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索里尼首相的情况呢?”陈公博关切地问。
“他被游击队处决了!”钱俊卿将一份《米兰时报》递给陈公博,“陈主席你看,报纸上有题为《墨索里尼的下场》的通讯,以及他和贝塔西被处决后的照片。”
通讯说,四月二十四日,墨索里尼从收音机里听到苏军与德军在柏林展开巷战的消息,想到自己的穷途末路,征得瑞士政府的允许,决定带着情妇贝塔西和侍卫长塔尔米埃、卫戍师长克里斯蒂安、外交部次长伯纳德和十名卫士去瑞士避难。二十五日下午四点,他们都打扮成商人模样,分别乘坐三辆卡车从桑德里奥出发。三辆卡车既坐人,又堆着临时弄来的一批布匹、服装、糖果、香烟、啤酒、面包、猪肉和食盐等物品做掩饰。桑德里奥距离瑞士边境约一百二十公里,如果顺利,第二天上午十点可以进入瑞士的边境小城普罗蒙扎尼奥,那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事与愿违。车队走了一个小时,发现一段约一丈长两人合围那么粗的树干横在公路上,车队无法通过。墨索里尼他们明白,这是游击队设置的路障。克里斯蒂安正指挥十个卫士将树干搬开,突然,从右边山上打来一梭子机枪鸣警,随即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没有经过游击队的检查,任何人不准通过!”
“我们是桑德里奥的商人,运一批商品去前面几个村庄销售。”克里斯蒂安说,“我们愿意接受游击队的检查!”
坐在第二辆卡车驾驶室里的墨索里尼和贝塔西都大吃一惊,不愿意遇到的事终于发生了。贝塔西提出从左边山上逃跑,墨索里尼不同意,说肯定左边这山也控制在游击队手里。他悲怆地说:“万一不能蒙混过去,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了!”
山上有游击队近百人,领队的是支队长贝利尼,他吩咐分队长拉扎罗说:
“你带三十名士兵下去检查,是德国人只要身上没有武器可以放行,是意大利人必须扣留下来,经过严格审查之后再做处理,以防止墨索里尼从这里逃跑。”
拉扎罗他们先检查克里斯蒂安和十名卫士,没有发现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再检查塔尔米埃和伯纳德,也一无所获,他们望了望堆在车上的货物,以为他们真的是商人。
接着,拉扎罗命令坐在第二辆卡车驾驶室里的一男一女下车接受检查。贝塔西先离开驾驶室。她头戴一顶时髦的宽边墨绿色女式呢料礼帽,前面的帽边压得很低,连眉毛都遮住了。拉扎罗把她头上的礼帽摘下来,感到很面熟。
“不知称你小姐好,还是称你太太好。”拉扎罗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称我罗利妮小姐吧!”贝塔西说,“我是生意人,交往广,走的地方多,也许我们见过面。”拉扎罗思索片刻,记忆像一面明镜一样清晰了。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不对!你是克拉拉.贝塔西小姐。我们过去没有见过面,是我在画报上和报纸上多次见过你的照片,而且每次你都是站在墨索里尼先生身旁。所不同的,照片上的贝塔西小姐,总是那样春风得意,眼前的贝塔西小姐却郁郁寡欢。对了,应该说是惶恐不安。”
“那先生你就犯了判断上的错误。”贝塔西越发惶恐不安了。
拉扎罗不予理睬。他想,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坐在驾驶室里的那人一定是墨索里尼了。拉扎罗朝驾驶室望了望,见墨索里尼鼻梁上架一副墨镜,头戴黑色礼帽,前面的帽边也压得很低。这时,他两手交叉抱着自己的两个膀子,微微低着头,仿佛在闭目养神似的。
“先生!请下来接受检查。”拉扎罗喊道。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睡着了似的。“阁下!请下车接受检查。”拉扎罗讽刺地称他阁下,一只脚踏进驾驶室,拍拍他的肩膀。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拉扎罗恼火了,大声叫到:“本尼托.墨索里尼阁下!请下车接受检查,看你身上藏着武器没有?”拉扎罗见他身子不安地动了一下,确信这人就是墨索里尼,就伸手摘掉他头上的礼帽,一个秃顶露了出来。再取下他的墨镜,一个在纪录电影和报刊上多次见过的熟悉面孔展现在拉扎罗眼前。
墨索里尼的右手刚伸进右边的裤袋,就被拉扎罗紧紧抓住了。“你们以为我会自杀?不会。”墨索里尼终于开口了,“我是主动将手枪交给你们。”
“你身上还有别的武器没有?”拉扎罗问。
“有。”墨索里尼又从裤腰里拿出一支手枪交给拉扎罗,“再没有了,如不放心,可以搜身。”
贝利尼听说抓到了墨索里尼和贝塔西,兴奋地带着十多个士兵从山上走下来,他像只雄鹰,死死盯着这个他曾经崇拜过后来又诅咒过的人,只见他面色蜡黄,精神萎靡,呆若木鸡。
贝利尼威严地说:“本尼托.墨索里尼先生!我以意大利人民的名义,宣布逮捕你!”
经过搜查,三辆卡车的车厢里除了那些掩饰物以外,还在三口皮箱里发现墨索里尼对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五日那次政变中推翻他以及逮捕他的人提出的十二份诉讼书,三本他和贝塔西合影的影集,希特勒和裕仁给他的二十多封信件,以及一百六十枚金币和五张金额各为六十万里拉的支票。
贝利尼将墨索里尼等人关押在附近一个村庄里,并允许墨索里尼和贝塔西同住一间房子。游击队总部感到墨索里尼是一条很有吸引力的大鱼,会引起罗马政府和同盟军的兴趣,担心被他们劫走,决定第二天上午将除了十名卫士以外的五个人处决。
早上七点,拉扎罗领着一个游击队员给墨索里尼和贝塔西送来早餐。贝塔西见早餐有面包、牛排、鸡蛋、牛奶和咖啡,问道:“早餐怎么这样丰盛?”
“这是你们最后的早餐,让你们吃好点去那个极乐世界。”拉扎罗说。
“那我什么也不吃了!”墨索里尼万念俱灭,“我只恳求你们不给我们戴手铐,让我们两人站在一起同时死去。”
“可以。”拉扎罗说,“还是吃吧,吃饱了好启程。”
“你应该吃,本尼托!”贝塔西说,“人哭哭啼啼来到这个世界,应该高高兴兴离开这个世界。”
“那你代我吃吧,克拉拉!”墨索里尼说。
贝塔西果真狼吞虎咽,将两个人的早餐全部吃了下去。她掏出手帕抹抹嘴巴,拉着木头似的墨索里尼走出门来。在门口的地坪里,她站在他的前而,用两只手反抱着他,等他也伸手抱着她时,失态地大笑一声,说道:“请朝我们开枪吧!”
拉扎罗拔出手枪,站在距离这对情人四步远的地方,对准贝塔西的胸脯,也就是墨索里尼的心窝开了一枪,两人同时倒在地上死了。
二十七日,游击队将五具尸体送到米兰的洛雷拉广场,将他们倒挂在一所汽车库的外边,暴尸数日。
通讯最后说:“人们望着倒挂的墨索里尼尸体,想起他颠三倒四的一生。”
南京政府的首脑们看了《墨索里尼的下场》的通讯,以及墨索里尼与贝塔西两人的尸体被倒挂在一起的照片,兔死狐悲,而且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的命运。陈公博更是触景生情,冥冥中,总恍恍惚惚感到照片上倒挂着的一男一女,就是他和莫国康!
周佛海感叹地说:“政治斗争实在太无情了!”
“是呀!”陈公博说,“我说过,对‘政治斗争’这个词最恰当的解释就是‘残酷’两个字。”他把脸转向钱俊卿,“钱先生和使馆工作人员是怎样离开意大利回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