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杏儿。”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拖进殿,“杏儿,皇后死了你的靠山就没了,你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我可以帮你去北齐找月瑶公主,但你也要答应我,帮我打听到长姬公主的下落。”
闻言,她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这……”
“杏儿,求求你。”我不顾身份屈身求道,静上前将我扶起,“公主,别难为杏儿了,小公主不管在哪里都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的,公主不要这样。”
“杏儿,求你。”我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执意拉着杏儿的手。
“公主……”
“娘娘,奴婢……”
拉扯一翻后,静终于把我推到了椅子上坐下,杏儿站在一旁揉着红肿的手腕,我浑浑噩噩坐了一会,才有些清醒了,看到她手腕上的伤有些自责,“杏儿,刚才对不起,伤到你了。”
“娘娘快别这么说,奴婢没关系。”
静看了看我道:“公主先坐着,奴婢出去送送杏儿姑娘。”
“好。”我漠然点点头,看着她们出了门。
杏儿被静拉着走到门口,突然止而不前,转身跪到地上,“娘娘,如果奴婢真反为娘娘找出小公主下落,娘娘真的能把奴婢送到北齐吗?”
我眼前一亮,忙起身走向她,“当然。”
“那奴婢准备一下,等有消息时,我会再来送花。”她下定决心道,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坚定。
我怔怔看着她,无法言喻自己心里的喜悦,“好……”
静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不置可否,默默把杏送走后便一声不哼的站在我旁边。
我微微阖着眸,被殿里沉息香熏得昏昏欲睡,近日睡不着,殿里时常熏着这香,我总是觉得困,昏昏沉沉,却总也睡不着,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我睁开眼,吃力的坐起身子,“静,你想说什么?”
她怯懦的看着我,“公主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见见孩子。”我避重就轻的道,沉沉叹了口气,一转眼便又闭了眸倚着。
“公主明知道皇上现在还没消气,如果你见孩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
可怕的事,公主,奴婢建议你再忍一忍。”
“要忍到什么时候。”我在心里苦笑一声,“静,你知道见不到孩子是什么心情吗?会死人的。”
“一定可以有别的办法的。”
“不,没有了,只能这样。”
“公主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我冷笑,“还能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吗?母女不能相见,相爱的人却不肯相信我,曾经以为最善良的男人却把我推向悬崖边缘,还有……欺骗。”
静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仰天笑着,转身进了寝宫,梨花外袍划落肩头,掉在地上,我也不去管,身子一闪便消失在层层帘幔后头。
床上摊开的孩子衣服是我亲手做的,银白缎子镶绯红的边,上面用彩线绣了麒麟祥兽图案,针脚不是十分细,我女红不好,也认真在做,三个月之前我便估摸着孩子到这时能长多大,多胖?一定长成了胖丫头。我在心底笑一声,闭了眸躺下,手指细细抚摸上衣服上花纹,过几天,我一定要亲手给我的孩子穿上我做的衣服。
自从从冷珏口中听到皇后娘娘病因,我便知道了南诺天之前为什么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
他是为我,不惜毒杀皇后。
若在从前我可能还要劝皇上放弃,但是现在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更何况……是她先下毒手之前。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十分好笑,我还心心念念为这些人求情干嘛?他们这是死有余辜。
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闻到这阵熟悉的迷迭香我便笑了,“你来干什么?”
冷珏高大的身影无声的站在帘幔外面,并不进来,隔着帘道:“我只要你一句话,那孩子真的是皇上的吗?”
“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干嘛还问我。”我冷笑着道,仍旧闭着眸,细长手指拈着裘被上的密细的貂绒。
“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是,我就相信,就去皇上面前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把小公主还给你。”他一直低着头,不知是因为无法面对我,还是无法面对我们之间的尴尬。
我吟吟笑着,半晌才道:“孩子是我的,没有爹。”
“公主,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从来都是任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上次的事我欺骗了公主,是我不对,但是……皇上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公主必竟是连接两朝命脉的人,如果你想要做点什么不是太容易了吗?”
他的话让我发笑,睁开眼道:“连接两朝命脉?呵,我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连自己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冷珏,我并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太傻了,孝文太后说女人一旦爱上了某个男人就会变傻,我从前不信,现在信了。”
“从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公主你真的是太傻了,你明知道皇上要的只是你一句话,只是你一低头,你为什么不肯去他面前说一句话呢,只要你说孩子是他的,他就会信的。”
“如果连自己的孩子是谁的都弄不清楚,都要让自己的女人去向他证明,这样的男人一点都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最终抬起了头,看到我脸上情绪的异常,“公主,你想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呢?整日被幽禁在广濪宫里哪都不能去,我就是他的一个玩物,他随时想起来随时都能过来,若想不起来,便是一辈子。”我苦笑着道。
“公主,你太倔强了。”
“我只是坚持。”
我笑着道,缓缓站起身来,他身子笼在轻纱后,身后明艳的烛火映出高大的轮廓,这个男人一点都没变,仍旧是个真正的男人,变得只是他的心而已,已经从从前的大爱变得无私,他真爱了,所以我恨不起来。
我走过去,隔着纱幔看着他,“你爱我吗?”
“公主。”他脸上一红,惶恐的低下头。
“你爱我吗?”我第二次问,目光盯盯紧着他的头顶,他发髻上带着一块由金玉镶边的宝珠,黝黑的发因保养得当显得十分光亮,我发现我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这个男人,发现他的俊美。
因常年在外奔泼,他面色稍深,眉毛粗而浓,英挺的鼻梁,微薄的唇,上面有短短的胡茬,而太监是不长胡子的。
我笑了笑,“你现在已恢复了郎中令的职位吗?”
“是。”他声音似一声轻叹,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脸上笑意更浓,没有丝毫意外,转身走到一旁架子上看瓶子里那枝开得正艳的梅花,微清的露珠在花瓣上晶滢剔透。
我将手伸过去,接过那滴露水,“你刚才说我是连接两朝命脉的人?”
他抬头看着我,“难道不是吗?公主笑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我早已不是了,而现在真正连接两朝命脉的人是月瑶公主,她那懦弱无能的丈夫终究不是坐江山的料,她总有一天大权在握,而你们却这么傻,竟然敢动她的母亲,这不是逼着狼吃人吗?”
“公主,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我低下头轻笑,突然反手摘下一朵未开的花苞,在手里捏碎成汁,殷红的花汁很快染红双手,像沾满了鲜雪,“不懂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淡淡说着,转身往里走去。
“可是你说这些好像晚了点。”他的身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着他,“何出此言?”
“皇后娘娘刚才已经去了。”他说得轻慢,似午夜一道催眠,我的心狠狠沉了一沉,嘴角漾起浅淡笑意,“是吗?看来是真晚了。”
“消息传到北齐了吗?”我问,已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下午时已由信使快马加鞭送出去了。”他道,紧紧盯着我的脸,“怎么了?公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吗?”
我苦笑着摇头,“没什么,迟早要知道的,算了。”
我说得漫不经心,但心里却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月瑶的低婉沉着在她走的那一天变为了剧烈的仇恨在心里酿成种,生了根。
凌厉尖锐的仇恨是十分可怕的,而她身上的就恰恰是这一种。
“你走罢,如果我注定了要在这里住一辈子,那也是命。”我无力的摆摆手,漠然进了内阁,他用失落的眼神看着我,不再说话。
国丧之日,宫中所有集会取消,红灯换为白,宫女太监着素色宫装,嫔妃们也不得穿红,皇后娘娘仙体停放三天,由僧人日夜超度。
举国齐哀的日子里,广濪宫依然平静无波,皇上连吊唁这样的事都不让我做,我平静的躺在侧殿里,听着外面遥遥传来的木鱼声还有哀哭声,我想现在月瑶应该已经知道了她母亲病殁的消息,她会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