谢!”孤剑舟便也微笑,道:“后会有期。”转身继续前行。
两人望了他的背影,半晌不语,小白终于开口道:“一场风波,终于消弭于无形,北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韩倚风默然不语,只微微一笑,道:“无端地被缠了许久,还是赶去‘佛笑堂’吧。”
小白笑道:“好。那些好酒,可还在盼着咱们早些前去呢。”两人说话之间,已又向“佛笑堂”而去。
但是他们终于还是不曾到达“佛笑堂”,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已惊闻佛笑被擒的消息。惊诧之余,两人立时改了方向,重又星夜兼程,赶往星宿海。
“江湖上的人一定把我们当成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闯上星宿海,倒像是想挑战自己的余生一般。”昆仑山下,小白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道。韩倚风向他望了一眼,道:“你完全可以不来呀。”
小白叹了口气,道:“谁叫我们四人都是疯子?事不过三,我可是第三次来这里,以后再也不来。”轻轻拔出佩刀,便欲前行。
韩倚风却一拍他的肩头,道:“你做什么?”小白扬起眉来,道:“上山救人啊!”韩倚风道:“你打算怎么上去?”小白望望上山的道路,又望望她,奇道:“自然是闯上去了。”
韩倚风不由好笑,道:“你想我们才上到一半,‘天圣教’里里外外就都已知道我们的行踪么?到时不要说是救人,恐怕我们自己都还要等别人来救。”小白又探头向山路望了一望,道:“可是‘天圣教’的戒备比往日还要森严得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山去,我看也是极不可能。”
韩倚风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你想,上次我为何能潜上山去而不被人发觉?”小白心念电转,道:“你发现了其它的上山道路?”韩倚风轻轻点头,道:“只是很陡峭艰险,只容一人上下。以你我的轻功,小心一点,不成问题。”小白喜道:“我们就从那里上山。”
韩倚风所指的道路其实不是路,只是勉强有几个可供借力之处以利攀缘,“天圣教”料不到有人可以从这样艰险的地方上下,因此并无人防守。两人趁着夜色,终于上到顶端,只见虽已夜深,星宿海上仍有许多教众来回巡视。他们人数虽众,行动起来却悄无声息,足见“天圣教”治教之严。
韩倚风与小白匿于暗处,凝望了这种场景。韩倚风不禁眉头微皱,道:“奇怪。‘天圣教’的防备比前几日要森严得多,这是为什么?”
小白悄声道:“一定是因为几日前被你轻易闯了进来,所以才加强防范。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料不到我们是从这里上山。”韩倚风虽仍觉有些异样,却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于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你说他们会将佛笑囚在何处?”小白拍了拍额头,道:“这种事情,抓几个人来问问总强于问我。走!”身形一动,已如轻烟般掠出。韩倚风微微一笑,也紧随其后。
其实他们只猜中了“天圣教”加强防备的一半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花儿不久前才刚刚闯上山来,这使得燕何大怒,短短数日之内竟先后有两人闯上星宿海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的严令之下,“天圣教”上下不敢怠慢,增添了三倍的人手用于防备,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韩倚风与小白轻功卓绝,虽然“天圣教”加强了防备,他们却仍不为人所觉地潜入了“天圣教”。问过几名教众之后,终于知道佛笑被囚于“无心岩”,当日小白与韩倚风离开星宿海之时,其实他已经在山上,他被囚之处与小白更只有一壁之隔。只因“无心岩”各个囚室都是完全封闭,不与外界接触,以至相距虽近,小白竟不知佛笑也在身侧。
小白不由得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道:“这都怪我不好,若我当时索性将‘无心岩’所有被困之人都放了出来,早已将他救出了。”
韩倚风轻轻嘘了一声,当先向那教众所指的“无心岩”方向行去,小白急点了那教众睡穴,将他藏于不易发觉之处,紧追上去。他们二人一着白衣一着青衫,在暗夜中都觉醒目,若非轻功卓绝,早已被人发觉。
小白心中怪自己大意,让佛笑多吃了几日苦头,径冲在前头。他对“无心岩”的路径与守备也算熟悉,不费吹灰之力,已将守在“无心岩”的教众制服,一间间地开了囚室,去寻佛笑,不料所有的囚室之中,都是空无一人。小白与韩倚风心中各自惊诧,不由互望了一眼,都没有把心中忧虑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