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贺享雍文集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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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六十六 (1)

播种完小麦,冬天就接踵而至。明媚的秋阳渐渐让位给了灰暗与阴郁的愁云。西风开始肆虐起来,呼呼地掠过田野,把树枝上最后几片黄叶无情地刮下了地。山峦与原野都赤裸了,露出一片苍凉的景象。即使偶尔从愁云中露出旭日的面孔,可那通红的面孔却发不出暖人的光芒。早上起来,大地上泛起了白霜,虽然不厚,可吸一口空气,却使人感到一股凉冰冰的、只有冬天才有的气息。

在这个初冬的季节里,玉秀接到了法院的通知:石太刚判刑两年,缓刑两年,让她第二天去监狱接人。接到这个通知,玉秀内心的寒冷比大自然的寒冷来得更猛烈。她像置身冰窟一样,身不由己地打起哆嗦来,磕碰着的上下牙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感到天旋地转,一阵黑暗往眼前袭来。她扶住桌子,才勉强站住了。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攫住了她,使她面色苍白,神色沮丧,可她又不知道该咋个办。过了很久,两颗泪珠才在眼里滚动起来,然后顺着脸颊掉在了衣襟上。然后,她才想起应该将这消息和隐藏了几个月的事实真相告诉文富,别让他再等下去。同时,她也渴望再和文富见上一面,在一起度过最后一个晚上,因为,今后也许再没有机会待在一起了。想到这里,玉秀不再犹豫了,她迅速地换了衣服,稍稍打扮了一下,就朝文富家赶来。她起初的步履显得僵硬,脸上也挂着茫然的表情,像是一个找不着归宿的流浪的孩子。可很快,脚步急促,匆忙起来,脸上也显示出一副决然、坚毅的神色。

赶到文富家里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好多人家的灯光已经闪闪烁烁地从窗口透了出来,从地面升腾的雾霭和晚饭的炊烟混合在一起,袅袅升上天空,为暮气沉沉的天色再涂抹上一层阴霾。从山口河谷吹来的风带着浓重的寒意,驱赶着天地间的黑色雾气往一起靠拢。鸡鸭早已归笼了,牲畜也悠闲自得地躺在了栏里,大地便只剩下了寂静,一种深沉却又是孤独的寂静。

玉秀的到来立即给佘家增添了欢乐。田淑珍大娘和卢冬碧又要忙不迭地去做好吃的东西,被玉秀拦住了。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痛苦,表面上呈现出愉快和欢乐,亲热地和中明老汉、田淑珍大娘及卢冬碧打着招呼,说着甜甜的话,谁也没看出她心中隐藏着的巨大的不幸来。看着这家人兴高采烈的样子,玉秀实在不忍心当面说出她和文富的事,让他们跟着伤心、痛苦。她想了很久,才在吃过晚饭后,悄悄地对文富说了几句话。然后,文富去对父母和大哥大嫂说了一声,就和玉秀一起往鱼塘的窝棚走去。那里离家远了,四周也没有人,谈情说爱和倾诉痛苦,都是再理想不过的地方。

他们猫着腰走到窝棚里坐下。这个窝棚也和玉秀家修房搭的看守材料的窝棚一样,里面没有床,地上只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上面一层篾席——文富和文忠弟兄俩就轮换着在这儿睡觉,防止有人夜晚来偷捕塘里的鱼。玉秀一走进这窝棚,一股稻草的清香味儿就猛地扑入鼻孔,使她一下想起了不久前在自己家里那个窝棚之夜,心里禁不住伤感起来。她悔恨自己那夜的胆小和软弱,要是那晚当文富想伸手抱住她的时候,她勇敢地答应了他,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了他,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她正这样想着,文富把带来的被盖铺在了篾席上,亲昵地拉了拉她的手,说:“坐吧!”

她挨着文富坐了下来。窝棚里没有灯,可他们能够彼此感到对方的心跳和气息。

两人沉默下来,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玉秀觉得是应该开口告诉他的时候了,于是鼓起勇气,拉住了文富的手,打破沉寂说:“文富,有句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她感到文富的身子惊悸了一下,接着听见他吃惊地问:“啥话?”

玉秀说:“从今以后,你忘了我吧!”

文富更是大吃了一惊,一把捉住了玉秀的双手,着急地摇晃起来,大声问:“为啥?你为啥说这话?”

玉秀眼里突地涌上了泪花,心里奔腾着辛酸的苦水,她也实在不忍心把那句话说出口。过了一会,她才哽咽着说:“我们,没有缘分!”

文富在黑暗中明显感到玉秀哭了,更不知是咋回事,又急切地摇着玉秀说:“咋没缘分?啊!我们不是……”

玉秀没等他说完,一下扑在他身上,泪水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文富一下慌了,想起刚才在家里还是欢欢喜喜的人,咋个一下成了这样?他忙伸出大手,一边心疼地为她揩着泪水,一边安慰着问:“究竟是咋回事?你莫哭,莫哭了!快对我说!”

玉秀又哽咽了一声,幽怨地说:“我……不该骗你……”接着便把上次去法庭的事和石太刚明天就要出狱的消息,一边流泪一边告诉了文富。

文富听了,半天没吭声,也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个僵硬的石头人,玉秀接触到他的皮肤,感到了一种冷气。玉秀忙抱紧了他,问:“你咋了?”

文富突然甩开了玉秀,猛地冲到墙边,双拳发泄般击打着干硬的土墙,嘴里发出受伤雄狮一般的吼声:“不!不——”

干硬的泥土“沙沙”地掉下,低沉的吼声在寂静的夜空里,也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玉秀连忙奔过去,抱住了他的双手,哀求地说:“你干啥?不要这样了!求你不要这样了!”

经过一阵急风暴雨的发泄后,文富渐渐平静下来,他不砸了,无力地垂下了双手。玉秀抬起他的双手,摸了摸手背,感觉到了有种黏黏的液体从皮肤下渗出来。她低下头去闻了闻,一股血腥的气味立即扑过来。她不觉失声叫了起来:“出血了!”又埋怨地说:“你看你,何必自己折磨自己!”说着,掏出手巾,撕成两半,把文富破皮的手背包扎了起来。

包扎完毕以后,文富重新在地铺上坐下,却埋下头,痛苦地哭了起来。现在,又轮着玉秀安慰他了:“哭啥?这是命!”一边说,一边又用手去为他擦泪。

文富还是没答话,却抓住了玉秀的手,轻轻地摩挲起来,玉秀又温顺地把头伏在了文富的肩上。两人默默地看着夜空,透过云层,有几颗黯淡的星星苍白着脸,冷漠地俯视着大地。塘里的鱼儿在这冬日的夜晚,也潜进了深水里,失去了春天和夏日的活泼,但塘水还是反射着稀微的白光。沉默了一会,玉秀又真诚地说:“真的,文富,忘了我吧!世界上还有好姑娘……”

文富不耐烦地说:“你莫说这号话了!”

可玉秀还是说:“我不能不说,文富!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可我不能成为你真正的女人。你就当我死了,或是说就算当初没认识……”

文富又一次大声打断她的话:“莫说了!”可说着,却转身猛地抱住玉秀,真像害怕她会立即飞走一样,接着,不顾一切地在她脸上狂吻起来。一边吻,一边喘着粗气说:“玉秀,我只要你!这辈子我只要你!我永远等着你!要我娶别人,除非石头开花马长角,日头从西边出来!”

玉秀听了,眼里闪着激动、幸福的泪花。她先是小鸟依人一样躺在文富怀里,任他亲吻,接着,她也伸出双手,拦腰抱住了文富。然后,两人在窝棚里互相亲吻起来。

吻了一阵,玉秀躺下了,召唤文富说:“来吧!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我由着你!”说着,轻轻地解开了衣服。

这个晚上,他们果然都像要把未来的日子都占用完似的,或者要弥补玉秀家那个窝棚之夜的损失一样,暂时忘掉了不幸和痛苦,疯狂地游弋在了爱河里。他们仿佛都成了对方血液中的一团火,都想把对方的身子彻底焚毁。他们的情感成了大海的潮汐,不断激荡上升,又在一种骤然的战栗和由此而来的快感中下降,而每次下降却孕育了又一个高潮的产生。在互相的被征服、被爱抚、被拥抱、被亲吻中,他们的身子都好像成了吹满气的气球,浮在了蔚蓝色的海面上。波涛摇晃着他们,巨浪推拥着他们,他们自身也仿佛和海水溶为了一体,在左右荡漾。惊奇、喜悦、兴奋、激动以及安慰和满足,相互交织在一起,控制了他们的全部神经和感觉。文富的粗声喘息和玉秀情不自禁地娇柔而细微的呻吟,是这天晚上这个野外窝棚里,最美妙动听的音乐。

在得到了一个幸福、甜蜜的夜晚之后,玉秀第二天回城了。她推开门一看,不由得惊呆了——石太刚已经回来了,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满脸紫色,像是喝醉了酒。听见开门声,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血红地盯着玉秀,像是不认识似的,接着就慢慢放出两道豺狼似的光芒来。

玉秀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不知道,石太刚在监狱没等到她去接他,就自己回来了。在街上,他遇见了过去的一伙狐朋狗友,他们把他拉到一家酒店,为他接风。席间,大家狂喝滥饮,不一时都喝醉了。酒后吐真言,几个酒醉的家伙就把握不住自己的舌头,把知道的玉秀和文富的事,对石太刚结结巴巴地说了。石太刚酒醉心明白,联想起玉秀要离婚的事,一下子勃然大怒,当即把一桌酒菜全掀翻在地,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回玉秀河街的小屋。一看玉秀不在,更加大怒了。他打开门锁,进屋来,一面愤怒地咒骂着,一面在心里准备着收拾、教训玉秀。

玉秀虽然还不明白这些,可看见石太刚眼里喷出的凶光,就后退了一步。还没容她说话,石太刚猛地跳下床,过去反锁了门,然后凶相毕露地朝玉秀逼了过来。

玉秀又后退了几步,已经抵到了墙壁。她胆怯了,盯着石太刚问:“你……你要干啥?”

石太刚“嘿嘿”地冷笑了两声,逼近了玉秀,突然一把抓住了玉秀的衣领,瞪着玉秀下流地说:“干啥?老子要干啥你还不清楚?老子在监里熬了几个月,没闻过婆娘的腥气了,老子要搞你!”说着,他用力一拉,把玉秀的衣服扣子全拉掉了。

玉秀急忙用手去拉扯住衣服,惊恐地大叫起来:“你要干啥?放开我!”

石太刚又“嘿嘿”地干笑两声,突然一耳光朝玉秀打去。

玉秀被打了一个趔趄,立即感到被打的脸颊火燎火烧地痛起来。她顾不得去护住胸膛了,一面用手捂住面孔,一面骂了起来:“流氓!你这个流氓!你凭啥打人?”

石太刚又一个耳光朝玉秀抽去,末了说:“流氓?让你说着了,老子就是流氓!老子今天要让你尝尝流氓的厉害!”

说完,他就不断地抽打起玉秀的耳光来。玉秀被他打蒙了,只觉得头脑里“嗡嗡”声响成一片,屋子在她眼前摇晃起来。石太刚一边抽,一边骂:“老子让你偷人!老子让你养汉!老子让你离婚!”

石太刚打累了,才停下手来。玉秀靠着墙壁站住,感到口里咸津津的。她往地上吐了一口,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液。听了石太刚的话,她已经明白了石太刚打她的原委,这时心里反而不害怕了。她抬起头,目光中也闪出了两道怒火,抹了一把嘴角上渗出的血,对石太刚一字一句地说:“畜生,流氓!我告诉你,我是和佘文富睡了觉,我爱他,我愿意!我是怎样和你结婚的,你心里明白!我才是你用最卑鄙的手段偷来的,抢来的!我不但要和他睡觉,还要和他结婚,你等着吧,畜生……”

石太刚没等她说完,面孔扭歪了,突然一拳朝玉秀乳房打去。玉秀惨叫一声,身子站立不稳要倒下去。她摇晃着抓住一只柜角,踉跄了许久才站稳身子。可这时,石太刚又猛地一脚,踢在了她的下身处。玉秀再次发出一声惨叫,松开抓住柜角的手,双手捂住受伤的地方,倒在了地上。不一时,玉秀的头上、身上痛出了汗水,面如死灰,从嘴里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呻吟。

石太刚看着玉秀痛苦的神情,似乎很得意了,退到了一边,大言不惭地说:“你以为老子会坐一辈子监狱,就忙着去找野老公了是不是?告诉你,老子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子不就出来了?哼!”

玉秀在地上坐了一阵,抓着柜角又慢慢爬起来,一边捂着小腹往床前走去,一边骂着石太刚:“畜生!你不得好死!”骂着,到了床边,一下就歪在床上,躺了下去。

石太刚看着,两眼渐渐闪烁出了邪恶和淫荡的欲火。他忽然解开了衣服,一下朝玉秀扑去,嘴里幸灾乐祸地说:“老子就是畜生!”说着,重重地压在玉秀身上。

玉秀在床上挣扎了起来,她抓住石太刚的双手,忍着剧烈的疼痛摇摆着身子。可她的力量太微弱了,石太刚挣脱了她的手,又打了她一个耳光,嘴里说:“妈的,不干?老子让你不干!自己的婆娘还不让老公搞?!”接着,他“噗噗”几下,就撕开了玉秀的衣服和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