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把电台的要求仔细上报。果不其然,闻言后,钟越的眉头越来越紧,抬眼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冷笑起来:“这种事,你还亲自上来向我过问?”
我被他堵得不知所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钟总,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已经被拍到过多次合影,如果您能亲自出面的话,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跟我们签了独家访谈的协议,不仅仅是对宋未来,也是对我们公司很好的一个机会。公司刚起步,相比于宋未来,您更是公司的形象代表,如果是您亲自回应这么久以来的流言蜚语,我觉得一定事半功倍,所以我觉得可以考虑。”
钟越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打量一件东西,更确切地说,如同在动物园里观察一只猴子。在他的视线下,我浑身上下开始不适,只好干干开口:“所以,钟总您?”
“我觉得不好,我不喜欢,”他仿佛挑衅地看着我,见我神色黯淡,他才正色道,“既然我是公司的形象代表,那么我更应该塑造一种沉稳可靠的形象,而不是和小明星打情骂俏的老板,你说是不是?”
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默默吐槽,你本来就是在和小明星打情骂俏!
就知道此行一定会惨败而归的,我放弃努力,低眉顺眼地准备告退,钟越却又开口拦住了我:“肖慎的手怎么样了?”
啊?我愕然抬头,半晌才反应过来:“都能开车了,他皮糙肉厚,不打紧的。”
“皮糙肉厚?”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正反复咀嚼着我的用词,并且神情很不愉快,“你这是试用心得?”
我再次被成功堵住,讪笑几下,摇头也不是,点头更不是,只能尴尬地盯着脚尖。
“你回去跟他说一声,周末我请他吃饭,车祸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赔罪。”他拿起一沓文件开始翻,作势要送客。
我急忙追了一句:“不用了,真不用那么客气,您那么忙,还……”话未说完,却受了一记白眼,我吞下后半句话,转而改口,“那你直接找他,我不一定有时间见他。”
“没时间见他?却有时间相亲?”钟越仿佛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眼神却是寒冷,“林乐遥,那我给你们时间见面,周末你也要来。”
“不是,我……”
“电台的事,你可以考虑让肖慎帮忙,我一向是个重兄弟的人,而且有点公私不分。”他再次翻起文件,发起了逐客令。
我默默退到门外,良久,才小声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谢谢。
钟越的手指动了动,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正要关门离开,他却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我:“这是你负责的,那么就按你说的做,我会全力配合你,不管是让我同她一起接受访谈,还是在世人面前秀恩爱。”
发堵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我却只能再一次地说一声谢谢。
【05】
我在备受煎熬中,等来了周末。
为了防止肖慎出什么岔子,我提前一大早就钻进他家。还没睡醒的肖慎卷着被子又滚回了床上,朝着我哀号不止:“林大侠!林大爷!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啊!我昨晚儿三点才睡下的!”
我目不斜视地盯着他:“肖大少啊,你这样夜夜笙歌很不好啊,尤其是一个正当热血的年轻人,太伤身体了。”
“我宁愿被伤身体啊!自从认识了你,你掐掉了我多少桃花啊!”肖慎在被窝里咬着背角呜呜呜。
我一时过意不去,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这样吧,今晚你如果能顺利帮我拿下钟越,我就帮你约曼莎!”
曼莎是祁嘉读研的同班同学,俄罗斯留学生,因“童颜巨乳”被肖慎垂涎已久。果不其然,闻言后某人立刻钻出被窝,双眼闪闪,红心无数。
在我的监督下,肖慎被打造得很风流倜傥,蓝灰色的衬衫,还配上了一条深金咖色的领带,外面披着驼色的羊毛大衣,门一开,就衣襟飘飘,风姿翩翩。但无奈他很不给面子,开往酒店的时候,一直拼命扯着领带:“这样帅吗?真的帅吗?我立马老了十岁好不好!”
我一副无辜的模样,蹙眉沉思:“我看我们钟大BOSS都是这么穿的,小姑娘们可喜欢了。”
肖慎冥想一番,这才松开领带,转了转脖子,聚精会神地开起车来。
然而,意外就是,我们隆重登场,钟越却随性而来。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卡其色的裤子,随意套着一件轻薄的夹克,指间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
肖慎悄然无声地靠近了我,咬牙切齿:“你不是说钟越都穿成我这样吗?你看他现在!多有男人味啊!酷毙了吧!”
我只得保持微笑,脑袋微微斜了过去:“他平时上班不这样的,不过在我的心里,少爷你才是最帅的!”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可要靠肖慎帮我摆平钟越,电台的合作方案,对方催了我好几回呢。
钟越款款而来,拖过桌上的烟灰缸,掐灭烟,面对着我们缓缓落座:“不好意思,有些私事耽误了,点菜吧。”
这场赔罪的酒宴,我却并未感受到钟越丝毫的歉意,反倒他做足了好老板和好兄弟的角色,饶有兴致地打探我和肖慎的“恋爱罗曼史”。我本还担心肖慎会捅娄子,事后才知道我是小看了他,毕竟他是久经情场的高手,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自然游刃有余。而我却很难直面钟越,尤其是因为一个误会而引发的巨大谎言,我不想圆,也不知道怎么圆,只好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面前的菜肴,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老板私藏的83年红酒,卖我面子才肯割爱,肖慎你试试。”钟越接过侍者送上的酒,缓缓倒入高脚杯中。
肖慎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眼睛一亮,扭头把杯子递给我:“真是好酒,宝贝你尝尝。”
我被他口中镇定自若的“宝贝”二字惊住,没来得及多想已经接过了他塞过来的酒杯,仰头便是一大口。我可不会品酒,不过味道不赖。放下酒杯,我便迎到了钟越凌厉的目光,像一把刀,扎得我浑身都是血窟窿。他似笑非笑,低头又给我倒了一杯,我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又是仰头一干而尽。
之后的事情,我记得就不是太清楚了。他们一直在说话,我一直在闷头喝酒,83年的好酒,被我暴殄天物了,老板心中一定在泣血,我托着腮帮子歉疚地想着。一旁肖慎在叫我,我半天才能移动自己的目光。但这目光却瞄错了位置,竟然停在了对面钟越的脸上。我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真好看,眼是眼,鼻是鼻的,他妈妈把他生这么好看,不是祸害女同胞嘛!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大着舌头骂了一句:“你,浑,浑蛋!”
对面的钟越却是脸上一寒,我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然后我就倒了。
意识迷迷糊糊回去的时候,我正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车速很快,窗子半开,有冷风灌了进来。我不由得拉了拉衣服,眼睛都懒得睁开,口齿不清地哼唧着:“肖慎,我冷。”
车窗关了起来,我换了个姿势,撅着屁股面朝着他,又不甘心地嚷嚷:“我头疼。”
这下却没有回应了。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我摸索着又爬了起来,朦胧着双眼艰难地表示:“肖慎,我,我想吐……”
车子戛然停下,他匆匆帮我打开车门,又下车绕了过来,将我的身子拖了出去。我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身上,张口呕了呕,却没有任何东西。我抹了抹嘴角,扭头缠上他,笑眯眯地点着他的胸膛:“嘿嘿,我又不想吐了。”
手指下的皮肤一紧,我又被他提溜着塞进了车。然而这回,他却没有立即开车,却反倒点燃了一根烟。窗户大开,有红红的星火闪烁,我眯着眼睛看,半晌才嘟囔起来:“他也喜欢抽烟,心情不好的时候抽得特别厉害,这些天在公司看到他,他都是烟不离手的,他一定很不开心,那么忙,那么累……”
身边没有动静,我却仿佛找到了树洞,舒展着手脚躺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慢慢地回想,那些有关钟越的画面,都依然清晰如昨。心脏突然不舒服起来,我伸手捂住胸口,瘪了瘪嘴,咕咕哝哝:“肖慎,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不许告诉任何人。其实,其实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鼻子吸了吸,我揪着胸口的衣服,一不小心竟哭出了声音,这下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眼泪轰隆而下,我伸手拼命地擦,可越擦却越模糊。身边一声叹息,我扭头看向他,正想说些什么自嘲的话,可朦胧的视线里,那张脸却越来越像钟越,我竟到了幻觉的境界。
我“哇”地一声扑了过去,心脏像是一块抹布,正在被人大力地拧着,呼吸艰难,可两年来的委屈却如破竹之势:“肖慎,为什么他一直都不回来,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了,他都不肯回来。可是现在我又宁愿他没有回来,至少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他爱上了别人,呜呜呜,肖慎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嘤嘤嘤,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安慰安慰我啊……”
话一说完,我只感觉身心俱疲,仿佛整个心房都被掏空,于是我自顾自地缩回手,擦干眼泪,躺回椅子上,头一歪,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