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掉了家具,对中明老汉父子来说,完成了一件大事。大家开始放下心来,进城来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也都舒展开了。晚上,父子们高高兴兴地聚在路边小吃店里,一边谈论着那个雪中送炭、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小伙子,一边愉快地吃着简单的饭食。这时,在他们心中,又升腾起了美好而强烈的希望和憧憬。只要明天商店一开门,买回去了农药,消灭了病虫害,那么好的秧苗,今年还不收好谷吗?
文富当然没忘掉玉秀的嘱托,从小饭馆出来,他对父亲和文义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转一会儿街。”
中明老汉说:“有啥子转头?不买不卖,又没有稀奇看!”
文义却从文富的话里和眼神中,领略到了二哥的心思,忙对父亲说:“让他去吧!这么大的人,又不会出事。”
中明老汉听了,便不再说什么。文富感激地对文义笑了笑,就转身走上了大街。
夜晚的大街失去了白日的忙碌和喧嚣,摊点虽然还在,可摊点上的货物都收回去了。柔和的路灯下,走着许多刚刚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人群。在这些人中,更多的是一对对手挽着手的年轻人。他们都穿着很漂亮的服装,姑娘们露出修长的大腿,挺着高高的胸脯,把身子半依半偎在小伙子肩上,有的口里还吃着冰激凌或别的什么。他们快乐地散着步,说着甜蜜的话,发出幸福的笑声,给夜晚的城市罩上了一层温馨和爱情的甜蜜。
文富走在大街上,卖掉家具的喜悦和像童话一般的夜景,使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愉快起来。特别是当一对对手挽手的情人,亲昵地从他身边走过时,他那受伤后紧闭的爱情的大门,突然像受到春日的沐浴一样,此时渐渐苏醒过来。内心里,他又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欲望,一种对女人的渴求和思念。并且,这样的渴求和思念,立即令他心灵烦恼和痛苦起来。
此时,白天因家具卖不出去而产生出的焦急使他来不及去细想昨晚会见玉秀的情形和玉秀约他今晚见面的事,现在一下子涌到了脑际。
“是呀,她咋个对自己还这样关怀和亲切呢?照道理,他们已经是陌路人,或者说,即使是朋友,也仅是一般熟人意义上的朋友了。但是那温柔、多情的眼神,那关怀、体贴的话语,那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以及要给他买衬衣的许诺和再三要他今晚去见面的嘱咐,都不是一般朋友意义上的事了。可这又是啥意义上的事呢?难道她还爱我吗?”老实的文富脑海里掠过这个想法,可是,他又很快推翻了这个判断:“不!不可能的!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咋个还会对我好呢?”想来想去,他找不出答案,只能在心里,把她说成是一个好人。
顺着一盏盏发着柔和灯光的路灯和一排排楼房,文富来到了显得有些幽暗的河街上。这儿没有路灯,只有从各个窗口透射出的黯淡的光辉。文富抬头看了看望江茶园左边第二间房,发现那间房的门半开半掩着,从里面透出的灯光特别亮。文富心头一热,知道玉秀正等着他。霎时,他仿佛是去赴一个神秘而幸福的约会,心脏一下子“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玉秀正在静静地等候着他。一见他真的来了,她的眼里立即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的光芒,笑吟吟地对他说:“来啦!”
“来啦!”文富也像喘气不匀地回答。
“以为你扯谎卖白,不来了呢!”玉秀尽量把激动和慌乱掩埋在心底,平静地说。
“说了要来,就要来嘛!”文富有些脸红了,直通通地回答。
“还没吃夜宵吧?”
“吃了。”
“没这样早!”
“真的吃了。”
“吃也没有吃饱!”
“饱了。”
“扯啥子靶子,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爷儿父子,哪舍得在街上放开肚皮吃?我这儿准备了一点夜宵,等着你来吃呢!”玉秀说着,果然很快去端出几盘热菜和凉菜来。
“我也没吃,等你一块吃!”玉秀将一双筷子递给文富。
文富更感动了,他没想到玉秀会弄出这么丰盛的饭菜等着他。他抬起头,看见玉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正看着他。这对眼睛,似乎蕴藏了许多丰富的语言。文富看见这目光,全身就像火烧了起来。他没法再拒绝,只好在玉秀对面坐了下来。
“吃呀!”玉秀一个劲招呼,又不断往文富碗里夹菜。
文富不好推辞,只好一边埋头吃,一边口里“唔唔”地应着。过了一阵,他忽然觉得应该把卖掉家具的喜讯告诉玉秀,便抬起头,目光中闪烁出几分灵活的光彩,对玉秀说:“今天碰到一个大方的人,价钱也没讲,就把我们的家具买去了。”
“哦!”玉秀满脸含笑。她多想把事情的内幕全告诉文富呀!可是,她想了想,把话咽回肚里——这么一点小事,有啥值得谈的。
“真是一个好人!不然,家具卖不出去,我们还要作难呢!”文富见玉秀听得很有趣的样子,又说。
“既然是好人,你们会感谢他不?”玉秀听着,忽然问。
文富想了想,说:“咋个感谢?东西卖了就各走各,认都认不倒了。”
“如果是认得倒的人呢?”玉秀歪着头,有几分顽皮地看着文富故意问。
“那当然是要好好感谢人家的!”文富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回答。
说完,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玉秀像招待一个稀客一样不断往文富碗里夹菜。文富确实吃不下了,便捂了碗,既感激、又恳求地望着玉秀。玉秀见状,不再勉强,自己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急忙把碗筷撤了下去。
洗了碗筷,玉秀走出来,取出了上午为文富买的衬衣。文富一看玉秀果然给他买了衣服,而且还是庄稼人眼中的高级衬衣,一时愣住了,那神情仿佛被玉秀这巨大的关怀给震动得麻木了。玉秀见文富愣怔着,便对他说:“我估摸着给你买的,你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过了好一会,文富才回过神,接过玉秀手中的衬衣,往身上套去。
玉秀说:“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吧,怕啥?”此时,玉秀的心情十分平静。她已不再往与文富结合的方面去想了,内心只是充满着对眼前这个汉子的关怀、怜悯和帮助。
文富又呆了片刻,果然像一个温顺、听话的孩子,笨拙地脱下了身上散发着浓重汗酸味的旧衬衣,然后把那件新衬衣穿上了。
玉秀在一旁,像欣赏自己一件得意的作品一样,看着文富身上的衣服。自己的眼力不错,衣服不大不小,正好合适。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个体魄健壮的汉子穿上新衣服,一下子焕发出精神来了。她满意极了,看见肩头上有两处折子,便走过去,伸出手去轻轻抚平。
可在那一刻,文富身上一股力量被激活了。玉秀那只手完全是无意识的,可是他却觉得那手上带有看不见的暖流。这暖流漫过了全身——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抚摸,他的身子开始颤抖了。玉秀隔他这样近,他闻着她的体香,她鬓角的一绺散发碰着了他的面孔。霎时,一个成年男子对异性的强烈渴望攫住了文富,一种像熊熊火焰、像滔滔江水的欲望在他的体内奔腾开来。他想起了玉秀的种种好处,想起了过去对女人的种种神秘的遐想,渐渐感到身子变成了一块火炭,像要燃烧、爆炸。在身子的不断战栗中,爱情的全部力量、全部热情,终于使这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也变得勇敢了起来。他忽然反过手,先是大胆地抓住了玉秀抚摸他肩头的手,接着,便双臂搂抱住玉秀,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玉秀被文富的举动给弄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平时胆小的人,也会迸发出这样的勇气和力量。她心里一时慌乱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从内心里期待着这个男人的爱,可又害怕他的爱。她仰头看着文富被欲望烧红的面孔,突然伏在文富的肩头,慌乱地抽泣起来。
文富似乎像遭到什么打击一样,身子一边哆嗦,一边语无伦次地问:“你……你哭啥……啥子……”
玉秀抽泣得更厉害了,泪水濡湿了文富的新衣服。
文富心里一时惶惑起来。可是,他一点也没有松开玉秀。他好像等了几个世纪,才拥抱住这样一个心爱的女人,怎么会轻易松手呢?他任玉秀的身子靠在肩头,让玉秀两只高高的、结实的乳房,透过薄薄的衣衫,顶着自己的胸膛。等玉秀的抽泣声稍小了些,文富开始抱起玉秀,往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