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学和叶红也在这捐款的人潮中。她们除了有和别人一样的哀恸同情外，还多一份感激和欣慰。这些钱，或者其中一些，会到羊木，会经过她们丈夫的手，变成农房加固需要的一根钢筋，变成灾区孩子们的一间教室，变成他们脚下一段平整的路，去抚平地震的创伤。
宜宾时时在牵挂着羊木。
2008年11月17日，宜宾市人民政府市长吴光镭为羊木镇送来600万元永久性住房补贴及价值50万元的过冬棉被5000床，希望羊木镇的受灾群众度过一个温暖祥和的冬天。这天宜宾市委、市政府确定，安排6000万元资金援建羊木镇。从这一天开始，陈曦和万刚告别了手洗衣服的日子——吴光镭为他们买来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2008年12月9日。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万刚和陈曦已经熟悉了羊木镇的两个季节。
这天，陈曦参加羊木镇节前重建工程质量安全大检查，上午检查场镇民房，下午检查张家坝小区。途中他搭乘的摩托车翻车，摩托车和人被摔下一米多高的岩坎，幸而无事。
在负责白云村的集中安置点建设中，万刚每天到村组、农户中了解情况，一家一家做工作，全村已搬迁安置60户。
让人想不到的是，援建也会面临一次次的阻工。或者是与个人利益冲突，或者是与村庄利益冲突，或者是各个单位之间的利益冲突，或者是安全与效率的冲突，甚至有时是因为施工噪音太大而起，无数复杂局面，新新旧旧的利益矛盾，处理这些问题，需要的不仅仅是专业和干劲，更需要智慧和耐心。
万刚经常要做的，就是和当地干部一起，磨破嘴皮去谈判，协调，再谈判，再协调。
一砖一瓦就这样添加起来。
这天，王勤芬和杨建乐的母亲来到羊木镇，给陈曦和万刚送来两大袋花生。她们说：“不仅是我们，我们全村都感谢你们。”
第一章 (2)
半年过去了，冬天到了。雪花飘飘洒洒飞舞，落下，抚平这片土地的伤口，给万物轻轻盖上一层棉被。树木，房屋，村庄，道路，像每个寻常年份，覆着一片白。来自宜宾的人很少见到雪，他们和受灾群众一样，渴望倾听皑皑白雪中人世间花开的声音。
半年来，先后被纳入并快速实施的援建项目有学校、卫生院重建，垃圾填埋场、污水处理厂、河堤整治建设，畜牧、蚕桑、食用菌、工业四个园区的建设，大羊路13公里三级路改造等20个援建项目。
2009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十六。
刚过完元宵节的宜宾援建者与朝天方面在朝天区委会议室召开座谈会。学校、医院、道路三个重点项目进入建设目标倒排工期，确定四个园区年内验收，3280户农房重建8月底完成，打造四个新村，着手中学重建征地、回填。
2009年4月6日。
这一天是陈曦的生日。
为了给他过一个温馨的生日，妻子赵建学从宜宾来到羊木。陈曦带她走遍羊木，给她看这个自己付出心血的地方。赵建学知道陈曦在这里“又有了一个孩子”，她从家里带来很多衣服，送给了王勤芬。
春天的傍晚，陈曦和赵建学走在镇政府后面的山沟里。远处，油菜花已是一片片金黄，两棵白桦树在菜花地里静静地抽枝发芽。山沟里，野草冒出嫩绿幼芽，深绿浅绿中的力量让人心动。远处一座座山，又恢复了生机。挽着赵建学，陈曦说，真想给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2009年5月4日。
这天发生了一个意外事故，《广元日报》记者李文武等记录下了这感人的一幕：
下午5点左右，对口援建羊木镇的宜宾支教老师谭飞、王永芬、陈俊艳和援建工程人员牟杰一行四人，在参加完朝天区灾后重建座谈会后，乘车返回羊木镇。5点40分左右，所乘的越野车行至朝天城区一拐弯处时突发车祸，从公路上翻滚跌下高达20米的堡坎陡崖，坠入水深约三米、离岸约六米的潜溪河中。
汽车翻滚坠落时，四人都不同程度受到碰撞挤压，所幸的是车掉入河中后，轮胎朝下浮在水面上。四人发现，车门始终无法推开，而河水却不停地渗入车内，汽车在缓慢倾斜下沉。
“快来人啊！救命啊！”谭飞挣扎着从汽车天窗探出身来，大声呼救。 “哎呀！不好了，翻车了，车掉在水里了，快来人啊！”出事点正对面就是朝天区人口和计划生育局，该局工会主席梁晓玲在走廊上看见河中的情形，一阵惊呼。听见呼救声，各个办公室的干部都冲了出来。
“快打120，余下的跟我去救人。”冲在前面的副局长吴义先边跑边喊。
来到河岸，但见平静的潜溪河中，一辆银白车的小车已有一半没入水中，一个男子从撞开的天窗爬出半截身子，惊慌失措。
“不要急，我们来了！”吴义先大声喊道。
“来不及从大桥跑过去了，我们立马游过去救人。”观察到车子在缓慢下沉，吴义先当机立断。
于是，熟悉水性的吴义先、区卫生局职工俞奇山、区安全局干部苟潇明、广告公司老板赵玉新及一位群众三两下脱去衣裤，扑通扑通跳进了河里。不会游泳的区人口和计划生育局的其他干部职工，有的打报警电话，有的站在河边稳定落水者的情绪，有的绕道大桥到对岸增援。
虽说时节已是5月，但恰恰那天天气阴冷，一阵猛跑后又突入冰冷的河水中，救人的五名同志游得很艰难。
从河这边到对岸，约有50米的距离，吴义先作为一名领导干部，在水中鼓励另四人要坚持住，并紧急处理了其中两人腿抽筋的险情。
30米……20米……10米，近了，更近了，约五分钟后，吴义先等游到了落水车子旁。
“一边一人稳住车身，恐怕里面的人一动车子失去平衡发生侧翻。”吴义先嘱咐道。其中二人迅速就位，吴义先和另外两人与爬出天窗的谭飞以接力的方式立即对车内的人员施救：两人负责从天窗把里面的人一个一个地拉出来，另两人负责将伤者送上岸。一个，两个，三个，当最后一人被拉出天窗时，河水已将小车整体淹没。
“好险啊！”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快，把他们送去检查。”吴义先说完，背起一名受伤较重的女性开始往公路上爬，在大家的帮助下，这名女性被送上了公路。同时，另外三人也陆续从河边被送上了公路。
急救车来了，四人立即被送到朝天区人民医院接受检查治疗。
目送救护车离去，吴义先等五人如释重负。当他们发现自己都只身着内裤时，索性再入水中，沿来路游回。这时，岸上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经朝天区人民医院检查，落水的四人均未受重伤，无生命危险。
2009年7月21日。
这一天，陈曦的情绪有些低落。赵建学病了，而他爱莫能助。她给他发来短信：思君南归泪纷纷。那时，他的岳父住院已经两个月了，妻子是学校、医院、家里几头跑，累病了。
低头看看自己，到羊木快一年了，工作似乎没有多大进展，项目没有多大起色，于是回一短信：凤亦愁来凰亦愁，凌云壮志未成羞。
三个月后，岳父去世，陈曦回宜宾奔丧。丧事刚刚结束，儿子发烧，学校要求接回家，这一个多星期，是陈曦离开灾区最长的时间。
伴随着紧张忙碌，2009年快速离开。这一年里，大多援建项目相继完工。2891户重灾农户重建补助有序发放，全镇农房于10月全面完成，张家坝、源溪、白云三个居民集中安置点顺利完工，33户集中安置居民于2009年12月底全部入住新居；投资两千多万元的羊木中学、投资500万元的羊木卫生院住院楼、投资500万元的场镇道路建设项目完成主体工程……
2010年1月20日。
朝天区委、区政府为宜宾援建人员召开欢送座谈会，陈曦和万刚获得了“朝天区荣誉市民”称号和“广元市优秀援建干部”称号。
除了陈曦和万刚，宜宾向羊木派出援建干部和各类专业技术人员共9批50人，参加对口援建羊木镇的工作人员300余人。
羊木镇镇长郑刚说：援建人员不顾自身安危，深入了解每一处险情，羊木需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他们不光支援恢复重建，还想方设法给我们找项目，给羊木人民找增收致富的路子……不管他们待的时间长短，哪怕只有一天，给我们一个建议、一个项目设想，我们都要记住他们。
2010年2月1日。
这晚，羊木镇泪雨纷飞。
第二天万刚和陈曦就要离开，离开这片工作、生活了一年半的地方。
这是一场为了告别的聚会。
羊木镇党委、政府机关的所有成员和宜宾第一批援建羊木即将离去的人员，一同度过了500多个日日夜夜，经历了余震、垮塌以及车祸的生死考验，经历了灾后重建的桩桩件件，他们把对方称为——生死弟兄。
这是一杯饯行的酒。说不出口的话，都在酒里。能喝不能喝的，都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
“羊木永远都是宜宾的羊木，兄弟，随时回来看看啊。”
“这里一草一木都记得你们，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们！”
中华民族是一个含蓄内敛的民族，如果没有酒，川南川北的汉子不会把这样滚烫的情意、这样深沉的感激说出口，不会把这一辈子的眷恋说出口。
回到宿舍，陈曦号啕大哭。
质朴的陈曦并不隐讳那样的真情流露：“真的是生死弟兄，大家都动情得很，想起那些话，就是忍不住，就是——舍不得。”
“生死弟兄”，这样凝重浓烈的词，通常不会出现在中国人的口头上。想必它一直就在他们心里，那一晚，终于借着酒说了出来，才发现，除了它，没有更好的词语能够表达他们之间的情意。
2010年6月12日，《宜宾日报》记者郎麟在朝天区羊木镇采访。羊木镇镇长郑刚提起他们，使用的同样是这个词。“我很想念他们，等这一年忙过了，我一定要去宜宾看他们。”郑刚递给郎麟一份名单说，“这是从2008年6月18日以来到过羊木的宜宾人名单，羊木镇要把这份名单永远保存着。”
陈曦和万刚离开后，接替他们的是宜宾市发改委的曾杰和翠屏区邱场乡政府的唐鉴。他们不仅接过了前任的工作，也接过了继续资助两名学生的责任。
2010年5月10日。
羊木镇中心卫生院竣工投入使用。四层浅灰白条的墙体，红色瓷砖镶出气派的门脸，分外醒目。宜宾市投资500万元援建的羊木中心卫生院住院楼及配套附属设施，规划总建筑面积2800平方米，规划设置床位81张，含病房、产房、手术室，是原有规模的两倍，可惠及一镇三乡近40000名群众就医。
宜宾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市对口支援领导小组组长徐进，率宜宾市党政代表团来朝天区羊木镇开展“5·12”地震两周年纪念活动，在刚竣工投入使用的羊木镇中心卫生院住院楼前举行了揭牌暨捐赠仪式。
徐进宣布再向羊木镇捐助援建资金1000万元，重点用于灾后重建的后续工程建设和民生工程建设。其中400万元用于羊木中学的附属工程建设，100万元用于羊木农民工技能培训中心项目建设，40万元用于2010年培训农民工2000人，120万元用于羊木场镇周边防洪排涝配套设施建设，200万元用于白云村通村公路建设，50万元用于发展羊木镇生猪养殖产业，90万元用于改造人畜饮水工程。他同时表示，宜宾市委、市政府将一如既往地支持广元市朝天区羊木镇灾后恢复重建工作，加大灾后民生工程的帮扶力度，圆满完成各项援建任务。
2010年6月12日，张家坝居民安置点。
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青砖白墙，橘红的窗栏。这里都是五层小楼，这些楼不像其他小区用阿拉伯数字编号，而是各有各的名字，分别叫做感恩楼、安康楼、泰安楼等等。为使这些种庄稼的农民多条谋生的路，这些楼房的底层都是门面；为了带动人气，镇政府办公室也暂时设在这里。
小区空地上，有一些颜色鲜艳的健身设施，一位老奶奶在陪孙子玩跷跷板。
2010年9月7日，羊木中学师生收到最好的礼物——宜宾市援建朝天区的最大项目、投资2900万元的羊木中学竣工交付使用，师生们搬入崭新的校舍。竣工仪式上，宜宾市还向羊木中学捐赠了60台电脑。至此，宜宾援建羊木镇的主要项目全部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