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豁然和钟国强还在悠闲地品茶,似乎刚刚进来的一伙人的高谈阔论并没有对他们构成什么影响。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郑伟自己也忘了他多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反正刚才想起和刘豁然说了木森工作的事情。
“什么事啊?”刘豁然从跟钟国强的悄悄话中探头出来,问郑伟。
“你他大爷的,不是跟你说工作的事嘛!”
“哦,定了,随时来电脑公司上班,不过钱不多啊,600。”刘豁然的公司多得叫他有些忙不过来,在海城,他有个电脑公司,他回答了郑伟之后,又埋头跟钟国强嘀嘀咕咕。
“太少了,钱有点少。”郑伟皱眉头。
“少?”刘豁然瞪着眼睛,“我总不能给他6000吧?别人多少他就多少。况且,我说句不好听的,他会什么?6000块钱我也请人,要能做那工作我就把那人辞退了,叫他干。”
郑伟横了刘豁然一眼,自己埋头寻思。
“现在多少下岗的?连大学里的教授都下岗,一个月拿个几百块钱的补贴。”刘豁然对着郑伟又补充了几句。
郑伟瞧他一眼,顿了顿,似乎寻思出了一个什么结果:“600就600吧,明天我叫人预付你他一年额外的工资,你每月给他1600吧。”
“亏你想得出来!”刘豁然点上一根烟,白了郑伟一眼,“那你干脆直接给他个几万十几万,他还用上班?”
“那样的话,他就容易好吃懒做了。”郑伟颇得意地对着刘豁然笑。
刘豁然在旁边看着郑伟得意的模样,说了两个字:“疯子。”
郑伟不管,疯子就疯子,我反正现在心情是好了。
“我先走了,这个地方吵得我受不了,我要回家了。”郑伟起身要走。
“一会我们去夜总会,你不去?”刘豁然问他。
“臭和尚你和钟国强去吧,我要回家。”郑伟说着往外走,嘴里哼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郑伟进到车里,车子一启动,车里的CD就响起来,是一首很老很老的英文歌,歌手沙哑的声音传出来:Would you know my name……郑伟忽然又懒得动弹了,在座位上靠了一会儿,听完了这首歌,然后娴熟地倒车,向家的方向驶出去,下面的一个歌是My hart will goon,郑伟听着,是很熟悉的一个旋律,他跟着哼唱着,心情一下子又变得一团糟,这首歌令他想到一个他爱的人和一个爱他的人,他爱的是木子,爱他的是舒简。
舒简唱这首歌是很好听,不应该给她打那个电话,也许。郑伟想着,正想着的时候,舒简的电话给他打过来了。
坏情绪叫郑伟都懒得说话,只说之前他打给舒简的电话是个玩笑,舒简很宽容地笑笑,说她也知道是个玩笑,玩笑就玩笑吧,明天我给自己买束玫瑰花,就当你向我求婚被我给拒绝了。郑伟心里不是个滋味,听到舒简这么说。他把车开得很快,心里乱七八糟的,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段话,也许面对舒简和爱他的那些女孩说的话,会很合适:叫我怎么说,叫我说什么,当我爱上了别人你却宣布爱上了我……
就像刚才给臭和尚他们说的,面对每一个真心对待他的女人,郑伟觉得都应该珍惜,然后去报答她们,只是报答的方式不同,可能是友情,可能是一种关怀,可能是呵护的情感,可以令她们生活好一点,也可以在事业上给她们的帮助多一点……而唯独木子,郑伟在她的面前,特别是自从他们分开以后愈发觉得,他所能偿还给木子的,只有他的心,包括他的灵魂。
郑伟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究其根源,可能仅仅是因为,当初,木子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是投入了全部的情感,是用灵魂去体味着郑伟,爱他。所以,尽管到了现在,郑伟总是不由自主地拿同样的情愫来回报,不,不是回报,是爱吧,还是爱她。
这种爱带给郑伟一种宽慰却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带给他伤害,他也发现,自己是在潜移默化当中有了对爱情的某种重新的体味,而这种变化,就在重新体味他的爱情的同时似乎又带来了别的,另外的一种感觉,是爱情以外的。
那感觉有点像喝黑咖啡的感觉,又或者说,是在喝过一口红酒之后的回味,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郑伟自己也说不清楚,有时候会觉得目前的状态是最完美的,不要一个完美或是残缺的结果,就永远地把自己以往在对从前的追忆当中,关于那些美好日子,郑伟总是在不经意当中去温习它们。
有时候在客厅里,或者在属于郑伟自己的角落里,郑伟陷入沉思,感觉头脑当中就是一片空白,很模糊。
那时候的感觉,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想看清楚一个什么人的脸,究竟那个人是谁?是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女人?连郑伟自己都很好奇。于是越是好奇就越是努力地想看清楚那张似乎是隐藏在烟雾当中的脸庞。可是总也看不清楚,就像是个深度近视眼的人摘掉了眼镜去看世界时候的感觉,什么都是朦胧,什么都感觉到美好,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感觉有时候叫郑伟觉得很痛苦,甚至暴怒起来。他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眼镜,他就像是那个近视眼的患者,为了看清楚一样什么东西,有时会疯狂地搜寻他的一个眼镜,因为总是很想看清楚一点。因为一个深度近视的人,找不到一个他的合适的眼镜的话,对待他周围的这个世界,和世界里面的人,便只能猜测,猜测模糊状态之下的那些文字,那些人。
也因为,郑伟找不到他的眼镜,甚至也无法看清楚镜子里面的他自己,也只能凭借感觉来判断,所以总是很无奈。
偶尔,在郑伟陷入沉思,感到脑子当中一片雾蒙蒙的时候,会有短暂的那么几秒钟的瞬间,在突然之间他的电话声音响起来又或者是在一个突然发生的什么声音,叫他的神经受到一点刺激的短暂的瞬间里,他觉得烟消云散,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觉,依旧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眼前的那个人的面孔,也因此有了短暂的清晰,是一张瘦瘦的脸,垂到肩膀的头发,正在对着郑伟一笑或者是用幽怨的一双眼睛看着他。郑伟会因此感到高兴,因为他终于看清楚那个他一直在想着的面孔。
然而兴奋和愉快也是短暂的,随着阳光划过,他脑子里面的世界又是一片迷糊,依旧看不清楚,于是懊恼,心情转瞬之间变得恶劣,只有一遍一遍地温习那张曾经清晰过的脸。
那张面孔很熟悉,熟悉得叫郑伟有时候难免感到陌生。
熟悉是因为以前的日子里,这张面孔总是出现在他的面前,真实的或喜或悲,或哭或笑,伸出双手,郑伟可以触摸她的皮肤,捧着她的那张脸仔细地端详。在灯光的下面,那张脸纤毫毕露,那微笑是郑伟见过最美的风景。说是风景,更多的时候,更像是阳光。是阳光下面的风景。
而陌生,这种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感觉把郑伟的美好感觉轻易地就打碎了,有时候叫他对自己的感觉产生怀疑,怀疑不是那张脸了。也因为,郑伟不能再让他的手指划过那张脸,不能触及她的肌肤,感受到那张脸的真实的存在,存在于他的面前,所以总是怀疑,怀疑那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张脸了。可是还会是谁呢?舒简吗?又或者是别人?又觉得不是她们,不可能是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那么会是谁?一个还没有遇到过的未知的人么?有着和那张脸一样灿烂的笑容,也有着同拥有那张面孔的人同样的善良,同样对他好的一颗心吗?妈的,那不还是她吗?还是木子啊。
郑伟总是迷失在他获得的短暂的清晰里面,无暇顾及别的感觉。
有时候郑伟对舒简感到气愤。他的内心里实在是不愿意背负起这么沉重的感情的债。
一个女人在爱他,总是用含情的眼光看向他,给他爱也期待着被爱,郑伟有时候恼怒是因为他能偿还舒简需要的任何东西,只除了爱情。因为不能偿还,所以他很多时候宁愿别人不爱他。但有的时候,他对舒简又是怀着感激,感激有了除了那张脸之外的别的人,还在默默地爱他,于是他把别人给他的爱,把给予他爱情的那个人当作一个榜样。
既然另外的一个女人可以这么执著地爱着他,郑伟觉得他没有理由不更加执著地继续去爱那个他曾经爱过,并且一直在爱着的女人。
于是郑伟总是陷在不自觉的矛盾之中,在体味被爱的甜蜜的同时也享受爱的苦涩。遗憾的是,被他爱着和向他示爱的是两个不同的人。也许被他爱着的那个人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有如他默默地看着那个人、那张脸,叫郑伟不得不恼怒的是,他总是感受不到,只有在回忆里面去搜索,他感到无力也无奈,有时候让他感到疲惫和劳累。
郑伟唯一清楚的只有一点,他是情愿付出他的情感来固守着曾经的那份爱情。
那爱情走远了吗?郑伟一直在猜测,总得不到一个结果。
那爱情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会回来吗?
郑伟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也像他问自己“爱情走远了没有”的时候叫他感到头疼。所以他不愿意轻易的就想起,而似乎越不愿意想起就越是记忆得深刻、清晰、挥之不去。就如同他的欢乐和苦恼一样缠绕着他。
回家干什么?他的车已经开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郑伟问自己。
睡觉?不可能。郑伟的失眠已经达到了可以整夜不眠的程度。
看电视?电视里面每一个人,那些演员,那些导演几乎都是他熟悉的朋友,与其在电视里看他们演绎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不如睡觉来得舒服,当然,如果郑伟能睡着的话。
那么干什么?现在他还没有兴趣到网络的聊天室里面聊天,太多的人,说太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话,叫郑伟厌烦。
也许同臭和尚他们去夜总会倒还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不过就是找了几个陌生的女人,郑伟想着,女人他是可以接受的,是每个男人都乐于接受的,自己毋庸质疑是个男人。郑伟想着,打电话给刘豁然。
“臭和尚,我现在回去找你们。”郑伟跟刘豁然说话,听到电话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和女人们的谈笑声,以及刘豁然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呵呵,快点来吧。”刘豁然不多说话。实际上,他平时说的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