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和我脱不了干系,却悄悄地叫太医到他自己的寝宫中诊治,分明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连累我。
早知当今朝政大权握于摄政王之手,但宣太后也不是寻常弱女子,先从武帝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在丈夫死后迅速把握时机,把自己的亲骨肉推上皇位,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虽是孤儿寡母,这十几年来宣太后不动声色地平衡着和摄政王以及朝廷重臣们之间的关系,臣民虽对年轻的帝王行事放诞颇有微词,但对宣太后还是心服口服。何况社稷未稳,如果这时候摄政王父子对新帝动手,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皇上……"
见他站起身,我忐忑地上前扶他。
他摆摆手,低沉说道:"你不用管我。只是千万记得,若有人问起,只说我离宫时还是好好的。"
"是!"我垂了头,低声应允。
在深宫多年,我早知后宫深院,无事尚起三分浪,何况关系到帝王的安危,一个如我这般无根无基之人,稍有牵涉,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如唐天霄这般锦衣玉食,多少沾惹了些贵家子弟纨绔气息,难为他这话,到了这时候,还能为我的安危考虑。
他的眉尖又皱了皱,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体,深吸了口气,慢慢向外走去。
等出了宫门,他已挺直腰,大阔步地向干元殿方向走去。
步履如常,连眉宇间的倜傥和懒散也一如既往,只是向东南方向注目时,眸光里有着深不可测的寒光闪过。
恨,怒,不甘的桀骜不驯,以与他绝不相称的豪雄之势无声渗出。
南雅意说得没错,他就是一条蛰伏的龙,一只敛翅的鹰。
只是,虎狼环伺下,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机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令天下为之震动。
待唐天霄离去,我去厨下察看他们撤下来的杯盏盘筷等物。
小宫女忙跑来笑道:"昭仪娘娘,这些粗笨活儿,我们来收拾就成。"
我皱了皱眉,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只是来瞧瞧……饭菜是不是合皇上和康侯的胃口。"
小宫女怔了一怔,低头应了,退开关上了门。
在宫中日子久了,她们也该有了分寸。有些事该问,有些事则不该多嘴。
悄悄将门窗从里边紧紧地闩了,从发际拔了一支小小的白珍珠银簪,我一一试着盘盏中剩余的羹汤菜肴。
其实菜肴中的试探,一定是多余的。那些家常小菜,虽不是我采买清洗,但我亲手烹制的菜肴,亲口尝过味道,如果真有问题,第一个出事的应该是我。
且他们所用的筷子,均为象牙包银,若饭菜中有毒,银质当即就会变色,唐天霄又怎会觉察不出?而他们用过的筷子,也被收拾在一边,包银并无任何变化。
我的目光投向酒壶杯盏。
壶与杯盏一套,均是碧玉的质地,如冰澄澈,如水明洁,温润无瑕。其中酒壶中尚有近半酒水剩下,隔着半透明的碧玉看去,更显沁凉剔透,光泽柔润。拿银簪试时,同样不见丝毫异样。
可午间唐天霄所进膳食用具,都已在我跟前,如果不是这时候被人下毒,又能是什么时候可以让人有机可乘?
仔细回忆了一遍唐天霄来到怡清宫的前后,我越加肯定只能是在午膳时被人动手脚,遂再将餐具菜肴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注意到两只杯盏。
这套碧玉酒具因为太过贵重,因而唐天霄兄弟用过的杯盏被特地放到了一边,以免碰撞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