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兮夜兮。
暗淡的天空挂上了一层深灰的云雾,一轮金色缓缓从浮云中探出头来,染红了大半片天。
风,婆娑。
念清歌近几日委身在冷宫内,恃强凌弱的白嬷嬷每天都找茬,把脏活累活一股脑塞给了她。
她的衣裳成了一片片碎步,就连缝补估计也无从下手,她的小手握紧了仅有的衣料遮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
伴随着‘吱嘎’一声推门声,银白色的月光砰洒进来。
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中的念清歌一时间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眯紧的双眼隐藏在散乱的发丝中。
白嬷嬷沉沉的步子朝她袭来,她的心绷紧了,下意识的朝后面退去,想开口,却呜呜咽咽的说不出来一个字。
一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了。
“贱东西,去,把外面那两桶水给我拎进来,然后把地给我擦干净。”白嬷嬷叉着腰使唤着她。
念清歌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想求饶,嗓子却如同被黏住似的,小手扶住了坚硬的地面想撑起身子起来,可一次又一次的以失败而告终。
白嬷嬷喘着气:“快点,装什么娇贵娘娘,再不起来干活我可要不客气了。”
念清歌急的额头直冒汗,白嬷嬷的手段她可是见过的,那种痛苦的滋味儿让她胆战心惊。
什么也顾不得了,双膝跪地的念清歌只好趴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朝门口爬去。
这让白嬷嬷看在心里可是痛快极了,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
春天的晚风是刺人的,凉飕飕的凉气几乎要钻进她的骨头缝里。
眼前是两桶沉甸甸的水,她抿了抿嘴唇,这一次是不得不起来了。
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扶那两桶水,想借力起来,但,一股凉意袭来,水桶倒在地上,满满的冰凉的水全部洒在了她的身子上,她的心一慌,下意识的去看白嬷嬷。
白嬷嬷阴狠的双眼陡然瞪大,一步步朝她走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枝条,还未怎样。
枝条抽打在身上的声音和剧烈的疼痛感朝念清歌袭来。
唇齿紧闭,大颗大颗的汗珠和着冰凉的井水顺着额头留下来,念清歌的手死死的抓着地。
躲不开,避不及。
后背的衣裳再一次被抽烂,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的伤痕填上,念清歌痛的不能自我,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默默的忍受,翻过身来,眼睛空洞的望着暗沉的天空,白嬷嬷龇牙咧嘴的面容逼近她,枝条朝她脸上挥去。
她是铁了心想要毁她的容貌。
绝望的闭上双眼,罢了,命,都留不住,又为何在乎那虚无缥缈的容貌呢?
念清歌啊念清歌啊。
这……便是命。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如约而至,白嬷嬷一声闷闷的声音划过耳畔,念清歌闻到了一股子的淡淡的沉香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陌生。
她生平第一次闻。
周围寂静一片。
念清歌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有些模糊,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终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此人一袭深紫色的点降袍,乌黑的发丝犹如墨黑的绸缎披散在肩头,发髻上挽着一支羊脂玉发冠,一张邪魅的面容上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那双犹如星璨的眸子闪着惑人的光耀,浓密的眉毛叛逆的向上扬起,浑身上下散发着风流贵公子的气质。
念清歌一时看的呆了,眼睛在他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就连他何时走到自己面前都未曾察觉,念清歌只觉得周围的氧气都被夺空,身子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个天旋地转,自己便被眼前的男子打横抱起朝冷宫内走去。
后知后觉的念清歌猛然回过神来,在他的怀中挣扎,后背的伤口撕开,她痛的直皱眉头。
一道低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若不想死就乖乖呆着。”
念清歌错开男子的手臂朝地下望去,白嬷嬷毫无知觉的晕倒在了地上,她心里一紧,难道他把她杀了?
“只是被我弄晕了。”男子恍若参透了她的心思,冷冷的说。
念清歌这才松了一口气。
‘吱嘎’一声,门被男子关上,他那魅惑的脸隐匿于黑暗之中。
“……”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艰难的发出,被他放下的念清歌警惕的朝后面退去,一双脏掉的美眸满是恐惧。
她退一步,他近两步。
层层逼近,那双邪魅的眸子染着调侃的神色,好听的声音在这深夜中是那么的清晰:“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念清歌连连摇头,随即又点头,而后又摇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男子勾唇一笑:“你是想说,让我不要靠近你?”
她心里一紧,倏然抬头看他,他竟然能猜透自己的心思,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眸子,念清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对吗?”男子的唇瓣儿轻启,吐出的话绵绵的图蒲公英,落在她的心口却如巨石般沉重。
吞了吞口水,念清歌点点头。
“只可惜。”男子虚渺的叹了一口气,挑起眉梢,步步逼近她,两个人的呼吸愈来愈近,似乎要交错在一起,修长的手臂,抵在念清歌的两侧墙壁上,邪魅一笑:“我很想靠近你。甚至……离你愈近愈好。”
念清歌差一点栽倒在地,手臂上一紧,男子有力的大掌禁锢住她,声音蛊惑:“小心一些。”
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直直的望着他,不知为何,看他的眉宇间总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可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
背后是一睹冰凉的墙,让她无路可退,前面是男子滚烫的胸膛,让她进退两难。
猛吸了一口气,她的小手紧紧的攥着衣摆。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别紧张。”男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似乎很喜欢看她这幅样子,好像是一只待宰的小羔羊。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抚上她凌乱的发丝,念清歌颤抖了下身子,他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慢慢的拨开挡住她脸蛋儿的发丝。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终是看清了她的模样,深谙的眼底迅速的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即使面容憔悴也挡不住她倾城的容颜,黯淡的眸子不但没为她的样貌减肥,反而增添了一抹西施的病态之美,恍若冬日里依旧绽放的冰凌花,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令他想一亲芳泽。
玩味的话脱口而出,蕴含着深意:“这么美的人他也忍心关在这破地方。”
念清歌疑惑的望着他。
他眉眼一挑,大掌朝她伸出:“想出去吗?”
盯着她不断变幻的眼神。
半晌,他才故作玄虚的将后半句话说出来:“把手给我。”
她犹豫了许久,许久,斑驳的影子打在她绝美的小脸儿上,他的大掌始终擎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默默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似犹豫,似紧张,似恐惧,似疑虑。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明媚极了。
念清歌失神,鬼使神差的将冰冷的小手递给了他,大掌紧紧的将她包裹住,温热迅速传递到她的每一根手指上。
好温暖,好温暖。
孱弱的身子完全依附在他健硕的手臂上,二人来到了草塌上,念清歌朝旁边挪了挪。
“你不会说话?”男子开口问。
念清歌微微一愣,有些落寞的点点头,但却夹杂着深深的无奈和无法诉说的委屈。
长时间的压迫,压抑性的黑暗让念清歌有些自闭。
男子探究般的眼神打量着她,精明如他,慢慢凑近她,压迫性的沉香气息抵在念清歌的鼻息处,微凉的手指捏起她小巧的下巴:“还是……你说不出来?”
问及心底。
念清歌的鼻尖儿一酸,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似乎觉得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子如一盏明亮的烛光,照亮了她前方迷茫的路。
拼命的点头,用力的点头,无法言语的她只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和想法。
他看懂了她的眼神,领会了她的意思,环视了一圈阴森的冷宫,早就耳闻这个地方冤魂不断,她一个弱女子又时常备受折磨,现如今,成了这幅德行也是可以理解的。
男子略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问:“你想不想出去?”‘
念清歌陡然抬头,定定的看着他,晦暗的眸子陡然变得熠熠生辉,满是期待和惊喜,她以为……她以为她将在这个地方生活一辈子直至死去,她压根儿不敢想自己会有活着出去的那一天,可是,她现在好比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张了张嘴,唇形明显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男子嘴角一勾,话瓣儿一转:“你是出不去的。”
闻言,念清歌猛地一震,秀眉一拧,瞪着他。
男子见她如万花筒一般的表情,心情不禁大好,简直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挑眉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的话。”
念清歌悬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
他就不能把话说完整吗?
听他说话如同骑马一般颠簸。
“哈哈哈……”男子爽朗大笑起来。
他如此猖狂的笑声不禁让念清歌担忧起来,下意识的去看门口,生怕白嬷嬷醒来闯进来。
“你的胆子可真小。”男子嘲笑她。
念清歌语噎。
忽然觉得调侃她十分有趣,他忽地凑近她,两个人的鼻尖儿贴近,能够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暗夜中磁性的声音传来:“怕不怕我?”
想了想,念清歌抿抿唇,轻轻的点点头。
怕。
“你最好不要怕我。”男子沉声道。
念清歌只觉得左耳的耳垂滚烫,他稍稍挪动,唇瓣儿又贴近她的右耳:“因为……你若怕我,我们是无法好好合作的。”
指尖叩起,抚在她的脉搏上,深眸安静如水,片刻,他英眉一簇,面目严肃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恍然大悟的笑容,自言自语:“难怪。”
念清歌疑惑。
他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