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小主。”崔嬷嬷‘哒哒哒’的脚步声快步追了上来,手里拿了一件大氅气喘吁吁的来到念清歌身边,贴心的为她披在了身上:“小主,现在天气转凉了,夏天快过去了,秋风最伤身了,小主定要好好保护身子啊,小阿哥要健健康康的长大。”
是啊,她的孩子要健健康康的长大。
念清歌小手抓住大氅,纤细的手指将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酸涩的眼睛从远方收回落在崔嬷嬷焦灼落了些许雨水的俩上,她柔柔一笑,指腹替她拭去了额上的雨水,眼睛盯着崔嬷嬷有些皱纹的额头,心里忽然发酸:“崔嬷嬷以后慢一些,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瞧你……”
说到这儿,念清歌哽咽了:“瞧你……都有皱纹了。”
短短的数日,崔嬷嬷每日为念清歌操碎了心,这让念清歌心疼不已。
崔嬷嬷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她拉住念清歌的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路:“奴婢老了,但是奴婢希望看着小阿哥出生,长大,再有一番成就。”
美好如云,飘渺梦幻。
望着水波涟涟在地面上形成水花儿的长廊,她恍若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朝她笑,笑的好甜,好甜。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甜蜜的笑容,小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小腹:“崔嬷嬷,你说孩子会像我多一点呢?还是会像他多一点呢?”
崔嬷嬷一愣,望着她含着泪花的双眸,心中如被刀子剜出血的滋味儿:“小阿哥定会结合小主和皇上的所有优点。”
“我倒不希望是个阿哥。”念清歌的步子缓缓的放慢,现在,她只要多走上几步就会很累很累,顿住脚步,木蹄鞋恰巧踩在了水洼儿上,她用脚尖踢开了一层水花儿,淡淡地说:“若是有福气还是生个公主吧,在这个宫中,人心险恶,阿哥是活不长的,我不希望我会利用自己的孩子登上多么高贵的位子,我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大成人,嫁给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男儿。”
崔嬷嬷知道念清歌所说的话是伤到了极致。
“小主累不累?”崔嬷嬷的大掌顺着念清歌的后背:“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息吧。”
细雨朦胧,恍若一层朦胧的纱幔。
念清歌闻着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清香雨气,凝着眼前那细雨蒙蒙,她摇摇头:“再走一走吧,难得这么清净,宫中的妃嫔最怕下雨或是下雪了,想来这个天气那些人都在殿中歇息呢,若是我不在今日转一转,以后出来便会碰到她们,我不想碰到她们。”
提及她们,念清歌便厌恶的别过头去。
“好,那奴婢就陪着小主多转一转。”崔嬷嬷愉快的挑起气氛:“听说啊,雨中的御花园格外漂亮,那些荷花儿开的十分鲜艳。”
念清歌那水眸泛着熠熠生辉的光芒,小手温柔的摸着小腹,轻轻的垂下头,如蝶翼的睫毛微颤,声音柔柔,恍若对着腹中的孩子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宫中要做到这样十分困难,孩子,额娘带着你去看看荷花,你长大后要像荷花一样,好不好?”
崔嬷嬷心酸的抿着唇,强压住眼眶的泪水,她扶着念清歌来到了御花园。
雨后,岩石上裹着湿漉漉的潮水,晕染的石头本身的颜色愈发的深邃了,害怕着凉,念清歌绕过岩石猫着腰望着眼前的好景。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清澈的池水,绿油油如小伞似的叶子相互肩并肩,手挽手,缠绵的雨水如断了线的雨珠似的一颗一颗的滚落在荷叶的边沿上。
听。
‘滴答’一声。
雨珠顺着荷叶滚落到了如仙女裙摆的荷花上,润了它,颜色愈发的仙气,念清歌嫣然一笑,喜悦的眸子里染着光芒,一个回眸:“崔嬷嬷,你看……”
后半句的话戛然而止。
万花丛中,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伫立在那里,染着朦胧的雨雾,念清歌还是看清了他那风华绝代的容颜。
那双淡漠的龙眸如夜空上皎洁的弦月,透着那冷冷的幽寒,孤傲挺直的鼻子下是紧抿的唇,恍若能从唇瓣儿上勾勒出一朵寒冷的冰凌花,他冷冷的盯着荷花中的念清歌。
两两相望,恍若离的很近,又恍若离的很远。
周围,周围全被离漾淡化掉了,眼中只容的下她。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虽然她穿的是简单的长裙,却依然掩盖不住她倾国倾城的仙姿,微风吹过,轻纱飞舞,她就那样靠着荷花,混身上下都恍若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脚步一错,离漾迈出了一步,他好像过去看看她,问问她:最近好么?
他的身形微动,念清歌发丝飞扬转过头去,淡漠的凝着荷花。
离漾的脚步顿在原地,最终没能踏出去那一步。
而后,德公公急匆匆的将离漾叫走了。
他不知,念清歌的余光一直在看着他,直到他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底。
空气中,雨水仿佛夹杂着离漾的龙涎香气息,侵蚀着她脆弱的心脏。
……
玄朝殿。
袅袅的烟雾升腾在空中,离漾风华的面容隐在缥缈中,他坐在檀木椅上,修长的手指轻叩:“皇上,牢中的人打算怎么处理?”
“上官丞相近日可是进宫了?”离漾淡问,眉宇一簇。
“上官丞相说没有如此不孝的女儿,任凭皇上处置,另,还希望皇上不要把过错怪在柔嫔身上。”德公公斟酌道。
离漾清冷的一笑:“这个老贼,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为自己的女儿求情都不敢。”
德公公讪讪一笑。
“宣朕旨意!上官萱儿等人于三日后午时斩首示众!”离漾的龙眸如黑曜的海水,深不见底,话语寒冷的如冰山。
“是!”德公公挺直了腰板儿。
……
这个消息传到琉璃殿后,念清歌着实惊愕够呛,她全身直颤抖,握着崔嬷嬷的手背:“这……这可当真?”
“当真。”崔嬷嬷焦灼的说:“三日后他们就会被斩首示众。”
“……”念清歌的呼吸粗喘,她双手撑在檀木桌沿上,想起身,却发现全身的力气如抽丝剥茧了一般,她瘫软的跪在那里:“救她……我要救她……”
“小主怎么救她啊。”崔嬷嬷急急的替她顺着后背。
念清歌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心中对离漾的愤怒愈发的大,她小手狠狠的拍向檀木桌,声音激动的都变了音:“我要救她!没有她,我……我恐怕早死了!”
她嘶吼着,小脸儿涨的通红,全身上下不可抑制的颤抖,如秋日的落叶一片片从树上掉落下来。
她拼尽全身力气爬下了美人榻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朝门口走着,每走一步双腿都打颤,脚下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崔嬷嬷心里一紧,急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小主,小主别激动。”
念清歌额头上的汗珠凝的愈发的多,她皱起眉头捂住小腹:“肚子……痛……”
念清歌的小脸儿一瞬煞白,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眼睑流了下来,流到唇角,她轻轻一抿,是苦涩的,是咸腥的,无力的闭上眼睛,双腿撑不住全身的力气猛然跪在地上,身子弯成了虾米。
“好痛……”念清歌的小手擎在空中去抓崔嬷嬷的手。
“小主,小主……”崔嬷嬷惊吓的不能自我,跪在地上让她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
当念清歌再次醒来时,阁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墨灰的天空上浮着几颗闪烁的星星,她疲倦的抖动着如千斤重的睫毛,睁开眼睛,崔嬷嬷焦灼的容颜首先映入自己的眼中,她安心的一笑,声音沙哑疲惫:“崔嬷嬷……”
趴在塌沿儿上的崔嬷嬷一听动静,急忙爬了起来见念清歌醒来,高兴的不得了:“小主醒了,是不是口渴了?”
“等一下……”念清歌唤住她,捉住她的手,眼底是满满的担忧,她巴巴的看着崔嬷嬷,小手抚在小腹上,害怕地问:“孩子……”
崔嬷嬷朝她一笑:“小主放心,孩子还在,方才我找老乡来看过了,小主只是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才会肚子痛的。”
听到这儿,念清歌安心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主……”崔嬷嬷吞吞吐吐的犹豫。
“怎么了?”念清歌疑惑的问。
崔嬷嬷斟酌了一番,道:“方才德公公前来说是让小主参见今夜的宫廷晚宴。”
“宫廷晚宴?”念清歌有些惊愕:“近日宫中也没有什么盛大的日子为何要举办晚宴呢?”
崔嬷嬷来回闪烁的眸子让念清歌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心猛然凉了半截,低垂着眼睛,唇瓣儿一开一合,声音淡漠:“是为了庆祝离贵妃的龙嗣吧。”
“小主若是不想去我们可以不去的。”崔嬷嬷不想正面回答念清歌的话,她急急地说:“奴婢……奴婢就说小主的身子不爽利。”
“不用了。”念清歌声音平平,一丝丝波澜也提不起来,小手抓着塌沿儿爬了起来,她拢了拢自己的发丝:“若是我不去,她们想来又该说我是嫉妒心作祟了,我不想有那么多事,罢了,还是去吧。”
“奴婢为小主梳妆更衣。”崔嬷嬷扶着念清歌来到了妆奁前。
雕花的铜镜内,念清歌有些泛白的小脸儿融在了镜中,拨开额前细碎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杏仁的大眼睛总是湿漉漉的,精致的小瑶鼻,如花瓣儿的香唇,她的指尖抚过自己消瘦的轮廓,话语轻的如蒲公英:“不必浓妆艳抹,莫要让她们说我抢了离贵妃的风头。”
“好。”崔嬷嬷心疼的应着。
懒起画峨眉,浓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粉白染晕的醮纱长裙拂在了念清歌曼妙的曲线上,淡白色的丝带将她纤细的腰肢束起,不盈一握的小腰惹人怜爱,纤细的手腕挽着一块儿玉镯子,摇摇晃晃,恍若能掉下来,她心里一烦,干脆将镯子脱了下来扔到了妆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