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如脱下鞋子,这样会好拔得多。”突然有身影挡在我的身前,我眼前一暗,抬头就看到一个眉目清俊的男人。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我迟疑地把脚从鞋子里退了出来,刚要站起,他却又挪了位置挡在我面前:“小心春光乍泄。”
我还没听明白,在他嘴角含笑地把我扶稳后,我才顿悟过来,急忙伸手拉严了风衣,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流氓!”
他也不恼,只是蹲着身子帮我拔高跟鞋。男人的力气到底是大,只可惜鞋子是拔出来了,但鞋跟断了。我从他手上一把夺过,也不顾鞋跟,直接踩在脚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趔趄着走开了。
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不然我送你啊,你去哪儿?”
我想拒绝的,可低头一看自己的狼狈样,还矜持个屁啊!简直想哭!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他绅士地为我拉开门,正要上车,前方一道刺眼的光照射过来,我忙扭开头,伸手遮在了眼前。片刻,那光暗了暗,我的视线渐渐恢复,只见一个颀长身影,正从那光芒中信步走来。
“林乐遥林小姐。”冰冷生硬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蹦了出来。我心中一紧,遮在眼前的手慢慢地垂落下去,眯眼看去,钟越正双手插袋,逆着光站在车前不远处。
我愣了愣,直到身边人的提醒,才霍然回过神来,干干挤出一抹微笑:“钟总。”
他不置可否地略一扬眉,淡淡应道:“公司外,不必太过客套。”
我从善如流:“钟先生,这么巧……”
“怎么没见到肖慎?”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一旁,虽脸色如常,语气里却有不悦的质疑。我顿时领悟,却只凝眸注视着他,静而不答。
对峙良久,我终于妥协,却突然意气用事,堆起笑容说道:“忘记介绍了,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总钟越,这位是……”我一时卡词,却瞬间急中生智,“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姓名?我妈忘记告诉我。”
“崔峥嵘。”身边的男人对我倏尔一笑,我却没瞧见其中的深意,略一点头便迎向钟越探究的目光:“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刚刚碰到面,没想着就遇见钟总了。”
我本还心忧,可这位崔先生却并未拆穿,反倒还同钟越颔首致意,引得对面的男人,目光如炬,分明是动了怒。我偏头看向笑容稳妥的崔峥嵘,暗暗感慨,这哥们儿定是见过市面,如此从容不迫,配合得天衣无缝。
正在我面露崇拜之色,钟越的声音却冷冷响起:“肖慎知道?”
我皱眉,恼意再也压抑不住,下一秒已经口吻不善:“钟总,不,钟先生,既然您也说了这是公司之外,那么您似乎不太适合干涉员工的私生活。如果您是作为肖慎的朋友来向我质问,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太多。”
疲惫爬上周身,我转身看向崔峥嵘:“我们走吧,麻烦您了。”
一头钻进车内,可没等崔峥嵘坐上驾驶座,钟越竟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声音沉沉:“下车。”
我仰头看向他,好看的面孔上,是山雨欲来的气息,眼神里有着重重的戾气。我奋力挣脱开,轻轻掸了掸被他弄皱的风衣袖口,随后礼貌地对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和崔先生还有约会,我……”
“下车!”他隐忍着怒气,我却面露微笑,朝着驾驶座上的人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下一刻我就被钟越给揪了出来,他的力气很大,无奈我的高跟鞋一只高一只低,趔趄前行几步,差点直接栽倒在他怀里。幸而我反应敏捷,迅速伸手,及时地堵在了他胸口,我松了一口气,他却拧住了眉。
我站定脚步,回头对着车内的好心人报以一笑,在耳畔做出手势:“真是抱歉啊,崔先生,不如我们再联络吧。”
车子从我身边驶过,我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钟总钟先生钟大公子,请问您到底想怎么样?”
钟越怔了怔,瞬间沉默下来,眼神中也闪过当初被记者围攻时的迷惘。在我几番追问下,他深深皱着眉头,表情别扭地移开了视线,良久才沉吟道:“适当的时候,收收心吧,肖慎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我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走远,来不及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我的脾气又上来了:“钟越!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在车门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抵住额头,仿佛正在努力地抵抗着什么。不过片刻,他已恢复自如,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他远远地看向了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公司的事情会很多,我不希望你花费太多的精力在这些,嗯,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他的车绝尘而去,我驻足在原地,冷风穿过我敞开的领口,我打了个哆嗦,紧咬的牙关也发出细微的声响。朝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步履不平,竟忘了断跟的高跟鞋。我深深深呼吸,努力排解心头的焦躁,弯腰脱下了鞋子,赤脚走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04】
一夜噩梦缠身,第二天就起晚了。初上班就迟到,我有些心虚。才进门,阿真小心翼翼地叫住了我。阿真就是前台的苹果小姐。
我问她:“怎么了?领导找我?”
“欧姐让你联系电台那边的活动,你还没跟人确定吧,她早上过来催了!你抓紧时间啊,电话我写在便笺上了,省的你再找人问。”阿真将小本子递给我,上面记录了一串数字。
我拿着本子贴上唇,飞了个吻,扬起眉喜道:“多谢!亲!”
我给几家报社发去宣传通稿,才拨打了电台的号码。宋未来的首支单曲,很寻常的主打歌宣传,却被百般为难。我耐下性子跟对方分析:“未来本就是模特出道,现在也只接拍过几个广告而已,但以后还是想朝着多栖艺人方向打造,这首歌虽然制造粗糙,但凭借着未来的名气,不红也难。”
“我们不是不想做未来的歌,只是大家都清楚,她的名气来自于八卦绯闻。我有更好的主意,既然未来刚刚承认了这段恋情,何不如请钟先生一起做客电台,林小姐觉得如何?”
咝……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拒绝:“不可能,钟先生一直反感抛头露面……”
“可是我记得他在出国之前,经常面对各种媒体,当年他订婚的时候,还曾做过个人专访。”
咝咝……我冷汗涟涟:“但现在,钟先生似乎不大方便……”
“林小姐,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您不如先请示一下钟先生?”
她咄咄逼人,我连连败退,最后只得悻然妥协:“好吧,我试试看。”
电话挂断,我颓然靠在椅背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欧姐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催着让我定下电台访谈的时间。我想到对方的要求,只觉得天旋地转,咬牙报出了原本谈好的时间,这才应付了欧姐。可这下却是截断了所有的后路,说服钟越,我必须志在必得。
找来阿真要到了他秘书处的号码,虚实打探一番,恰好钟越正在公司。我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朝着他的二十三楼而去,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情和凄凉。
想到上一次见面,我们不欢而散,所以这次去说服他,我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秘书提前告知过,我直接被领进了他的办公室。临进去前,秘书小姐好心提点我:“最近钟总工作很繁忙,休息不够,脾气可能会差一点,你尽量长话短说。”
我点点头。
门咔哒一声关上,我背一僵,转着眼珠子偷偷打量起来。正对面的红木桌很大,皮椅是背对着门的,我隐约可以看到钟越的身影。百叶窗的帘子是关上的,光线昏暗,阳光下有飞尘浮浮沉沉。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钟总,我是企划部的林乐遥,想跟您谈谈关于宣传宋未来新歌的事。”
没有回应,皮椅依然纹丝不动地背对着我。
“钟总?”我提高了声音。
依然没有回应,即便是睡着,钟越也一直是警觉的。我迟疑着走上前,探头看去,他正紧闭着双目,呼吸均匀而绵长,正熟睡。他经历过集团破产和栽赃嫁祸,独自在国外隐姓埋名两年,此番回来,成立新公司,压力势必很大。
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他突然发出了声音,是短促的一声叹息,然后又没了动静。我僵了僵,见他并未发觉,便踮着脚尖打算撤退。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按断电话,钟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我犹豫了下,脚后跟一转,笑眯眯地迎上他绷着的脸:“钟总,我见您在睡觉,还是不打扰你了。”
他看着我,才睡醒的眼睛里,还有着朦胧的惺忪。仿佛前几次见面,他偶尔会闪过的迷惘。我突然觉得心中一动,喉咙发紧,却不知说什么。良久,他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头,才公式化地冲我招手:“什么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