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道:“为什么不是你带她走?让我来挡住毗沙门。”
璎珞苦笑:“你怎么和紫羽一样固执?他要杀的是八部众,你不是八部众,你愿意带紫羽走,我已经很感激了。”
流火道:“你让我们都走,因为你根本没把握对付他,你怕我们和你一起死,所以叫我们逃命吗?”
璎珞轻叹:“你知道就好,你只是妖,没理由为了半神和神之战而牺牲。以往对付的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无论是半神或是妖,又如何能与神的力量相抗衡?”
流火道:“若是如此,我就更不会走。”
璎珞皱眉道:“若是你不走,紫羽就会死,若是她死了,我一定会恨你。”
毗沙门道:“你们不用再商量了,这个妖怪与夜叉渊源深厚,只怕他才是夜叉真正的继承人,今天谁也走不了。”
璎珞咬了咬牙,“你若是不走,我就会恨你,你若是愿意走,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答应你,我一定会试着爱你。你一直追着我,无非是喜欢我,难道你不想我也喜欢你吗?”
流火怔了怔,道:“好,我带她走,但你保证,你要活着。”
璎珞微微一笑:“我会尽量活着,尽我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流火抓起紫羽:“你记着你的话,你要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璎珞心里一动,她不由转头,见流火虽然已经跑走,却仍然不停回首,她心道:“半神与妖,又如何相恋呢?”
她向水中一拍,那水便形成一条水龙,向着毗沙门张牙舞爪地扑去。
毗沙门张开手中的破伞,那伞虽然很破,还有几个破洞,水龙扑到伞前,居然便无法再前进。
毗沙门道:“你可知半神为何不能成为神。”
璎珞道:“为什么?”
毗沙门道:“因为半神太多情,无法堪破情关,你们永远都只能是半神,不能成为真正的神。”
璎珞道:“不错,半神确是没有神那么完美,可是你身为神,却滥杀无辜,就算没有人惩罚你,你也已经不再是神,你不觉得你的灵力大不如前吗?”
毗沙门轻叹:“我自从偷离天界后,就知道无法再回头,虽然我所做的事情,可能并非是最正确的,但我仍然要坚持下去,我必须杀光八部众的灵主,这就是我到人间界的使命。”
璎珞心里一动,“你始终不愿说出原因,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毗沙门道:“我只是不愿意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原因,八部众本就该死,若非佛陀一念之仁,八部众又何能存在至今?”
璎珞呆了呆,为何八部众本就该死?
她却来不及问,毗沙门破伞一收,那水龙忽地掉转方向,向着璎珞扑来。
璎珞双掌齐出,想要挡住水龙的攻势,但她的灵力却全不及毗沙门,那龙轻轻一滞,仍然向着她飞扑。
璎珞心里一惊,水龙上有她的灵力,再加上毗沙门的灵力,若是被水龙击中,只怕立刻就会死。
忽听一个声音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可别忘记。”
只见流火如飞般掠来,挡在璎珞身前,水龙立刻击中流火后背,流火脸色惨变,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他苦笑:“好厉害,想不到真那么厉害。”
璎珞连忙扶住他,她知道两人都受了重伤,而且流火的伤势如此之重,必须得赶快治疗。
她连忙抱住流火,一头扎入水中。水流很疾,她用全身的灵力在水面上布上结界。那迦是水中的精灵,毗沙门天虽然厉害,却也无法像她一样在水中进退自如。
她看见毗沙门在水面上寻找,但结界却隐藏了她与流火的身影。水一直带着两人向前流动,她忽觉得流火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她一转头,见流火指着自己的口鼻,她知流火无法像她一样在水中呼吸。
她轻叹,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这样做。
她抱住流火,吻上流火的嘴唇,流火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她将自己口中的空气传给流火,连着传了几口,见流火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她拉着他加快游泳的速度,却仍然不敢浮出水面。
当流火空气不足时,她便不得不将空气传给流火。
虽然她是为了救人,但与一个男人如此接近,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却一再告诫自己,只是救人,而且他刚才还救了自己一命,就算是报恩,也得这样做。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觉得不安,似乎已经预知到自己的命运。长老们说过,不同种族之间相恋,必然会是悲剧收场。
她心里便更加不安,为何会想到“相恋”这个词,他不过是一个冲动的妖怪。而她也不过是一个慈悲为怀的那迦族少主,就算他一时冲动喜欢她,她也不会一时冲动喜欢他。
§§§第五节
璎珞点燃了火炉,天已经黑了。他们在傍晚时分找到了这个废弃的农舍,农舍便在河边,河上有一个石拱小桥,题着“兰桥”两个字。
毗沙门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他们,这条河支流甚多,他们已经离开那个小村庄很远了。
她看见流火苍白的脸色,连嘴唇也是雪白的。她知道水寒入体,若是再不想办法治疗,流火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她怔怔地想,该怎么救他呢?
流火道:“你在想什么?”
“想救你。”
流火笑笑,“是不是我要死了?”
璎珞便有些悲伤起来,“也不一定,世事无绝对,也许我可以想到办法。”
流火道:“死了也没关系,但你答应过我,你会喜欢我。”
璎珞轻叹:“我只是说试着喜欢你,可没说一定会喜欢你。而且你要是死了,我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分别。”
流火笑道:“死也没什么,若是你喜欢我,我死了也很高兴。”
璎珞道:“你死了,便没知觉了,又怎么还会高兴?”
流火道:“就算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跟着你,你喜欢我,我自然高兴。”
璎珞莞尔一笑:“你莫要吓我,我可不是普通女子,才不会怕鬼。”
流火也笑道:“你笑了就好了,听说八部众都轻生死,你却那么在乎我的生死。”
璎珞道:“那是因为你是为我而受伤,我自然不会叫你死,你莫生什么邪念。”
流火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只有好人才会死得那么快,坏人一向是想死都死不了呢!”
璎珞哼了一声,她知道流火是想使她宽心,但她也知道流火的伤势如此之重,若再想不出办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霍得站起身:“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我去想办法救你。”
流火道:“你有什么办法?”
璎珞道:“我去拿摩合罗,希望摩合罗可以治你的伤。”
她心里却有些趑趄,摩合罗真能治流火吗?
她踏波而行,用摩合罗来救一个妖怪,岂非有违八部众斩妖除魔的宗旨。
无欲城,烟波殿。
殿的正中是真龙之水的源泉,而摩合罗便供奉于其上。
四个那迦族长老分据于四角,她们盘膝趺坐,以灵力洗涤着摩合罗上的戾气。
璎珞一走进烟波殿,为首的长老便睁开眼睛:“少主,你回来了。”
璎珞点了点头,该怎么开口呢?
长老道:“少主受了伤?是什么人能够伤到少主?”
璎珞轻叹:“是毗沙门天。”
长老大惊:“为何毗沙门要伤害少主?他本应在天界?”
璎珞道:“我也不明就里,不仅是我,连提婆族的凌日也被他所伤。”
长老们面面相觑,“如毗沙门天这样高贵的神,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璎珞道:“这件事我自然会再调查,只是我现在需要摩合罗。”
长老道:“摩合罗上的戾气越来越厉害,恐怕是与另一个摩合罗的失踪有关,少主不可随意带离烟波殿,离开真龙之水的禁制,只怕会无法控制戾气。”
璎珞垂下头:“我知道,可是我要救一个人。他被水龙所伤,若是我不救他,他就会死。”
长老道:“少主所说的人莫非是一个男人。”
璎珞不敢抬头,她虽然是少主,但长老自幼将她抚养长大,便如同她的母亲一般。“是的。”
“少主莫非是动了情?”
璎珞连忙摇头:“不是,只是他是为了救我而受伤,所以我不能让他死。”
长老叹道:“所谓关心则乱,少主若非是动了情,现在为何会心乱?”
璎珞道:“长老为何说我心乱?”
长老道:“摩合罗不能救治水龙之伤,少主如果不是心乱,也不会病急乱投医。”
璎珞一怔,我真的心乱了吗?虽然我明知摩合罗不能救他,可是我还想试一下。但那也未必就是心乱,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试一试。
“水龙乃是水之精魄,水火不容,若想要医治水龙之伤,就需要以火之精华来医治,这道理少主本该知道,却完全想不起来,若非心乱,又该如何解释?”
璎珞咬了咬嘴唇,“也许是吧!可是他不仅是因为救我而受伤,我还曾经做过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情。”
长老默然。
璎珞发了会儿呆,“长老说过不同种族之间相恋,必然会受天谴,难道没有例外吗?”
“没有例外,亘古至今,从无例外。”
璎珞又一次觉得心乱如麻。
她本不该如此,那迦族的灵力以水为精魄,向来讲求无欲无求,平静淡泊,但她的心却开始不再受自己控制。
有一些事情,本不该做,但她却固执地做下去,明知道是错的,却还要坚持,这根本就不该是她的作风。
火的精华,这世上除了修罗族的红莲外,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火之精华呢?
她很快到了修罗火山,这里可能是三界之中最热的地方。
只要取得火中红莲,便可以救流火。
然而火中红莲是修罗的圣物,他们只怕不会轻易送给她。
若是不给,就只有抢了。
越是靠近红莲,空气就变得越热,整个山都是红色的,暗火在山的四周流窜,硫磺的气息使璎珞艰于呼吸。
远远地看见一个火池,红莲便在火池正中。
璎珞心里一喜,向着火池掠去,才到池边,不知从何处闪出两个红衣少年,挡住了璎珞的去路。
“原来是那迦族圣女,有失迎迓,不知此来何事?”
璎珞施了一礼,“许久未曾拜会,这次前来,实在是有不情之请。”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八部众同气连枝,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助少主。”
璎珞道:“只因我的朋友被水龙所伤,我想要借红莲一用,只要救活我的朋友,就会归还。”
少年道:“别的事情自然会依从少主,只是红莲是族中圣物,绝不可离开火池。”
璎珞轻叹:“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强人所难,但只有红莲可以救我的朋友,无论如何,都请通容一次。”
两名少年拱手道:“红莲是断不可离开修罗火池,少主还是请回吧!”
璎珞双眉微蹙,她知道修罗是绝不会将红莲外借,“我的朋友危在旦夕,我必须将红莲带回,得罪之处,日后自当请罪。”
她一语方毕,双掌微挫,向着两个少年击出一掌,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出掌相迎。
一击之下,璎珞的身子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掠过两人头顶,从火池之上飞掠而过。她衣袖一扬,已经将红莲卷入袖中。
她刚才一击本就是声东击西,拿到红莲之后,她立刻反手击出一掌,那两个少年被她这掌一阻,再想追时,已经不及。
少年怒道:“若是你将红莲带走,修罗族必会以那迦为敌,请少主三思。”
璎珞轻叹,她当然知道后果的严重,自七岁起,她便不曾为自己考虑过什么,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维护那迦族和人间界。她早知她的生命并不属于自己,她不可有平凡女子的情感,自她成为那迦族的圣女那一天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已经代表着整个那迦族。
可是,偶尔也想任性一次,也想御下那么沉重的包袱,只是偶尔在心里这样想,却从不敢真的这样做。
那么这一次,便让我任性一次吧!至少让我先救流火。
§§§第六节
流火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他睁开眼睛,身体已经不再那么冷了,是璎珞回来了吗?
火炉中的火仍然在燃烧,他想起在他睡着以前,那火似乎已经熄灭了。
他心里一喜,一跃起身。
推开门,他便见到璎珞坐在河边的身影。
落日西斜,晚风吹掠,一片晕红,似乎方才著雨。璎珞的长发被风吹扬起来,于山野溪流间,衣袂翩然,恍若谪仙。
流火心里便有些刺痛,美丽的东西总是不可能持续太久,昙花只有一夜的花期,流星的光芒总是稍纵即逝。
他看见璎珞时,便似乎看见了不久的将来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
这使他有些趑趄,璎珞,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承担一切。
“你醒了?”璎珞站起身,含笑看着他。
他点头,“你用什么治好我的伤?”
“是火中红莲。”璎珞伸出手,他看见她的手中捧着的那朵红色莲花。
“这是什么宝物?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是修罗族的圣物,天地间火焰精华。”
流火笑道:“你真有本事,连修罗族的圣物也能拿到。”
璎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默然相对,气氛却忽然有些尴尬起来。
流火迟疑着道:“你,”
正好璎珞也开口说:“你,”
两人一怔,都停了下来,等对方先说。但对方偏偏也都在等待,不由相视一笑。
索性不说,便一起望向落日。
几点归鸦的身影,在暗红的天宇间,徒增了少许凄然。
璎珞心里便踌躇起来,现在算什么?他伤势已无大碍,自己应该先提出辞行的话才对。
她悄悄地看了流火一眼,刚巧流火正转过头来看她,两人目光轻轻一触,璎珞便不由脸红了,连忙低下头说:“我,我要走了。”
不知怎么,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流火微微一笑:“我知道。”
“那,”璎珞迟疑了一下:“那我走了。”
“嗯。”
她怔了怔,就这样吗?
她抬起头,见流火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一双黑眼睛,幽深地似乎不见底。她便又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伤还没全好,自己保重。”
流火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先别走,再陪我几天好不好?”
她一惊,想要抽出手,但流火却固执地抓着不放。
她的手很冷,那迦族本是水之精灵,体温向来不高,流火的手却甚是温暖。
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但任由他握着。
“我是半神,你是妖怪。”
“我知道。”
“长老说,半神和妖怪相恋,会遭天谴。”
流火默然,她觉得他的神色变得悲伤起来,“我知道。”
“那,那,我们,”我们什么,她又说不下去了。
“母亲一直很悲伤,因为父亲不能放弃半神的身份和她在一起。但是我想她一直没有后悔过,我知道也许对你不公平,也许我真的应该放弃,可是,我却又忍不住。”
他迟疑着道:“至少等我伤好。至少等我伤好再离开我。”
璎珞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只有几天,便让我放肆几天,让我做几天璎珞,而并非是那迦族圣女。
她一笑抬头:“不要愁眉苦脸的,你可不许假装伤还没好。”
流火皱起眉:“伤得那么重,哪能那么容易就好。早知道这样,应该伤得更重一点。”
璎珞笑道:“能救活你都是奇迹,你再伤得重点,就不用救了。”
次日一早,流火就不见了。
璎珞也不担心,去附近的集市买了一些食物,半神虽然不似人类一般依赖食物,但也需要进食。
回来时,见流火已经回来,她问:“你去哪里了?”
流火伸出手道:“我取了一样宝物给你,你猜猜是什么?”
璎珞望向流火的手,那东西虽然被流火握着,便仍然宝气外泄,璎珞微笑道:“看起来像是珍珠。”
流火道:“猜对了,是南海鲛神的镇海宝珠。”
他摊开手掌,果然是一颗如同小儿拳头大的珍珠,那珠上五色光彩如同氤氲流动,璎珞赞道:“真美。”
流火道:“听说这是世间最美的一颗珍珠,连富产珍珠的鲛神一族也它视作猛珙珍。”
璎珞接过珍珠,仔细赏玩,看了半晌才叹道:“真的好美,可是这是鲛神的圣物,我们那迦族向来与鲛族交好,你偷了他们的东西,我可觉得对不起他们。
”
流火怔了怔:“你不喜欢。”
璎珞道:“不是不喜欢,但这是人家的东西,怎么可以据为己有。”
流火道:“那怎么办?”
璎珞笑道:“当然是送回给人家。”
流火皱眉:“他们又不知道是谁偷的,留下来也无妨。”
璎珞摇头:“虽然他们不知,可是你知我也知,还有天知地知。”
流火苦笑:“好吧!那我马上送回给他们。”
他一溜烟地向南方奔去,璎珞自然知道流火用心,无非是想讨她欢心,她虽然向来淡漠,此时也又一次感觉到心乱如麻。
她心里一惊,那迦族的灵力一向以冷静平和见称,切忌动情。
她连忙收敛心神,但连她自己都知道,她的心已经无法再平和如故了。
到了夜里,才见流火很是狼狈地跑回来,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战。
璎珞笑道:“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