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相选妃
官颖欢原以为早早便能回府,却没想盛武帝原来是专程为裴子衍与她设了晚宴的。晚宴设在乾坤殿前湛蓝如天的水面上,六合刚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四面的地面被雨水洗刷得平滑而光亮,傍晚的清风徐徐吹来,被太阳晒了一整日的湿热中带着一些凉爽。
一条拱桥直通湖心,湖心一座小岛,拱桥两侧和小岛四周都挂满红灯,红灯下缀着铃铛,风一吹,丁零零地作响。
官颖欢坐在裴子衍身侧,清风拂面,碧波近临,红灯倒映在水面摇曳,人坐席间如处舟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闭上眼感受这番雅韵,此处若不是皇宫,该有多舒心惬意。
上首的位置坐着盛武帝与安贵妃,下面首席坐着太子夫妇,紧跟着就是临靖王夫妇,剩下依次是几位尚且年幼的皇子。盛武帝的这些儿子中,只有太子与裴子衍成了亲。外界一直传言,临靖王夫妇不合,而临靖王府中还有两位没有名分的女子。自从盛武帝从临度回宫,就一直有向裴子衍再次指婚的念头,如今太子势力大不如从前,朝中有女儿孙女的大臣们开始蠢蠢欲动,这些日子已有不少大臣向盛武帝做暗示。
这些事情,官颖欢不是不知道,只看今夜出席晚宴的这些人,官颖欢就已猜到一二。
自裴子衍出现到他落座,那些未婚的千金小姐视线就没从裴子衍身上移开过,即便有片刻的移开,也是拿出袖中小镜照一照自己仪态是否还端庄。
官颖欢讽刺地轻哼一声,笑这些官小姐们的痴心妄想。
裴子衍的侧妃是谁,盛武帝心中有数,裴子衍心中也有数,哪还轮得到她们在这里争先恐后。
想到这里,官颖欢抬眸去寻凌静玉,恰好看到凌静玉朝她望来的眼神,四目相视,凌静玉笑着朝她摇摇手,她却不自觉地抬眼去看裴子衍,裴子衍似乎感受到身侧的视线,也不看官颖欢,抬眼朝凌静玉望去,流波般的目光轻轻一转,凌静玉身侧那些公卿之女便觉裴子衍是望着她们,不由得娇羞着红了面孔。
官颖欢灌下一口酒,咕哝:“这哪里是迎接的晚宴,分明是选妃宴。”
裴子衍执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垂眸看她,见她长睫毛轻颤,面色微红,覆下的眼眸中浮起一抹若有所思。
“倒胃口。”
裴子衍和官颖欢皆是一怔,两人齐齐回头,看身后一直静立如玉的慕容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的声音是从慕容灵的嘴里发出的?
官颖欢一下就来了兴致,惊喜地发现慕容灵竟然都会发表意见了,急忙问:“什么倒胃口?”
慕容灵垂眸瞥她一眼,视线扫过对面的莺莺燕燕:“那些白粉扑面的女人,看着倒胃口。”
白粉扑面!
慕容灵,不但帮她出气,还会用修饰词表达了!
一曲乐止,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慕容灵原本并不大的声音在这陡然而至的寂静中却清晰得不得了。
一时之间——
对面众人视线齐刷刷地朝官颖欢这边射来,眸光之愤怒似有火焰奔涌之势。
这些在座的公卿贵族原本就极为看不上官颖欢这个死缠烂打靠着身份背景才坐在裴子衍身边的王妃,如今,连这个女人身边小小的护卫都胆敢如此放肆,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身为王妃的主子不能动,身边无身份背景的护卫总是可以动的!
难得找到出气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官颖欢无比尴尬,那罪魁祸首却面色淡定,丝毫不觉那句话会在对面一群女子中掀起怎样的波涛巨浪。
“那个……”官颖欢正要替慕容灵解释,对面忽有女子霍然起身,那气势吓得官颖欢未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儿半晌发不出来。
“李公公!这是哪里来的放肆之徒,胆敢在皇上的晚宴上出言不逊,拉出去!”
李公公听闻大声呼唤,急忙从其他事中抽身而出,看到召唤之人是左相之女小心肝不由得一震,正要将那大胆之徒拿下,定睛再一看,那出言不逊之人竟站在眼下荣宠正盛的临靖王身后,整个人便呆住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李公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是传言这左相之女不是一直心仪临靖王,今晚这样好的机会怎就跟临靖王的人起了冲突?
“那个……”官颖欢又要开口,那左相之女凌厉地视线朝官颖欢扫射而去,“难道,王妃要包庇这狗奴才?!”
狗奴才?!
沧海自小与她一同长大,亲如兄妹,连哥哥和爹在世时都没对沧海有过半分指责,这个女人竟然把她的沧海叫“狗奴才”!
官颖欢气到极处,拍案而起。
这一拍一站,震得周遭又安静几分,众人纷纷被王妃娇纯的外表强悍的魄力所震慑,一时之间瞪大眼睛看着因动作幅度过大晃得头顶步摇簪花身上璎珞翡翠丁零作响的王妃,忘记窃窃私语。
满殿寂静。
官颖欢却是笑得眉眼弯弯:“这位是?”
一旁李公公急忙擦汗躬身上前:“回王妃,这位是左相的千金。”
官颖欢却是蹙眉,状似不解,偏首虚心求教:“公公是说,那位权重而不骄纵,以才德兼备家规森严著称的左相?”
这句话的前面,听得那位左相之女秦湘胸脯都挺高几分,待说到最后的一个词儿,李公公便听出些不对劲的味道,还不待开口圆场,又听身旁似懂非懂的王妃,疑惑道:“这不该啊,左相那样满朝敬重的人怎么会有这样……这样……”
官颖欢说着说着,又停顿下来,好像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准确的词儿去形容这位左相之女,又不能拂人颜面,这时,后面惹了事儿却不出声的慕容灵,突然接道:“有失教养。”
“阿灵,做人有时候不要太直接啊。”官颖欢似是责怪地瞪慕容灵一眼,急忙转身对秦湘安抚道,“不好意思,我这护卫心性耿直,快言快语惯了。您地位尊贵,宽仁大度,想必也不会与他计较吧?”
又是恭维又是埋汰,秦湘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比御花园百花争艳的画面还要精彩,却碍于自己“地位尊贵”“心胸宽广”,不能对一介护卫撒气,气得抬起的手指几乎痉挛,又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动作。
盛武帝一直静静地看着,毕竟是左相之女,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左相历来忠心,古往今来臣子为攫取最高权力铤而走险的不在少数,秦函却位高而不骄纵,坚守臣节,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只是,可惜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却从小骄纵成性,不为父争气。
盛武帝轻叹一口气,放下杯盏,他再不开口,这台阶怕是没法下了。
“朕一眼没看,下面就热闹成这样?”盛武帝轻咳一声,笑问秦湘,“什么事把我们一向贤淑的秦姑娘气成这样?”
盛武帝这是给秦湘台阶下,秦湘若是连这点眼色都看不出,也就太过愚昧了。
秦湘屏着息,深吸几口气,微微俯身,唇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回皇上,哪里有生气,这是与王妃闹着玩呢。”
安贵妃也出来圆场,美眸在光下流转嫣然,瞅着下面几位,语含逗弄:“今晚的主角可是我们临靖王,各位怎么开始抢风头了呢?”
场上的气氛一时缓和不少,大伙儿呵呵笑起来,缓场的话一句接一句,不多时,紧绷的气氛渐渐轻松下来。
盛武帝覆住安贵妃的手,看她一眼,眼含赞许。
安贵妃柔柔一笑,那眼底分明在说,臣妾就是为皇上分忧解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