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苦笑:“偷的时候还好,去还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守卫森严多了。而且那些鲛族还真不好对付,从南海一直追我追到北海。我都把珍珠还给他们了,还追着我不放。”
璎珞笑道:“那是人家的圣物,怎么可以让你说拿就拿,说还就还。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偷人家的东西,偷东西总是不对的。”
流火笑道:“你是圣女,我不过是个妖怪,偷东西在妖怪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做。”
他想了想,忽道:“你刚才也说圣物是不可以轻易说拿就拿,说还就还,怎么修罗族愿意将火中红莲借给你。”
璎珞默然,她向来不惯说谎,索性不说。
流火审视着她的脸道:“你也是偷的?”
璎珞苦笑:“只怕比偷还过分。”
“难道你是抢的?”
璎珞点点头。
“可是修罗族和那迦族都是八部众,你抢了他们的东西,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
璎珞叹道:“我以后会想办法弥补。”
流火蓦地拉住璎珞的手道:“我们走。”
璎珞问:“去哪里?”
流火道:“去归还火中红莲。”
璎珞道:“就算要归还火中红莲,也该我一个人去,你是妖怪,若是被八部众的人看到了,只怕他们不会放过你。”
流火道:“我不怕,我要告诉他们,你是为了我而盗红莲,若是他们要责怪,就应该怪我,而不该怪你。”
璎珞一怔,流火一双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自然知道她与妖怪在一起的事不应让更多的人知道,可是她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第七节
璎珞与流火才到达修罗火山,就被修罗族人团团围住。
似乎是上一次经过璎珞一闹,修罗火山的守卫要比以前森严得多了。
璎珞连忙施了一礼道:“上一次是我冒昧,擅闯修罗禁地,这一次前来,是特地来赔罪的。”
为首的红衣少年,便是看守火中红莲之人,他伸手道:“红莲在哪里?”
璎珞将红莲交到少年手中,“冒犯神使,还请恕罪。”
那少年道:“你即是那迦族圣女,应知圣物对于修罗族的意义,你这样取走,分明是讥我修罗族无人。”
璎珞道:“我愿意亲自向尊主请罪,请代为引见。”
少年道:“你已经是我修罗族的敌人,不仅少主不会见你,今天你们也休想离开这里。”
流火皱眉道:“璎珞这样做,全是因为我的原因,若是你们的尊主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与璎珞无关。”
那少年道:“好大胆的妖怪,居然敢闯到修罗圣地来,看来真是欺我族中无人。”
流火双眉微轩:“我虽然是妖怪,但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将火中红莲送回。
阿修罗族虽然是战神一族,我也未必就怕了你们。只望你们不要牵怒于那迦族,我知道璎珞不想看见那迦与阿修罗族交恶。”
少年冷笑道:“是那迦族先冒犯于我们,如今阿修罗族已经同那迦族势同水火,就凭你这妖怪的三言两语,就想化解吗?”
流火淡然道:“那你又想要如何?”
少年道:“今天我们便要杀了你,璎珞也要留下,交由提婆族招开八部众会议共同商议如何处置。”
流火仰天长笑:“想留住我们?只怕你们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少年退后一步,低叱道:“修罗鬼火阵。”
本来站立于两人身边的红衣人双手交叉,做出火焰飞舞的姿势。却见他们的十指指尖现出隐隐火光,那火势迅速连成一片,向着流火与璎珞烧过来。
璎珞皱起眉,“请各位念在同为八部众的渊源,撤去阵势,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只怕会伤了各位。”
少年冷笑道:“你强夺圣物,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是断不会放你们离开的。”
璎珞叹了口气,看来若是不动手,只怕不能善罢甘休。
她双掌轻扬,低叱一声:“水龙!”
自她周身忽地升起一团雾气,那雾气盘旋而上,逐渐现出龙的景象。
眼见火阵越逼越近,而水龙则张牙舞爪,待势而发。
忽听一个声音道:“都住手!”
那声音甚是清朗,说“都”字的时候,还在很远的地方,但来人速度极快,当说到“手”字的时候,已经近在身前。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一下子出现在火阵之中。
璎珞连忙拱手道:“持善少主,久违了。”
持善微微一笑:“原来是那迦圣女到了,我们有许久未见了。”
先前的红衣少年道:“哥,他们抢了火中红莲,你还和他们那么客气。”原来他是持善的弟弟,怪不得态度嚣张。
持善道:“持念,我要单独和那迦圣女谈谈,你先将圣物送回火池。”
持念甚为不满,但却不敢违抗,他狠狠瞪了璎珞一眼,悻悻地带着红衣人们离开。
璎珞道:“上一次不告而取,我一直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向少主解释。”
持善微微一笑:“他们说你是为了救这个妖怪,难道是真的吗?”
璎珞与流火对视一眼,她道:“正是如此。”
持善默然,半晌才道:“八部众之中,你们自小相识,也可算是亲如兄妹,你小的时候,有许多事情不能和长老讲,就会对我讲。你真的觉得为了这个妖怪而做这些事情,值得吗?”
璎珞垂下头,她本是冷静如冰,明彻如水,如今她却也有些混乱了,“也许值得,也许不值,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但现在我却知道我必须要这样做。
”
“也许你会后悔。”
“后悔!?这么久以来,我们八部众的少主们,可曾做过一件使自己后悔的事情?”
持善一怔:“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璎珞道:“你和我一样,自小就已经被认定是少主。无论做什么,心里所想都是族众和人间界。也便因此,从未做过什么事情是需要后悔的。我知道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但这一次,我真的想,也许我会做一件任性的事,也许我会因此后悔。但如果一个人从未后悔过,他又怎么能算是完整的一个人呢?”
人间有喜怒哀乐,这便是人比半神强的地方。
半神永远是如此清高地凌驾于人类之上,冷漠地旁观着人们的哀喜,以不动情作为修行的目标。可是这样的生命,却让人觉得孤寂,人间有情,难道半神便是无情的吗?
“持善,你会同意我吗?还是你也想将我交给提婆族。”
持善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冰雪做的,全无常人的感情,真想不到,居然让我看到你也会有动情的一天。”
他笑道:“我为什么要将你交给提婆族?凌日这个人,我全不相信。我说过你如同我的妹妹一般,只要你觉得对的事情,就去做吧!”
璎珞喜道:“你不再怪我?”
持善道:“虽然我不怪你,但你的行为,已经使修罗与那迦之间交恶,我只怕我的族人未必就会那么轻易原谅你。”
璎珞道:“只要你不怪我就好。”
持善微笑道:“其实你很勇敢,我真的有点羡慕你,若是我也如你这般勇敢就好了。”
他背负双手,转过身道:“今天我没有看见过你们,不过日后可不要再随便擅闯修罗火池,我那个弟弟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璎珞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持善哥哥。”
她拉起流火,向外奔去,一直奔出了修罗火山的范围,才停下来道:“你怎么不说话。”
流火道:“持善哥哥,叫得多亲热。”
璎珞笑道:“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流火道:“当然,因为我吃醋了。”
璎珞眨了眨眼睛:“吃什么醋啊?他真的和我亲如兄妹。”
流火道:“又不是真的兄妹。”
璎珞笑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管得了那么许多?”
流火道:“我若不是你什么人,你为何愿意为了我而冒犯你的好哥哥呢?”
璎珞道:“那是因为你救了我,我不会让你死,就这么简单啊,你可别起杂念啊。”
流火道:“我偏就起了杂念。”他蓦地抓住她的手道:“而且杂念很强烈,强烈地我马上要说出来。”
璎珞脸一红道:“你别胡说八道了。”
流火道:“我不是胡说,我想和你成亲。”
璎珞一下子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流火。半晌才迟疑着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成,亲。”流火一字一顿地道。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你是半神,我是妖。”流火打断了她的话。
璎珞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才知道你做半神原来做得如此辛苦,我本来以为你做半神一定很快乐。
”
璎珞垂下头,“虽然辛苦,可是那是我的责任。”
“我不管什么责任不责任,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璎珞叹了口气:“可是,半神与妖是不可以相恋的,那样会遭天谴。”
“天谴!?”
流火一下子跳起来,以手指天:“天,你听着,我要和璎珞在一起,什么天谴不天谴我不管,若是神敢阻我,我便杀神,鬼敢阻我,我便杀鬼。若是老天你敢阻我,我便要和你这天对抗到底。”
他大声道:“这世上没有谁能够伤害璎珞,只要有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会保护璎珞,天谴也好,八部众也好,四天王天也好,我谁也不怕,谁若是想拦我,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周旋到底。”
他的决心似乎感动了璎珞,然而她却仍然有些踌躇不安,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八节
次日,流火与璎珞向北方行去。
“为什么要去北方?”
“因为我们要去找一支箭。”
“箭?”
“对,我听见从遥远的西方来的客人曾经说过一个故事。他们说在比波斯还远的西方,有一个传说,据说一个神仙是专伺人间的爱情的。”
“伺爱情之神,莫非是月老?”
“他们不叫月老,这个神仙他手里持着一把弓,用这弓射出的水晶箭,只要射中两人的心,那两人就会相爱。”
璎珞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不要骗我。”
“是真的,但最后一次,这个神仙自己也爱上了冰雪女神,但冰雪女神却不爱他。当他想用箭去射冰雪女神的心时,那箭却被冰雪女神用法力击落,掉在冰湖之中。我要找到这支箭,作为我们的信物。”
璎珞咬着嘴唇偷笑:“只有你才会相信这种故事。”
流火道:“你不信吗?”
璎珞摇头道:“三界的神仙,我都知晓,从未听说有哪个神是用箭来伺理情爱的。”
流火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若是我找到这支箭,你便嫁给我,不许反悔。”
璎珞笑道:“若是你找不到呢?”
“若是我找不到,我就不再逼你,除非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嫁我。”
璎珞道:“我才不信真有这支箭存在,赌就赌吧!”
流火道:“如果我真的找到这支箭,你便一定要嫁给我,绝不许反悔。”
璎珞点了点头,认真地道:“若是你真能找到,我便不再做半神。”
流火喜极,“只要有你这句话,就算我被冻死,也一定要找到那支箭。”
璎珞含笑不语。
传说中的冰湖是在比雪狼故地还要更北的地方,越是走,太阳的光线就越苍白。连璎珞都开始觉得寒冷,她想,再这样走下去,是否就要走到天地的尽头了呢?
终于有一日,他们看见冰雪之中白色的湖水。
那水虽然在流动,却沉重如冰。
璎珞伸手到水中探了一下,立刻又缩回手:“怎么世间居然有这么冷的水。
”
“据说这冰湖的水比最冷的冰还要更冷。”
璎珞有些担忧:“这样冷的水,难道你真要潜入湖底?”
流火笑道:“怎么,你担心我?”
璎珞道:“这水太冷了,而且你的水性又不是很好。”
流火道:“没关系的,我可以用灵力护体,而且现在我的伤已经好了,不会像上一次,上一次,”
璎珞脸便红了,转过头道:“真讨厌,不许胡说。”
流火笑道:“你害什么羞啊,就要做我的老婆了。”
璎珞啐道:“你再乱说,我就走了。”
只听“卟嗵“一声,转头看时,流火已经跃入冰湖之中。
她又有些担心起来,这么冷的水,流火真能抵抗吗?
她站在湖边,紧张地注视着湖中,流火时而会游出湖面换一下呼吸,立刻又深入湖底。
太阳永远在南方,极北之地,只有白昼永无黑夜。
奇诡的光芒时而在天边泛起,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便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但才一产生害怕的感觉,她便有些羞愧,她是那迦族的圣女,应该无惧无畏。
流火又一次浮出水面,她想他已经在水中几天了吧!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就无法抵抗冰水的寒冷了。
她扬声道:“你快出来吧!就算要找,也要先休息一下。”
流火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那支箭,找不到我就不会离开。”
他又一头扎入水中。
她心里又急又怕,流火,那支箭很可能根本不存在,为了一个传说,值得吗?
她走到冰湖边,担忧地看着湖面,该下去帮他吗?若是帮了他,岂非就变成自己很想嫁给他。
她不由又脸红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是自己,动不动就脸红,又时时心乱,连害怕的感觉都生出来,难道她真的动了情?
她心里一惊,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忽见流火一下子从冰湖之中跃出来,奔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她连忙想推开他,道:“干什么?”
流火摊开手,只见他的手掌之中居然真的握着一支很短的小箭。那箭全是用水晶所制,长度还不及普通箭的三分之一。
璎珞喜道:“你真的找到了。”
流火虽然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全无血色,但却仍然喜不自胜:“你答应过的事,不要忘记。”
璎珞垂下头。
流火紧张地看着她,她会怎么办?真的会与我成亲吗?
璎珞抬起头,轻轻一笑:“怎么会忘记,我与你成亲。”
流火大喜,抱着璎珞连着转了几个圈,“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去见如风,我要告诉他和母亲,我就要与你成亲了。”
璎珞一怔:“你母亲?”
流火道:“如风将母亲的身体封在千年的寒冰之中,他一定很爱母亲才会这样做。”
璎珞垂头道:“为何要去见他们?”
流火道:“因为如风就像是我父亲一样,我娶妻这样重要的事,怎么可以不让他知道。”
璎珞无奈地笑笑:“好吧!”
流火将那支短箭交到璎珞手中:“相信我,只要有决心,一切梦想都可能实现。你不要再怕什么天谴,谁也无法分开我们,就算是天与我们做对,它也一样不会如愿。”
§§§第九节
快乐的日子都是相同的,悲伤的日子,各有各的悲伤。
璎珞总是觉得这几日的时光,她并非是真的在度过。也许这只不过是一场梦,梦醒的时候,梦中曾经相聚的人们便会飘然远去。
若是流火知道那件事,他会怎样?
璎珞并不能确知自己生命的意义,事实上,八部众的族人大抵如是。
她自七岁起,便开始在天下游历,见惯了人世间的悲喜,因为人们有了欲望,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可是八部众的族人却是连欲望都没有的。
妖们因为要得到摩合罗而时时伺伏在她的左右,危机如同每日的例行公事,于她来说,已经不足以引起任何恐慌。
她经常会因为心善的原因而受伤,有时伤得很轻,有时也会伤得很重。她越是长大,便越是麻木,连受伤都不再觉得疼痛。
这生命似乎只剩下无休止的厌倦。
厌倦这五浊恶世,厌倦没完没了的责任,厌倦人生百态,厌倦活。
她亦不能确知流火生命的意义,如同她不能确知为何流火的爱情会如此强烈一般。
爱一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致,而使他甚至有毁天灭地的冲动。
她茫茫然地跟随着流火,心知那本不该是自己的命运。
但她却无法拒绝,也许是一直深藏在心底深处的孤寂使她也想如同流火一般,只是如此任性率为,不记后果,就算是为此而死去,也在所不辞。
但那样,真的是正确的吗?
狼们在雪地上欢快的嘶叫,是因为流火的原因。
但它们也立刻注意到流火身后的她,它们眼中立刻显现出凌厉的光芒,以爪刨着地面,似乎已经蓄势待发。
流火拍了拍雪狼的头,“不要这样对她,她是我的女人。”他说。
璎珞注意到当他说“她是我的女人”时,语气里无法掩饰的骄傲与温柔。
她便不由得也感觉到一丝暖意,她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有一个男人以这样的一种语气来称呼她。
雪狼们唯唯后退,但眼中仍然闪烁着不信任的光芒。
一个白影如风而至,雪狼们向着天空长唳,似乎是欢迎那个人到来。
流火笑道:“如风,你还是像风一样快。”
如风淡然一笑:“你好久没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流火道:“怎么会,不仅我回来了,而且我还带回了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如风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璎珞,“你要与这个那迦族的女子成亲?”
流火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要与璎珞成亲。”
如风冷冷地说:“你居然要与八部众的人成亲,你忘记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