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文富心里实在不服气,买东西不给钱,哪有这样的理儿?他们是啥样的人,是老虎,是狼?我就不信,他们就可以这样无法无天,横行霸道!想到这里,文富的犟性上来了,挣脱了韩大爷的手,又对两个凶神般的家伙说:“买东西不给钱,没这个道理!我的白菜,还不是花钱买来的!”
戴墨镜的家伙听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蓄短发的家伙说:“哈哈!你听,他好大的口气,敢向我们要钱!”
另一个家伙听了,也立即狞笑起来,附和着戴墨镜的家伙说了几句,然后对文富恶狠狠地说:“你敢向我们要钱,哼!你称二两棉花纺(访)一纺(访),老子们啥时吃菜给过钱?”
文富气得脸都青了,愤怒地质问:“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戴墨镜的家伙再次“哈哈”大笑起来,笑后,满脸的横肉又扭动起来。他朝蓄短发的同伙挥了挥手,蓄短发的家伙点了点头,像是心领神会一般,接着,两个家伙就返身朝文富和玉秀的板车走去。走到板车边,戴墨镜的家伙忽然抓住板车,猛地一掀,就把一车蔬菜全掀翻在地上了。紧接着,两个家伙跳在蔬菜上,发泄般地踩起来,一边踩,一边大叫:“老子跟你讲理!老子跟你讲理!”
这突然发生的情况,不但使文富和玉秀一下呆了,就是周围的顾客和别的菜贩,也跟着傻了。玉秀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穷凶极恶的流氓在蔬菜堆里像魔鬼一样疯狂地跳着、踩着,先是像害怕似的,身子哆嗦起来,脸上失去了血色。可接着,她的恐惧变成了愤怒,怒火使她竖起了眉毛,苍白的脸忽地变得绯红。她愤怒地盯了两个魔鬼一会,突然冲过去,抓住了戴墨镜的家伙,高声叫道:“你凭啥糟蹋我的菜?你赔我的菜!赔我的菜!”
两个流氓停止了践踏蔬菜,同时瞅着玉秀,蓄短发楂的家伙下流地叫了起来:“大哥,这婆娘看上你了!大哥,这婆娘不错,你就干了她!”
戴墨镜的家伙又放肆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果然在玉秀的胸脯上抓了起来,流气地说:“嗯,这婆娘还行!”
玉秀的脸又气白了,她牙齿紧咬着嘴唇,把戴墨镜的流氓扭得更紧了。同时挥起拳头,不顾一切地朝他脸上、身上打去。
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这个流氓对她挥过来的拳头,并不躲避,反而像饿狼一般,一把抱住玉秀那丰腴的腰肢,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张长着横肉的脸向玉秀那张因愤怒而失去血色的面庞凑了过去。
玉秀躲避着,又羞又气地大叫了起来:“流氓!你这个不要脸的流氓!”
这是在短暂的时间发生的事,文富见他们扭住了玉秀,脸刷地变了颜色,像是蒙上了一块红布,鬓角边的血管突突跳着,眼睛瞪圆了,眼球像是要暴凸出来。长这么大,他从没和人红过脸,更没打过架,可是此时,他突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冲撞着他,他不能忍受这样的欺负、特别是不能容忍别人这样侮辱他的玉秀。他已经忘记一切了,牙齿磨得嘎吱嘎吱地响,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猛地冲了过去,抡起铁拳,用尽力气朝搂抱着玉秀的流氓一拳打去。
戴墨镜的家伙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和玉秀一起倒了下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后,立即放开了玉秀,满脸杀气地挥起拳头,朝文富扑了过来。同时,蓄短发的家伙也捋起衣袖,露出满胳膊的黑毛,向文富逼过去。文富早已有了提防,他不惧怕他们。他觉得自己满身都是力气,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无辜的受到了欺负,他有道理,有道理到哪儿去说也不怕。他看见两个家伙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过来,就机警地后退着,同时更用力地攥紧了拳头,退了几步。蓄短发的家伙迅速扑了过来,文富一跳,对方扑了一个空,差点跌倒在地上。可他刚刚避开一个拳头,戴墨镜的家伙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他,他的身子晃了几下,眼前晃起金星来,头脑里“嗡嗡嗡”的嘈杂声响起了一片。文富知道这一下挨得不轻,可他顾不上疼痛,他一反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同时马上卡住了戴墨镜的脖子。他刚想用另一只手朝对方打去,可这时,蓄短头发的家伙从后面抱住了文富的腰,用力把他朝地上摔去。文富卡住对方脖子的手松了,戴墨镜的家伙立即扑向文富,把文富摔在了水泥地上,然后一阵乱打。
玉秀见文富被他们骑在胯下毒打,自己又不敢过去,她的双眼已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不断瑟瑟地抖动着。过了好一阵,才惊慌和恐惧地大叫起来:“打人啦!救命呀——”
这痛苦和凄怆的呼喊,在市场里回响着。可是,人们都只是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没人上前帮助他们。
玉秀绝望了,她的苍白的面孔忽然抽动了两下,变成了一副哭丧和悲痛的怪相。她正准备冲过去,和这两个流氓拼了,就是死,也和文富死在一起。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响起警笛尖锐的叫声,接着听见有人大声叫道:“公安来了!”
两个流氓立即从文富身上跳了起来,推开人群就往外跑。
果然,警笛越响越近,市场治安室的三个联防队员赶了过来。
两个流氓冲出人群,本想过去推出自己的摩托车,可摩托车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两个流氓见联防队员已走近了人群,顾不得摩托了,从人缝中先跑了出去。
联防队员分开人群,走到中间,才大声问:“咋回事,啊?”
周围的群众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起来。听到一半,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说:“又是这些家伙,人呢?”
群众说:“早跑了!”
另有一些群众接着报告说:“这里还有他们的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在哪里?”联防队员们一边问,一边走了过去。他们围着摩托看了看,负责人模样的人说:“先扣下来!”又接着对人群说,“好了好了,散开吧,莫影响市场秩序了!”说着,几个人推着摩托走了。
在联防队员和群众说话的时候,玉秀去扶起了文富。文富的衣服撕破了,浑身上下糊满了污水和菜叶,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头皮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往下淌着血。玉秀一见,泪水决堤一般涌了出来。一些好心的顾客见了,也纷纷围过来对他们说:“你们咋去惹他们嘛?”
“这是两个专在市场上估吃霸赊的二流子头目,戴墨镜的叫李虎,蓄短头发的叫牟阳,别人都说他俩一个是虎,一个是狼呢!”
一个平时和文富、玉秀关系不错的菜贩,悄悄过来对头上淌着血的文富问:“你没去给他们进贡是不是?”
文富听了,忍着疼痛问:“进啥贡?”
菜贩说:“怪不得!他们今天是故意寻你的茬。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恶霸,我们每月都要拿些东西去孝敬他们,不然就不得安宁。你们来了这么多天,生意又好,一直没去给他们进贡,所以才故意来收拾你们!”
文富听了,心里凉了半截。天啦,原来是这样!几天来生意一帆风顺,使他们只沉浸在兴奋和希望中,他们哪会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罪恶呀!想到这里,文富伤心极了,望着同行的脸问:“大哥,我们可没想到这些呀!现在,我们该咋个办呀?”
一些顾客听了,为他们抱不平起来,说:“别怕!去治安室找刚才的联防队员!”
开小吃摊的韩大爷见文富头上的伤口流血不止,忙说:“找啥联防队员哦?连公安局都拿他们没办法呢!还是先到医院看看吧,人是大事呢!”
玉秀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回头拜托刚才对他们说话的同行,帮着照看一下板车。菜贩一边帮着他们收拾菜筐,一边说:“放心吧,都是出门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末了,又特别叮咛说:“如果你们还要在这市场上卖菜,你们就去向他们赔个礼,进点贡吧,蚀财免灾嘛!不然,他们不会让你们安生的!强龙难压地头蛇呀!”
文富和玉秀听了,都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去了医院。一路上,文富头上的血星星点点地洒落在铺满阳光的大街上,沿途的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