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不语,蓝色的眸子沉了沉。
“可是我比你更痛苦,一直内疚,甚至想出家,把这太子之位还给你,可
是母后就是那么执迷不悟,我不能让她伤心,所以,直到今天……往日欠你的……”他接着道,说到这里又停下。
我以为他会说一笔钩销之类,没想到他话峰一转,眸光也突然变得锋锐起来,“就由云湖和大皇子做代价,一并还清,从今往后我不再欠你的,而是你欠我,这份债,下辈子我也一定会要讨回来的。”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认识了,这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太子吗,懦弱的皇上吗?怎么我突然觉得他十分有气魄呢?
意识到这里的同时,我也开始遗憾,因为我们都得死了,太子即便重生了也必需死了,
睿王爷看着他,仰头发出一声笑,“皇上终于变得成熟了呢?真让人激动万分啊,可是……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玩味的目光不住在我们两人中间游移,手指轻抚上脸上那道疤痕,“你以为毁容之仇只这样就能偿还了吗?”
“怎么,睿王还不满足吗?”太子反问,脸上有一种我所陌生的阴险之色。
“不满足。”他道,转身看着太子,“世间无双的倾城公主,美貌与智慧并存,这样的女人你居然不爱,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在世上供我享用,我想你没意见罢?”他倾身问他,高大的身子带来压迫感。
我本能的后退。
无法想像自己落入这样一个阴险的人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太子紧紧咬着牙不语,良久才道:“你想干什么。”
睿王冷笑,“很显然,我要让她做我的女人,而你……就跟你那执迷不悟的母妃,一起陪葬去罢。”
说到陪葬,他眸中闪过一道凛人的杀气。
“或者,陪葬的还有无辜可爱的大皇子。”我不缓不淡的语声在此时插、入。
睿王缓缓转身看着我,“姒倾城,你胆敢威胁我第二次。”
“或者,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睿王爷答应放皇上回太白山与你的母后团聚。”我故意说母后,而不是太皇太后。
他闻言轻笑,不语。
“她虽不是睿王生母,但她身为太后,您叫她一声母后不为过罢?”我看着沉默不语的他,接着道:“你应该知道太皇太后娘娘对你的恩情,虽然她什么都没做,可是……正是因为她没做,所以睿王爷才会有今天的成绩,如果她老人家稍动一动手指,你早就不会活到现在。”
他脸上划过一道讽刺笑容,“怎么,让我感谢她吗?”
“只是让你认清楚现实。”
“我已经认得很清,用不着你来提醒。”他冷冷的转过身。
“如果真看得清,就不会亲手杀了同胞兄弟,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得到了你想要的,从前大家欠你的也都还了,皇阿奶至今都仍然承认你是她的孙子,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漠视让你长大。”
“你不要试图说服我。”他转过身,一字一句的道,紧紧扣住我下巴。
我皱着眉,觉得下颌快要被他捏碎,“如果你想变成一个孤儿,就尽管杀了所有人,包括仁爱的皇阿奶,你知道,如果皇上死了,她也不会活太久。”
睿王对太皇太后仅存的一点亲情,是我现在唯一的法码,我知道自己此时没有多少优势,可冥冥中,我仍是觉得睿王不像表面上那么冷血无情。
他不说话,冷冷的与自己抗争的同时仍不忘折磨我,手下力道越来越重。
我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强烈波动。
“七少,或许倾城公主说的是对的,皇阿奶至少还是爱着您的。”此时,一道陌生的男声介入,睿王终于放了手,我感激的看向那人。
一个副官模样的将领走上来,看上去有三分熟悉,他亦看着我,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
我睇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
他不好意思的别过眸,接着道:“七少,皇……太子也是皇上的亲侄子啊。”
“闭嘴冷珏。”睿王爷半晌才震怒的吼出声,转身向里走去。
听到他叫冷珏,我才想起来,怪不得觉得他熟,原来之前也是见过的,只是因为睿王的蓝眸给你印像太深,所以才会让我忽略掉他。
我看着他,再次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
在看到睿王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赢了。
我转身看着太子,“皇上,你曾说过皇阿奶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跟着她,你会学到很多东西。”
他苦笑的看着我,“倾城,或许你比皇阿奶更聪明。”
“不可能的皇上。”
我一口一个皇上在此时听来或许有点讽刺,他低下头,苦笑着道:“不要再叫皇上,我已不是皇上了,叫我南宫月。
我口里喃喃叫着这个名字,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
“南宫月?”
“对,南宫月。”他微笑,笑得很温柔,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笑容。
“二皇子,走罢。”冷珏上前请道,礼貌的行了个军礼。
太子最后看我一眼,转身跟着他出去。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一首古老的歌谣断断续续的传进耳中,这熟悉的语声已不似七年前那样无暇,他临走之前唱着这首歌,是想要对我说什么吗?
在怨我吗?
我不知道,只是看着太子的背影出神。
不……是南宫月。
而南秦的天下,在这一天,也正式的成为睿王的天下,一如云湖成为新朝的皇后,大皇子成为新朝的大皇子,景太妃成了新朝的景太后,太皇太后仍旧是太皇太后,一切看似没什么改变,变的只有我而已,由母仪天下的皇后直接降为最卑贱的妃。
他南诺天的妃。
南诺天,我将自己泡进温水中,狠狠的咀嚼着这个名字。
“公主,再不出来,就要憋死了。”静担忧的道,将我从水里拉上来。
我用手拂掉脸上的水,睁开眼,“静,好像是我输了。”
静漠明奇妙的看着我,“公主明明赢了啊,太子成功获救,一如太皇太后娘娘的初衷,公主,你是南秦的恩人呢?”
我轻笑,“我是南秦的贱妃。”
贱妃,这两个字如同孽种一个犀利,扎得人无处可逃。
静怯懦的看着我,“公主……”
“静,你觉得我傻吗?”我问,随手拨着沐桶里的水。
“奴婢没觉得公主傻,只觉得公主是个有情有意的的人,太后娘娘也没给公主多少恩典,但公主却可以为她舍上性命。”
“这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笑着道,转身看着她,“如果是仇,也会加倍奉还。”
薇静脸上露出惊吓表情,“公主……”
我轻笑不语,缓缓站起身,静取了一件浴袍为我披上。
我回到寝宫,坐到妆镜前,她用干布为我揩干头发,再以角梳蘸了香油细细梳透,一股淡淡的香扫过鼻间。
“这是什么香?”我问,脸上已有不悦之色,我只用兰香,她跟我这么多年,这个规矩是知道的。
“是檀香。”静回答,眼神有意无意的闪躲着。
我从镜子里看着她,同时看着自己苍白的脸,“静……”
她终于在我的目光下低下了头,声若蚊咛的道:“皇上喜欢檀香。”
一时间,静了许多,我不再说话,静也不再说话,我们相照不宣的选择了
沉默,窗外吹来淡淡夜风,暮春三月,却让我觉得冷。
我浑身打了个战,突然笑了。
这一年,离我离开北齐已经整整过了八年。
这一年,南秦帝国继位不到半年的明帝自行让位,追随孝文太后隐居深山,由拥军众多的睿王登基,明帝爱妃姒云湖携子改嫁新帝,封为孝善皇后。
北齐公主荣登后位,北齐特地来函恭贺,书上却只字不提我,仿佛我早已被他们遗忘,抛弃。
亦或者,他们不愿意跟我这个卑贱的人再有任何瓜葛。
寂静漆黑的夜,没有月。
我独自躺在床上,感受香味弥漫的房间里慢慢被一种凉意渗透。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冷?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无知?
对侍寝的无知。
初夜对每个女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都是一个不可说的秘密,玄妙而神
圣。
可是我不觉得它珍贵,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失去它,这不能顺从我的意见,因为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知道自己等下就会成为他的人,内心恐慌,无法遏止。
直到外面更漏声起,我才听到房里有了一些动静,我紧张的崩直身子。
“你这么冷静让朕很意外。”他的声音透过鸾帐传进来,我睁开眼,刚好看到他伸进来的手,明黄腾龙的衣袖,干净,散发香味。
他用手捂住我的眼睛,“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