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百花小说-天空那颗最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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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走,别呆在这里

秀英一起床,就感到头晕晕乎乎的。昨天临睡前,接到儿子从学校打来的电话后,就一直无法入睡。儿子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因为学校准备组织他们到广州、深圳去参观考察,儿子学的是市场营销,很想到南方去感受、体验一下。但儿子很懂事,知道家里困难,交不起一千元的差旅费用,只是在电话里向妈妈倾诉一番。儿子是母亲心头的肉,儿子心里想什么,做妈的一听就明白了。她让儿子先报名,钱的事自己再想办法。儿子听了十分高兴,体贴地对妈妈说,如果筹钱困难就算了,反正班上还有好几人没打算去呢。

放下电话后,秀英就为如何筹集这一千元动开了脑筋。唉,家里的钱都缴了入股金。她所在的单位改制,每个人都根据工龄的长短,折成了人民币。她辛辛苦苦工作了二十多年,就值二万五千元,就值一百个二百五。

她面临着两种选择,拿了这二万五,尔后与单位永远的拜拜,成为无人管的社会人。可是离开单位自己还能干什么呢。她不是没想过,她想拿着这钱去租一个门面,做点小生意。可一打听,做生意也不是很有保障的,她有几个熟人,做了几年生意,刚开始时还可以,可后来还是把老本都赔了。听到这事,她便打断了拿钱租门面的念头。她想把钱存在银行里,自己做点贩小菜的生意。于是连起了几个大早,亲自摸摸做小菜生意的底,跑了几天感觉到已经摸到了一点门路,就在她打定做小菜生意的主意时,亲眼目睹小菜生意者抢占地盘,大打出手,一人被一把杀猪刀当场捅死的惊险镜头。回家后,她吓得十几天不敢往菜场方向走。甚至晚上一闭上眼睛,就出现了菜场杀人的惨象。为此她吃了上百元的安神药,才摆脱噩梦的纠缠。因此,做小菜生意的雄伟计划也就泡汤了。

断了自谋生路的念头,只剩下投资入股这条路了。可投资入股,风险也是极大。首先还要再投入一万元,只有投钱入股才能有资格参入竞聘上岗;其次钱投入了能否上岗也是未知数,如果不能上岗,投入的一万元和工龄的二万五千元,都打了水飘飘,再也拿不回,而且还得自己缴单位部分和个人部分的养老保险。

一个人想破脑壳,仍举棋不定。老公在海南打工,早两年他单位破产,领了一万五千元,从此就变成了冒爷娘的孤儿,只有靠打工养活家小了。她一咬牙拨了老公的长途电话,想让老公帮忙拿拿主意。老公根据自己的体验,还是劝她入股。虽然花了几块钱的长途话费,毕竟得到了主见。

把老公买断工龄剩下的六千元钱取出,还把母亲留下的二千元养老费借来,老公又用快汇寄来一千元,再找了两三人借,凑满一万,这才双手颤抖地将钱缴到财务。缴完钱后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她原来虽在机关上班,可只是一个烧水、扫地、打杂的。自己一无所长,仅仅只有初中文化,新的公司用人十分挑剔,自己能竞聘得上么。如果竞聘不上,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想拼搏一下,便挖空心思争取上岗,甚至不惜厚着脸皮给领导送礼,谁知她送出去的礼,很快被办公室退回,反倒闹得众所周知,出了个大洋相,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好在烦恼并没折磨多久,不几天机关竞聘开始,公司机关人员减少了五分之三,可她却十分幸运地留下了。她的留下并不是因为她的出色、她的能干、她工作的重要。恰恰相反,她是因为她的平庸、她的卑微、她工作的下贱,致使无人竞争她的岗位而留下。不过她认为,自己在岗位竞聘中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记得那天参加竞聘,面对五六位考评官,她居然没有腿软,还能够流利地回答考评官的提问。

“你为什么竞聘这个岗位?”“我喜欢,而且我干这个事七八年,已经很熟悉,也能够胜任这个工作。”“你的工作比较累,杂事比较多,你有想法么?”“无怨无悔!”“你对薪水有什么要求?”“领导给多少就是多少。”“你的工作性质,决定你没有十分固定的时间,甚至晚上、休息日也得来,你能做到么?”“随喊随到!”她以干脆利落的语气,回答了考评官所提出的一切问题,几乎都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其实她当时根本就不能思考,只是凭着那股对工作的渴望而产生的勇气支撑着她,她有意让自己脑子的弦绷得紧紧的,不敢让大脑松懈下来,她知道只要稍一放松,她的腿就会发抖,就会使她无法继续站立在那里。更不可能从容地回答考官提出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硬着头皮闯的策略十分成功,她清楚地记得,她回答完后准备出来时,考官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赞许的目光。

走出考评室,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全湿透了,这才感到腿发软手发颤,这才觉得头上的汗水豆大一粒冒了出来。她想到烧水室休息一下,洗把脸、喝口水,可下楼梯时却不知道迈腿,差一点摔了下去。只得扶着扶手,慢慢坐在楼梯上。

打字员晓芸见她这副模样,连忙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以为她考砸了,劝慰道:“不要紧,没通过,在家里休息几个月,下次再来。”她咕咚咕咚将那杯茶喝了,心情这才平静下来。用衣袖擦了擦嘴,兴奋地对晓芸说:“我应该通过了。”晓芸诧异地问:“通过了你怎么这个样子?”她说:“我这是吓的,你不知道那么多双眼睛,望着我一个人,多可怕呀。可我当时根本就不晓得怕,出了门才感觉到后怕。”

她虽然上岗了,可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好久,新公司推行的方针政策并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美好。首先是工资不能及时到位,而且工资低得可怜。原以为人减少了,每个人的工作量增大了,收入也会相应的有所提高。可事实却不然,她的工资定的是六百元,比原来高了六十元,可新公司实行全员入市,要求每个员工都要推销公司的电子产品,而且工资的百分之三十,要与推销产品挂上钩来。她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又往哪里去销售呢,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每月拿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了事,因此每个月只有四百二十元,扣除养老、医保、失保等五金,每月到手只有350元;其次是上班的压力太大,新公司要求所有的员工都要掌握电脑,至少都要学会打字。她读小学时根本没学拼音,年龄大了学五笔总记不住,为此她学过规范输入法、新方码输入法、一码输入法等等,总想找到一条好记好用的捷径,可惜却是不能如愿。她也曾下苦功死背硬记,可是背熟了却不会用,用起来背熟的又全忘了。别人告诉她,打字没有巧,只有多打多练才能熟能成巧。于是她偷偷地向晓芸借了打字室的钥匙,利用休息日狠狠地练着,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仍是徒劳无功。一篇五百字的报道,她竟然打了整整一天才完成,而且还有几十个错字,她只得伏在电脑边哭了,她学打字的信心从此消失殆尽。然而她更为忧心的是在新公司上班,没有稳定感、安全感。新公司实行末位淘汰制,每季进行一次绩效考核,谁排在最后谁将会被淘汰,而且平时工作不能出错,一旦出现无心之错,随时都有可能被解聘被端了饭碗。因此大多数上班的人员,成天都处在紧紧张张提心吊胆之中。而她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年龄又偏大,每天更是诚惶诚恐。虽几个月没发工资,自己省吃俭用每月生活费降到一百元以下,也不敢吭一声。

为了儿子准备找找老总,能不能先将工资借给她,如果如愿,儿子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参观考察了。走到老总办公室门前,她又犹豫了,那次因工资定得低,想请老总能多少给加一点,便鼓起勇气找到老总谈了自己的想法,她的话还未讲完,老总说:“如果你嫌工资低,可以不干,现在是双向选择,不会勉强谁来干。”听了老总的话,她可再也不敢说什么了。这次找他,会不会使老总产生看法;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会不会因此丢了自己的饭碗?想到这里她悄悄地走开了。还是找老公想想办法吧,于是拨通了老公的电话,可是响了半天没人接,莫非老公出去了。等了半小时,她又拨了一次,有人接了,却是一个老头的声音。她说:“麻烦你喊一下陈逸民。”“陈逸民不在这里了,因公司裁员,离开公司半个多月了。”她一惊,话筒从颤抖的手中溜下来,老公到哪里去了呢,她的心揪得更紧。

这晚她一闭上眼就是做恶梦,一会是儿子哭着要去深圳,一会又是老公被人当盲流抓到收容所。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一直到快天亮时才迷糊了一会儿。可刚一睡着,就被叮铃铃的闹铃声惊醒,她猛一起床,就感到头昏。只好又躺倒床上,感觉好了一点。想到早上七点半还有一个会,要去烧开水。只得强撑着起来,用冷水洗了一个脸,这才感到清醒一点。便急匆匆地赶到办公楼,谁知水管没水,好在头天晚上接了一壶水,先将那壶水烧起,提着桶子走到马路对面去提水。平常提一桶水觉得十分轻松,可今天却感到这桶水好重好重。在路上歇了几气,才将水提回,水已经开了。灌满暖水瓶,一看表七点二十八分,急将水瓶送到三楼会议室,将茶泡好,开会的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

走到工作室,坐着歇了一下。又上楼开始打扫领导办公室的卫生。新公司有一个董事长兼总经理、两个副董事长、三个正副监事长、五个副总经理再加上三总师,一共十五个办公室的卫生都得归她打扫,而且还得在他们未进办公室之前干完。好在头天晚上,已将各个房子的地拖干净了,早上只要抹抹桌子就可以了。每天别人下班后,她就去拖地,一直干到晚上九点才回家。虽然一天工作的时间很长,可她不在乎,反正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在办公室和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呆在这里还能省些电呢,还能忘却一些寂寞呢,每天一回家,孤零零的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尤其是一静下来,脑子里就忍不住地去想老公、去想儿子、去想一家人如何生存下去。可是她头想疼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唉,一个女人,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又如何装得下这么多的事,又如何承受得了如此沉重的负荷。因此她只有去逃避,只有在忙忙碌碌中,才能使自己得到解脱。她把卫生打扫完,发现老总房里的饮水机上的水不多了,想扛一桶上去给换了,可是三十多斤一桶的矿泉水,扛在肩上沉甸甸的,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她知道这个样子根本爬不上楼梯,只好放下来,想等体力恢复一下再说。

谁知一坐下,竟然昏昏睡着了。她到外面的彩票投注站,看了看昨晚开奖的号码,居然与她昨天买的号码一模一样。她有点不相信,掏出彩票一个一个号码的再对照一番,的确无误。哈哈中奖了,五百万的大奖,她可高兴了,有了这五百万,儿子考察的事就不再成为难题;老公也不需要再抛妻弃子离家打工了;自己也不需要每天这么辛辛苦苦地上班了。她真开心真想大呼一声:“我发财啦。”

“起来,起来。”她被晓芸推醒,原来是南柯一梦。晓芸递过来两根油条:“没吃早饭吧,怎么坐在这里就睡着了。”她想推辞,可晓芸已把油条放在她手里。晓芸知道她舍不得吃早餐,经常带早餐给她。一见油条她还真感到饿了,倒了一杯热开水,把油条吃了。感觉精神好多了,这时听见五楼有人叫她送开水,她便提了四瓶水送了上去。来回跑了几趟,感觉到体力有所恢复,正准备将那桶水送到老总那里,却见老总坐车出去了。她心中一宽,反正老总不在,也不急着送上去了。

听财务的人说,已打了两个月的工资到存折上,她心中一宽,暗暗算了算,两月工资七百元,留下五十元做生活费,可寄去六百五十元。还差三百五十元,她琢磨如何凑足一千元,上次办公室卖报纸有二百元存在她这里,她准备找主任先借用一下,下个月再还。那辆旧单车隔壁的小王一直要买,做五十元卖给他。只剩一百元了,她想了一阵,却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只得找晓芸再借一百元,可是入股时借的四百元还没还呢,如何好开口,但不找她又找谁呢。她在打字室门前走了几趟,终于还是说了。晓芸一听,二话没说,从坤包拿出二百元递给她:“多带一百元做零用钱吧。”她从心底对晓芸表示感谢。

儿子问题解决了,她又担心起老公了,女人总是操不完的心,不知老公现在情况怎么样。她想老公一定是还没找好单位,所以没有告诉自己。一旦找到单位,肯定会打来电话的。一想到电话,抬腕看了看表,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她得回家去,看老公是不是会打电话来。向主任请了个假,匆匆赶回家里。她家住在五楼,在她上到三楼时,听见了电话铃声,好像是家里的。她疾步跑上去,掏出钥匙,可半天也没插进锁眼,打开门电话已不响了。她站在电话旁,等了一阵,电话铃再没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公打来的,这时真后悔没有办来电显示,不然就会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了。

她不敢出去,害怕老公打电话来时没人接,打开火准备下碗面,才发现面条已经不够一餐吃的,便将原来剩下的一点面粉,用水调了一下和面条一起煮了一大锅,放了一点盐,就着一碗剁辣椒饱饱地吃了一餐。一个月五十元,每天吃饭的费用必须控制在一元五角以内,也只能吃些面条了。坐在电话旁等了一个中午,电话再也没响过。

下午她只能照常去上班,心中忐忑不安,可又无可奈何。来到办公楼,主任见到她说:“上午你刚走,有你一个电话,我让她打你家,你接到了吗?”她一听连忙跑到办公室的电话旁,翻开了来电显示。终于翻到了,不是老公的,是母亲的。她打电话问母亲,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母亲回答说没有,只是你很久没回家,想问问你的情况。她感到眼睛有点湿润,鼻子有点发酸,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七十多了,还在为自己操心。自从单位改制后,自己就没有回家,也没给家里打个电话。唉,成天围着竞聘上岗、儿子、老公这些烦人的事转,把老娘都忘在九霄云外了。

打完电话,听到三楼有人喊送开水,急忙下去提了两瓶水送上去,是财务部,里面坐了一屋子人谈得十分热闹,站在旁边听了一阵,才明白她们正在谈论这次绩效考核的事。绩效考核是按业绩与适应性两个大类进行考核,一共一百分。里面分得很细,每一条都有打分的标准。按照标准她自己也曾偷偷地评了一下,情况很不乐观,因为她文化低,年龄大,学东西慢,因此在自身能力和业务素质的提高上,根本拿不到分,听她们议论这次考核评为优秀的可以增百分之十的工资,不合格的则会减百分之十的工资,最后一名则会被淘汰。她对增工资不抱奢望,能够不减工资就谢天谢地了。

正思索时,听到主任在四楼高声叫道:“李秀英给老总房里送桶水。”她一听暗忖:“糟糕,怎么将换水的事忘了。”急忙下楼,扛起那桶矿泉水疾步往楼上赶。

老总坐在那里正看着什么,她进去将空桶换下,见老总的茶杯水不多了,便将茶杯添满,正准备端到老总桌上,就在这时她发现了自己的名字,排在名单的最后,她的心一惊茶杯放得有些重,溢出了一点茶水,溢出的水迅速的朝老总坐的方向流,更可恶的是茶水从一滴墨汁经过,又无巧不巧地滴在了老总的领带上,刹时老总那条浅色的白点花纹上,沾上了浓浓的一滴污迹。她一急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抹布,去擦那滴污迹。这一擦更糟,竟使那滴污迹变得更大。老总一见怒声喝道:“你怎么搞的?”她胆怯地嗫嚅道:“对不起,取下来我帮你洗洗。”“这是皮尔·卡丹的名牌,一千八百八十八元一条,你能洗得了么。”说到这里,老总厌恶地一挥手:“你走,别呆在这里。”

“你走,别呆在这里。”这句话就如一记闷棍,使得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走出门被风一吹,头脑清醒过来,听到办公室传来关门声,她意识到已经下班了,她可不能让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忙擦干泪回到自己的烧水房里。坐了一气,再也没心思去打扫卫生,便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关上门用被子蒙上,悄悄地哭了一气。这才起身把中午剩下的面糊糊吃了,想想今天闯下的祸,至今心有余悸。她真不明白,一条领带就那么一点点布,就要一千八百八十八元,几乎是自己半年的工资,天啦,自己累死累活、不吃不喝就只值一条领带。一种莫名的悲哀从心底袭来,即便这种十分廉价而又十分辛苦的工作,自己也要失去了。她想到那个令人恐怖的末位淘汰制;那个把她列在末尾的考核成绩名单;那个令人扰心而将自己置入死地的污迹。

“你走,别呆在这里。”脑海中翻腾着这句话,她想:自己将如何生活下去,她有满肚的话,却不知向谁倾诉,老公远在千里至今下落不明,自己根本无法与他联系。即便联系得上自己也不能告诉他,他在外面打工很不容易,可不能让他再为家里的事操心。母亲七十好几,自己无法孝敬她老人家,又怎能让她还来为自己的事担惊受怕。儿子呢更不能告诉他,儿子的心思挺重,又十分懂事,一旦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可能再也不会安心读书了,儿子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自己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也要让儿子安安心心地读完书,顺顺利利地毕了业。自己只能将苦水一口咽下,打落牙齿和泪吞。她有一种将心中的郁闷,一吐为快的冲动。于是想到好朋友晓芸,拨通了晓芸家的电话,只要晓芸在家,她就去一趟,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惜没有人接电话。等了一个小时,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她只好放弃。

“你走,别呆在这里。”一个人坐在屋里,心里总是被这句话纠缠。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亏,工龄钱搭进去还不算,还得赔入整整一万元,不仅把所有的存款贴光,还背了一身债。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仅仅做了三个月的事,自己是那么的努力,把全部的心身投入到工作上,仍然被赶走了被淘汰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时不入股,当时买断工龄,有了那三万五,至少还能对付几年,至少可以供儿子读完大学,至少不用为儿子去深圳的费用去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走,别呆在这里。”她耳朵又回响了老总的声音。她再一次琢磨老总这句话的含义。老总让自己走,到底是要自己离开他的房间,还是离开他的公司呢。想了一阵,她觉得后者的成分比较大。只是自己下岗后怎么办,要供儿子读书还要还债,虽说上班时工资很低,但毕竟每月还有收入,自己每天还有事做,心里还有一个稳定的支柱。而一旦下岗了,工作失去了;微薄的收入没有了;精神支柱倒塌了;这个家也会变得一塌糊涂了。她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小凳子,买两把鞋刷子,到街上参入刷皮鞋大军的行列。她想到自己提着凳子,满脸污迹的跟在别人后面,躲避城管人员的检查,逃避市场管理人员的收费,厚着脸皮蹲在路口处、酒店前,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发出哀求般的询问:“刷鞋么?”就像乞丐一样伸着手“打发打发”的情景,她就感到脸红、心跳、简直是无脸见人。

她觉得头好沉好沉,已经是心力交瘁。她想洗个澡清醒清醒,便烧了一壶水,倒在盆里,脱光衣服给身上擦肥皂,然后再用水淋下,突然她发现被清水冲下的肥皂水,呈现出一种黄黄的像茶叶水一般的颜色。她想起了溢出的茶水,想起了领带上的污迹,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潜意识又听到一种声音:“你走,别呆在这里。”这句话仿佛是一种魔咒,她朦朦胧胧地十分顺从地甚至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水渍,急急忙忙地打开门,连门也不关,匆匆地走了出去,把自己白白的裸体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王老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尽管平生第一次说了谎,但他却感到浑身轻松,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