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蝴蝶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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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今天,我的老茧化为尘埃。我在人群中昂首阔步,不会有人认出我来。因为我不再是过去的自己,我已拥有新的生命。

“你可真是有出息啊,每回相亲都给我搞些乌龙事故!”黎母打开家门,气呼呼地走进来,一路数落,“上上回拧伤了人家的手;上回去抓贼;这回还认错人……你是不是成心拆我的台啊?你知不知道这回这个墨尔本MBA我是托了多少关系才给你找来的吗?气死我了……”

黎祖儿跟在后面,小声嘀咕:“是你急急忙忙把我叫出来,又不说清楚。盆栽盆栽,那么多盆栽呢,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啊……”

“你还敢顶嘴?”黎母捂住胸口,“哎哟,我的心脏又开始疼了。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被你折磨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话说回来,你跟那个夏、夏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人家叫夏潜移。”

“我管他叫什么呢,总之你别再跟他来往了。”

黎祖儿一下子叫了起来:“为什么啊?”

“那人的长相,我看了不舒服。”

“什么?那么漂亮的人你还不舒服?”

“我就讨厌那些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笑得跟狐狸似的,说话还粘粘糊糊的。他那双眼睛,会勾魂,一看就是风流成性。你啊,少跟他接触,小心被他骗。”

这都哪跟哪啊,真是不讲道理!正在郁闷时,多啦A梦的旋律又一次及时响起,黎祖儿连忙接电话。

“祖儿,有大突破,快回警局!”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就急忙收线。

黎祖儿大喜,黎母在一旁看出端倪,立刻拦住门口,“不许去!”

“妈……”

“别妈啊妈的,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一个准话,辞职,还是要我这个妈!”

“妈!别闹啦,我真的要回去了,很重要的案子呢……”

“案子重要,还是你妈我重要?”

眼见母亲胡搅蛮缠,黎祖儿没办法,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一记手刀切在黎母颈后,母亲大人顿时昏厥。她连忙把她抱回床上,盖上被子,默念了几声女儿不孝阿弥陀佛,然后出门。

到了警局,同事们果然都已经在了,汪明明朝她眨眨眼睛,“哟,祖儿,亲相得怎么样啊?”

三八,关你什么事?“那还用说,当然是Very Good了!”

“是吗?”汪明明看看墙上的大钟,“4点半的相亲,不到7点就结束了,还真的挺Very Good的哦。”

黎祖儿头冒黑线,幸好这时,卫景辞进来救了她,“人到齐了?出发。”

在跟同事们坐上警车后,黎祖儿才得暇发问:“去哪?”

身旁的同事回答:“我们无意中从一个强奸犯口中知道了宁燕夕的住处,现在去老窝逮人。”

“哇,这么厉害!”

“说来真是很巧。其他组的同事带那强奸犯回来录口供时,正好被他看见摊在桌上的拼图,他就说他认得画像上的女人,还知道她的住处,希望能用这个情报将功补过。”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也对她……”

“据他说曾尾随宁燕夕回家,企图施暴,结果那女人身手了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打了一顿。”

“宁燕夕会武功?”这可是个大发现!

“不是‘会’,而是——‘非常’。”前排的赫连澈做了结论,“要知道,那名强奸犯可是黑带三段。”

黎祖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枪,看样子,这次出更会有一定的危险啊。

警车呼啸二十分钟后,在城西的五柳巷前停下。这里都是老房子,最高六层,没有电梯,居住环境不太好。很难想象,那么一个光鲜靓丽的美女会住在这里。

“9楼14门304。”卫景辞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众人立刻分为四小队,从四面包抄。黎祖儿拔出佩枪,走楼梯上三层,在同事的掩护下一脚踢开304的房门,冲进去喊:“不许动!”

然而,室内空空,哪里有人?

不仅如此,所有的家具都用白色防尘罩罩着,显见已经无人居住。

黎祖儿在防尘罩上摸了一把,“灰积得不是很厚,看样子走没几天。”

同事们陆续进入,开始搜查房间。这是个大约50平方米的小二居,虽然房子老旧,但却装修得很舒适,家具是全新的,墙纸也是新贴上的。可是,同银堡的房子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主人的线索。

这时同事领着个六旬左右的老太太走了进来,“这位陈老太,是这里的户主。”

陈老太满脸惶恐地说:“发生什么事了啊?”

“住在这里的人呢?”

“你说宁小姐?她上个星期三搬走了。”

星期三,也就是关郁辉被杀后的第二天,时间上吻合。

“她搬去哪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出什么事了吗?那可是个好姑娘啊,长得漂亮,又有礼貌,还自己出钱装修了这套房子。我还以为她会长住呢,因为她交了一年的房租,谁知道才住了四个月就走了。”

赫连澈皱眉,“你说她只在这住了四个月?”

“是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是1月13号搬进来的,那天是周日,是我的六十大寿。”

“租房合同还在吗?”

“哦哦有的。”陈老太连忙去取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带着合同回来。黎祖儿一看合同时间,果然是1月13号。至于上面附带的身份证复印件,赫连澈看了一眼就说道:“假的。”

陈老太吓了一跳,“啊?这身份证是假的?”

黎祖儿说道:“老太太,你还知道她的什么事情,请都告诉我们吧。”

“也不知道什么了……因为你也知道的,虽然房子租给了她,但人家的私事是不好多问的。除了知道她26岁,在DC公司上班以外,真不清楚了。她好像蛮喜欢吃苹果的,每次看见她,都买了一大袋的苹果。”陈老太想啊想,又想到一件事情,“对了,在2月8号,也就是正月初二那天,我看见她捧着一束白菊花,心想这大过年的怎么买这么不吉利的花,就顺口问了一句,她说她要去拜祭一个亲人,是什么亲人没有说,但我看她当时的表情,真的挺伤心的。”

2月8号……黎祖儿觉得这个日子有点熟,似乎在哪看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她这边还在绞尽脑汁,那边赫连澈已说出了答案:“2月8日,朱玳儿的祭日。”

啊!就是这个!黎祖儿和赫连澈对望一眼,从彼此脸上看见了相同的猜测——看来,此事与朱玳儿的死脱不了关系。

NYX,难道真的是,为复仇而来的女神?

回到警局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1年前朱玳儿的车祸档案,开始彻查其中的蛛丝马迹。

根据报告描述,当时朱玳儿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在过马路快走到双实线时,被车撞到,被抛到车玻璃上将玻璃打碎后,又反弹出10多米。肇事司机没有逃逸,立刻将她送往医院,但因为内脏全都碎裂,抢救无效,当场死亡。对该司机进行酒精测试,并没有醉酒反应,再加上主动自首,态度诚恳,因此最后法官以交通肇事罪,宣判了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

档案上,肇事的司机赵伟年42岁,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据说车祸时他在接电话,一时大意,酿成大错。

赫连澈抄下地址,转身走人。

眼看他又要把自己落下,黎祖儿连忙冲出去紧跟着他,“现在去找那个赵伟年?”

“嗯。”

“可是都已经快10点了啊!”这家伙真是铁打的?查起案子这么不要命?之前就连续加班14个小时了,加上她去相亲用掉的3个小时,再加上去五柳巷抓人的3个小时,等于已经工作了20个小时,他都不睡觉的吗?

赫连澈回瞥她一眼,非常不屑地说:“你可以不去,没人强迫你。”

但被他这么一激,她哪肯示弱,当即拉开车门也坐了进去。但结果却是白跑一趟。到了档案上写着的地址一问,才知道赵伟年的岳父病重,因此两周前就带老婆回娘家去了。

问来他的岳父家地址后,两人打道回警局,再各自回家。

筋疲力尽的黎祖儿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推着49CC小绵羊走出停车场,碰巧看见赫连澈开着那辆骚包到底的兰博基尼从她身边“嗖”的一声跑过,喷了她一身尾气。

不仅如此,他还摇下车窗,对她比了个拜拜的手势。一看就是在炫耀。

靠!

她一咬牙,发动引擎,直追而上。拜X城堵塞的交通所赐,当兰博基尼陷在晚归的车潮和红灯前动弹不得时,小绵羊“托托托”地从一旁行过,这回轮到她朝他比手势。

信号灯换成了绿色。赫连澈一踩油门,跑车立刻用一种无与伦比的完美速度冲了出去,几乎是5秒之内,就把她甩在身后。

黎祖儿沮丧,心想着这次追不上了时,却见兰博基尼在前方不远处又停了下来,而等她近了,又一个冲锋,向前飞行。

如此开开停停,却始终比她快五十米左右,摆明了是故意。黎祖儿咬牙,心想好小子你等着,老娘跟你没完!你今天所做的老娘以后全要讨回来,十倍二十倍,不,一百倍一千倍地讨回来!

她一边诅咒一边往前开,突见一只小狗突然横蹿出来,挡在前方。心脏骤然而停的同时,连忙转动把手急刹车,其结果就是摩托横滑出去,转了个大圈,然后“砰”地撞上绿化带的护栏。

黎祖儿在昏迷前只想到了一句话——黑,这个星期五真TMD黑到家了!

而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故发生的赫连澈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停车,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黎祖儿跑过去,一把抱起她的上身喊:“喂!喂!史努比?史努比!你怎么样……”

涔涔的血流出来,****了他的手。

他看着那些血,漂亮的五官开始扭曲,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连忙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再看黎祖儿,双目紧闭,脸色煞白。

很难说清心中那一种惶恐的焦虑感究竟是什么,他只能抱住她的头,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喃喃说:“坚持住!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坚持住……”

停一停,再用一种几不可闻地声音说道:“对不起……”

可惜,对这位后辈早积了一肚子火的前辈,因为昏迷,完全没有听到这么珍贵的一句话。

“右腿腿骨轻度骨折,外伤多处,万幸的是没有造成脑出血,所以问题不大,不过要在医院静养一个月左右。”

得知这个结果时,黎祖儿已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在接受了领导的探视、同事的慰问以及老爸的眼泪和老妈的责备后,深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醒得这么快。

由于这场飞来横祸的缘故,她不得不将案件放在一边,先安心养伤。但是,医院的生活对于从小好动一刻都静不下来又酷爱吃辣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场折磨。

辛辣食物,禁!

体育运动,禁!

在翻完七份报纸八本杂志九部巨著后,忍无可忍的黎祖儿终于对着天花板开始呐喊:“好——无聊啊——”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人影映入眼帘。不是别人,正是本次事故的间接罪魁祸首——赫连澈。他带了一束白玫瑰,进病房后也不说话,拿了把剪刀开始插花。

枝叶纷纷落下,阳光从百折窗的缝隙照进来,映得他的发呈现出一种浅浅的金麦色,衬以高脚玻璃瓶和白玫瑰,令人联想起家居杂志里的艺术照片。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会插花。

黎祖儿以手支颌,静静地看了半天,等待着他向她道歉。

谁知赫连澈插完花后,回身看了一眼,说了句:“气色不错,看样子恢复得很好。”就作势要走。

她连忙叫住:“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你不是来跟我道歉的吗?”她睁大眼睛。

赫连澈皱眉,“道歉?道什么歉?哦,你指车祸?又不是我撞的你。至于道谢的话,那条狗是野狗,估计也不会有它的主人来感谢你舍身救犬。”

“你……”黎祖儿伸出手指指着他,抖啊抖的,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订了下午2点去Y城的机票。”

“Y城?”她一愕。

“忘了?就是赵伟年岳父的家。”赫连澈说着,朝她摇了摇机票,灿烂一笑,走了。

啊啊啊啊啊……这小孩太过分了啊!明知道她腿脚不便,故意丢下她,自己一个人去Y城!她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一个没有团队感的拍档的啊?

正在愤怒,房门突然又开了,去而复返的拍档朝她歪了歪脑袋,“对了,Y城的土特产麻辣鸡爪和十香鸭都是一绝,要不要给你带点回来?”未等她表态,他又啊了一声,耸肩说:“哦,不行,忘了你现在不能吃辣的,当我没说过吧。拜喽。”

房门二度关上。

黎祖儿怔怔地望着那扇门,她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拍档,而是恶魔,命中注定来气死她的恶魔少年!

一个小时后,黎母带着皮蛋瘦肉粥来看她,自然又是一通数落:“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辞职,你非不肯,现在好吧?搞成这个样子,幸好医生说骨头会接回去,不然你要是就这样残废了,更嫁不出去!”

“我又不是值勤时撞的,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黎母瞪眼,“要不是当警察,至于加班到11点吗?不加班到那么晚,至于发生车祸吗?”

跟她真是没法沟通,黎祖儿索性闭上嘴巴。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现在是骨折初期,喝骨头汤没什么用,因为骨头里有大量脂肪,进入人体会转化成脂肪酸,不利愈合。所以,就让你爸爸熬了皮蛋瘦肉粥来,你快喝吧。”

“啊?老爸做的?能不能吃啊?”黎祖儿想起父亲的厨艺,一阵颤抖,掀开保暖壶尝了一口。很好,很强大。真是把医生说的饮食要“清淡”二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呜,她想念水煮鱼想念麻辣鸡爪想念十香鸭啊!

一旁的黎母又开始唠叨:“你啊,这么不孝,所以老天都替我惩罚你!”

“我又怎么了?”

“你怎么了?别跟我说你可忘了,出事那天你对我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黎祖儿想起自己切在老妈脖子后的那一掌,只好再次闭嘴。

这时两名护士走了进来,说道:“该去做化验了。”

黎祖儿被抬到轮椅上,推出房间。在前往化验室的路上她忍不住说道:“难怪有人说护士都是天使,我现在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推车的护士忍俊不禁,“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再晚进来一步,我就要被老妈念得死掉啦!”

“呵呵,Madam真会说笑……”

正在闲聊时,迎面走来一人。身上那件黑白红相间的运动衫怎么看怎么帅,怎么看怎么眼熟。啊哈,果然是故人!

“Paul!”黎祖儿冲对方招手。

那人看见她,目光惊讶地在她木乃伊般的石膏腿上转了一圈,失笑说:“Madam,每次看见你都是这么的令人意外啊。”

“没办法啦,开车出了点意外嘛。你怎么也在医院?”

“我来看个朋友。”

还待再说些什么,轮椅已推过他身旁,两人就这么交错着,距离再次拉远。

黎祖儿只好扭过身子,朝他摆了摆手,“那再见了!”

夏潜移伸出两根手指,在帽沿边比了手势。眼看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从视线中消失,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就有了那么一丝惆怅。

她和他之间,到底算是有缘还是无缘呢?如果说无缘,怎么会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碰见呢?如果说有缘,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来去匆匆,都说不上话呢?

真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呢……

除了知道他叫夏潜移,英文名Paul,喜欢穿NIKE衫和用Barbie的手帕外,就完全不知道他的其他事情了。

下次。黎祖儿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下次,再遇见他时,一定要问他要电话。

黎祖儿没想到的是,这下次的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

做完化验回去时,就见夏潜移站在她的病房外面,背靠着墙,一条腿屈着,仰着脑袋,弧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面轮廓得黎祖儿眼神一热,这个样子的他,给予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好感。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

“我看完朋友后,心想你也差不多应该回来了,所以从前台那问来了你的病房号。”夏潜移微微一笑,“会不会打搅到你休息?”

黎祖儿连忙摇头,“不打搅不打搅,我今天都睡16个小时了。无聊死了,你快进来陪我说说话。”

进病房后,出人意料的是黎母竟然已经不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会友有事,先赶去处理。她拍了一下额头,忍不住呻吟:“上帝啊,又是那个鬼会!”

“嗯?什么鬼会?”夏潜移好奇。

“我妈跟一帮老朋友闲得无聊学人家放利息玩。每个月每个人各出2000块钱,然后有需要用到钱的人在纸条上写上利息,美其名曰竞标。价高者把钱借走,下个月连同所写的利息一起还。说是说‘会’,其实根本就是非法集资,借据收条都没有,到时候要有人卷款携逃了,就有她哭的了!”

“怕什么,你是警察不是吗?”夏潜移眨眨眼睛,“正因为有你这个做警察的女儿,所以她老人家才那么放心的。”

“正因为有我这个做警察的女儿,所以她才一天到晚说自己心脏疼好不好?”黎祖儿挥挥手,“不说这些了。对了,我跟自己打了个赌。”

“是什么?”

“我进化验室前跟自己说,下次再见到你时,一定要问你要电话。”她的眼睛晶晶发亮,“我赌你一定会给我。”

夏潜移的眼底蕴满了笑意,使得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深黑动人,“真巧,我也跟自己打了个赌。”

“哦,你赌什么?”

夏潜移放缓语调,轻轻地说:“我对自己说,如果下次再遇见Madam的话,一定要逃得远远的,让你再也看不见我,再也找不到我。”

什么?黎祖儿睁大了眼睛,小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但下一秒,他那清越透亮,宛如春风拂动水晶帘般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可惜,我的双腿却对我说,不,我要站在这里,我要等待下一次的遇见。”

黎祖儿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地抬起头,就见夏潜移朝她一摊双手说:“真没办法呢,我输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黑色的NOKIA8600Luna。滑入手中,有着难以描述的质感。推开滑盖,屏保是只黑色蝴蝶,在雾蒙蒙的背景里有种妖艳的美丽。

“呃,你喜欢蝴蝶啊?”

“其实是因为这种蝴蝶又被称作地狱蝶,觉得这个名字很酷,所以放着而已。”

“看不出,原来你还崇尚阴暗美。”

“确切点说,是消亡美学。当把死亡也看成一种美景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令你惧怕的东西了。不是吗?”

“到时候最可怕的就是什么都不惧怕的你了。”黎祖儿笑着揶揄了一句,用他的手机拨了自己的电话,然后存下号码,再把手机还给他。

夏潜移接过电话,见她依旧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禁跟着笑了,“还想知道些什么?”

“血型?”

“AB。”

“啊!高深莫测啊。”

“嗯?”

“AB型的人态度反复,时冷时热,很难看透的哦。”

夏潜移继续笑,“是这样吗?”

黎祖儿心想,他笑起来可真好看,仿佛有春风从他的眉梢眼角处流淌出来。如果她是一朵花,被这样的风一吹,肯定就要开放了。

“星座?”

“天蝎。”

“啊,是很可怕的星座啊。”

“哦?”

“我们做过统计,天蝎座的犯罪率仅次于双鱼,占总体杀人案的11%,平均每个杀人犯的杀人数是……4.97个。”

夏潜移将手放到唇边轻轻咳了几声,“原来警力就是这样浪费的,身为纳税人,我可否表示不满呢?”“驳回不满。”黎祖儿继续问,“职业?”

夏潜移想了想,“嗯……摄影师吧?”

“为什么还要加‘吧’?”

“因为不被专业人士所认可,所以仅以自娱呢。”

黎祖儿想起了相亲那天见到他时,他手上就拿着一个大相机。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一看就是专业相机,体积比普通的傻瓜相机大很多。

她心中灵光忽闪,问道:“手机屏保上那张蝴蝶是你自己拍的吗?”

“嗯。那是辉黑裳凤蝶,是非常珍贵的蝶类昆虫,属于二级保护动物,是我在菲律宾拍到的。”

黎祖儿睁大眼睛,连忙说:“太帅了!发给我啦,发给我啦。快,用蓝牙发给我!”

夏潜移无奈,只好开了蓝牙,结果一搜索之下,有些无言,“黎姿+容祖儿就是偶哦——是你?”

“嗯哪。”末了,还加一句,“怎么,不像吗?”

某人的眼角在微不可察地抽搐。

这边刚传完图片,那边手机“滴”地响了一下,是最普通的提示音,屏幕上开始闪烁有条新短信。夏潜移打开短信,唇边的微笑顿时不见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眉睫在脸颊处覆下一片阴影。

黎祖儿察言观色,“有事?”

夏潜移抬起头,微微一笑,“抱歉啊,Madam,不能再陪你聊天了。”

黎祖儿心里虽然失望,但表情却极尽善解人意地说:“哦,没关系,你有要紧事就快去办吧,聊天什么时候都行的。”

“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完这句话后,夏潜移打开门,目光却意外地在窗边的那瓶白玫瑰上流连了一下,“喜欢花?”

“咦?”黎祖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白玫瑰?”

她总算懂了,“还好啦……”说到这里玩心突起,当即眨眨眼睛,“是不是无论我喜欢什么花,你下次都会带来给我?”

“嗯,可以啊。”

“好,我要喇叭花!”这一句话说出后,黎祖儿满意地看到对方错愕的表情,顿时哈哈大笑。

“Madam……”夏潜移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你哦。是真的,我很喜欢喇叭花!小时候上学的路上都会看见,蓝的紫的,感觉很清新,很美好。不过,喇叭花都是清晨开放的,看样子你下次要起早来探望我了哦。”

“我考虑考虑吧。”夏潜移耸了下肩,出去了。

黎祖儿看着合起的房门,不知为何,心里有着隐隐的失落,好像所有快乐的感觉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被带走了一样。翻开手机盖,Paul后的号码字字明晰,无论如何,她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呢,不是吗?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街上,他帮她抓了抢劫犯;第二次遇见他是在咖啡店,她误以为他是相亲对象;而这一次,又这么巧地在医院相逢。

如果说,一次两次是巧合,那么第三次,只能归结为缘分了。

“不如再打个赌吧,我赌他下次来时,一定会带着盛开的喇叭花来……如果我赢了……”手机慢慢地贴上胸口,秘密被用一种无限轻柔的声音说出来,带着点点迷离梦幻的腼腆,轻描淡写的娇羞,“上帝啊,把他赐给我好不好?”

上帝啊,让他们的生命产生真正的交集,好不好?

然而,第二天,夏潜移没有来。

第三天,第四天……很多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黎祖儿想,他不联系她,自己可以主动联系他啊,发个短信问候一下没什么可唐突的吧。可是,短信发过去,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终于忍不住直接拨过去,线路那边却始终不在服务区。

她以为得到了电话就等于是靠近了他。

而今才知道,原来电话也可以永远打不通。

下一个带着花一起来病房的人,还是赫连澈。依旧是一束白玫瑰。依旧是一进门就开始插花,完全当她不存在一般。

黎祖儿真不明白,既然如此,他有必要这么勤快地来探病吗?

“喂,”她按捺不住,主动开口,“去Y城有收获吗?”

“收获?”他慢吞吞地接话,目光须臾不离开花,“你指麻辣鸡爪和十香鸭吗?抱歉,我没买。”

谁跟他提那个了!“案子,我是说案子!”

赫连澈将剪刀一放,拿着整瓶花走过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转过脸,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她。

被那么刻意地盯视着,不知道为什么,黎祖儿顿时觉得手足都无措了起来,忍不住红着脸粗声粗气地说:“干吗?看什么?”

“考考你吧。”伴随着这句话,一款黑色多普达U1000机递到了她面前。打开液晶屏,里面显示出一张照片,一个男人抱着七八岁的孩子站在书桌前,表情呆板,眼神呆滞。

“赵伟年和他的孩子?”黎祖儿随口问了句后,按下一张照片,拍的还是书房。中国古典风格的中堂里,挂着一幅竹兰双雅,而红木书桌右侧,还摆放着一只青花缠枝瓶。

再往下翻,就没有照片了。

“什么意思?”就凭这两张照片,实在看不出端倪。

赫连澈在PDA上按了几下后,屏幕里出现了一份案卷,里面记录的是赵伟年的口供。当黎祖儿翻看供词时,他在一旁讲解:“赵伟年的口供和1年前并无出入,他声称当时自己在接电话,一时不慎没留意前方的双实线。而根据手机记录,当时的确有一通长达3分钟的来电,我们追查了那个号码,是公共电话亭的。他事后解释对方打错电话,而且还胡搅蛮缠,所以耗费了3分钟之久。”

“这代表什么?”

“他的岳父是个退休小学教师,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妇,他的儿子在读小学一年级,而他自从发生那起车祸后,就被出租车公司解雇了,现在待业在家。这么说吧,他们一家目前都没什么经济来源。”

黎祖儿总算抓住了话里的重点,“那他用什么维持日常开支呢?”

“再看前面的照片,这幅竹兰图是赵伟年送给他岳父七十大寿的贺礼,他岳父非常喜欢范曾。”

“范曾是谁?”这话一出口,黎祖儿就心想糟糕,又要被鄙视了。

还好,赫连澈只是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她,说道:“拜托你平日里多看点有用的书好吗?范曾字十翼,别署抱冲斋主,是近代中国十大画家之一。顺带一提,04年时,他所交纳的个人所得税为198万元。”“也就是说,他的画很贵!”

赫连澈点头。

“赵伟年和他认识?”

“不认识。”

“那他怎么买得起那么贵的画?”

赫连澈别有深意地反问:“你说呢?”

心至福灵,黎祖儿连忙翻出那张照片,指着一旁的青花瓶说:“等等,那这个瓶子也是古董?”

“我对古董没有研究,不过请专家看过,认为那很有可能是雍正年间的瓷器。如果是真品的话,价值应该在40万左右。”

“原来小学老师那么赚钱……”黎祖儿喃喃,见赫连澈变了脸色,当即笑了起来,“说笑呢,用脚指头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啦。”

“所以,你的结论是?”

黎祖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表情变得很严肃:“假设1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关郁辉给了赵伟年一笔钱,让他开车撞死朱玳儿并伪装成交通意外,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赵伟年明明失业却还买得起范曾的画送岳父。”

赫连澈不置可否地听着,说了句:“继续。”

“而1年后,此事被人发现了。于是出于复仇的目的毒死了关郁辉,为朱玳儿报仇。”

“那么依你看,是谁会为朱玳儿报仇?”

“唔……有没有可能朱玳儿当时没死,而是假装死了,1年后回来报……”黎祖儿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发现赫连澈的目光越来越冷。

果然,美少年一张口,又是讽刺:“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以为医院都是吃白饭的,连是否真实死亡都鉴定不出来?还是殡仪馆的人都是瞎子,把其他人的尸体当成朱玳儿的给烧了?”

“好嘛好嘛,那就不是她自己回来报仇好了……要说最有可能替她报仇的,只有她老爸DC集团主席朱孝先了。而且,就凶手作案的手法来看,绝对是个一流的专业杀手,请他们杀人可是一大笔钱,尤其是关郁辉的死,并不是一颗子弹就解决的问题。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凶手跟他起码接触了有4个月,所以我大胆地推测,朱孝先可能一开始只是怀疑,不能确定是否真是女婿杀了女儿,于是请了专业杀手来试探关郁辉,最后证实了的确是关郁辉买凶杀死朱玳儿后,才用毒药取了他的性命。”黎祖儿分析完毕,兴冲冲地朝赫连澈仰起头,“怎么样怎么样,我分析得对不对?”

“对不对尚不得知,不过恭喜你,这么久了,你总算稍微跟得上我的步伐了。”

什么嘛,说得自己好像多厉害似的……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后辈,头脑之灵活,眼光之敏锐,学识之丰富,都堪称百里挑一。想到这里,黎祖儿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星座的?”

赫连澈怔了一下,“水瓶。”

“啊,不是天才就是怪胎的星座啊。你肯定属于怪胎类。”黎祖儿又问,“那么血型呢?”

赫连澈皱了下眉。

“肯定是A,独断固执自我的A型对不对?”

他终于不耐烦,“有时间研究这些无聊的东西,不如多看看案卷,木疙瘩脑袋。”说着,取回他的PDA,并在她头上拍了一记。

黎祖儿捂住脑袋抗议:“不许叫我木疙瘩脑袋。”

“那好,就叫白色史努比吧。”

“你!”黎祖儿大怒,抓起一旁的枕头就朝他丢过去,“你快滚吧!我看见你就头疼心烦,连腿都开始痛了!你再待在这里,我非被你气死不可!”

赫连澈轻描淡写地接住枕头,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朝门口走去。

黎祖儿吼道:“把你的花一起带走,我一点都不喜欢白玫瑰!”

“是吗?那真遗憾,因为我喜欢。”赫连澈打开房门,扭头又说了一句,“此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仅仅在于取悦我而已,并不是因为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什么?黎祖儿还在惊怒,房门已轻轻合上。

靠!

真是该来的人偏偏不来,不该来的人偏偏要来。

这个赫连澈、这个赫连澈、这个……赫连澈……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啊。为什么每次跟他相处,自己都处于劣势的一方呢?

黎祖儿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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