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跑马镇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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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野史与官史-3

唐晓梅赶紧表态,不就是做两个好吃的菜嘛,没问题,您讲完了,我就给您做。

这时,唐奶奶也坐了过来,满脸慈祥地看了看我们,又充满温情地看了看马爷爷,老两口的感情好得让人羡慕。

我想想啊,要说啊,那应该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事了,一晃啊,都有五十多年喽!马爷爷取下了眼睛,目光穿过院墙看向远处的山,似乎要看回到他要描述的那个年代去。此刻,阳光穿刺槐树叶,照得他满头银发内内发光,他的面部十分饱满,皮肤白里透红,只有偶尔的两块老年斑才能显示,这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一下子就把我带了进去。

那一年,我们这个国家乱了套。跟日本人还没打完,自己家里又打了起来。国共两党也打得稀里哗啦。所以跑马镇这种偏远的地方啊,就没人顾得上了。我们这个地方呢,国共两党都有,日本人也想插手,但估计是分兵乏术,一时没能过来。共产党呢,主要是在山上。那个时候,唐马这两个最大的家族,情况也各不相同。以前的情况我就不讲了,书里都写着,你们自己回去看。

那个时候,唐家的势力是最大的,你们的唐奶奶是千金小姐呢。她的一个伯伯是国民党的一个将军,那个时候好像就是中将了,在一个集团军里当参谋长。有了这个人,整个唐家的势就起来了。马家呢,到那一代恰好末落了下来。两个家族斗了那么多年,终于在那个时候,以唐家压倒马家而告终。

当时呢,我是个学生,在西南联大念书,就在一次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你们的唐奶奶。结果呢,我一眼就看上了她。呵呵。当然了,后来她坚持说,是她先看上的我。反正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叫一见钟情。我学物理,你们的唐奶奶学历史,偏偏我这个学物理的对历史特别感兴趣。我们就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那个时候,我在学校里,是属于有进步倾向的学生。我既不是国民党员,又不是共产党员,但是我同情共产党。不用说,这就是麻烦。你们的唐奶奶呢,她才不管哪个党哪个派,她就只管喜欢一个人。放假的时候,我们总是偷偷地跑到山里去约会。哪知道,那个时候,就没有安全的地方。有一次,我们正在山上说话,突然就跑过来一班人,都拿着枪,把你们唐奶奶吓坏了。他们盘查我们,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伙人才告诉我们,他们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他们说,最近这附近出现了一伙伪军,他们是来侦察的。这地方很不安全,要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他们就派人把我们送了回来。当时是国共合作嘛,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他们很热心,一定要把我们送到家里。可结果这样一来,我们的秘密就暴露了。唐马两个家族立即就闹翻了天。

两个家族里派出了几个长辈,分别给我们做工作,讲两个家族的历史,说现在形势复杂,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呢。你们怎么能好上呢?他们软硬兼施,甚至威胁不让我们回学校。后来我们就想了个主意,先假意答应他们,出去以后再想办法。这一招果然起到了作用。学校开学后,我们又在学校见了面。

但我们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这两个家族的力量都是很强大的。后来,还是你们的唐奶奶有本事,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去找她伯伯。她伯伯一直是非常疼爱她的,而且毕竟是大人物,心胸也非一般人可比。他很同情侄女,也找机会见到了我,对我呢,基本上也是满意的。他告诉我们,抗日战争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国破思良将,国兴思良才。那个时候,满目疮痍的中国最需要的是建设者,正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大有用武之地的时候。于是,他决定把我们送到国外去读书。

可是这事不知道怎么还是被老家的人知道了。两边的父母非常生气,就是她伯伯出面都不行。他们就呆在学校里,整日里看着我们。这时,我的一位同学想出了一条暗渡陈仓之计。当时,抗日风气在我们那个学校非常浓厚。学校经常组织一些活动,学生走上昆明街头,或搞游行活动,或组织摹捐,以支持抗日。

这一天,机会来了。学校又要组织一次支援打通中缅公路的军队的摹捐活动。我们事先作了充分准备,买好了车票,将行李交给了同学,由同学帮我们带到车站。然后,我们拿了一些宣传单,在家长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和同学们一起上了街。我们就在车站会合。等到家长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边境了。

所以啊,到现在,我们都很怀念那位唐将军啊,他抗日的时候是很勇敢的,后来很可惜,死在了内战战场上。我们一直想有机会感谢他,可是,等我们得知他的情况时,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能跟国内通信嘛。

我们先是去了英国。在英国读了几年书后,我们又到了美国,接着读书。我们就在美国结的婚。典型的西式婚礼,在教堂里举行的。当时主持婚礼的牧师听过我们的故事,还在教堂里向参加婚礼的里讲了。说我们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只不过,是喜剧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当时,新中国已经成立了。我们原想结婚后就回国的。我们既想念中国,也想念亲人,更想念跑马镇。我们想起唐将军当时跟我们说过的话,觉得当时的新中国的建设非常需要我们。可是,由于我是学物理的,当局根本不让我回来。我又没有钱学森那么大的本事,惊动了中共中央,周恩来亲自出面才弄回了他。我们就只好呆在美国,一直生活了这么多年。后来中国关系改善了,我们也退休了,子女都在美国,我们还是想回来看看。

结果回来一看,变化真是大啊。物是人非啊。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老一辈的都不在了。同辈人有很多也不在了,有的也离开家乡,到外地谋生了。但是,看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还是那么亲切。我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想留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余生。我就想着怎么说服你们的唐奶奶,毕竟子女都在外面嘛,我怕她不同意。没想到,她跟我说,她也有这个想法。后来她跟我说,只要我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何况,这里原本就是自己的故土。

我们内部统一想法之后,就去找晓梅的爸爸,他是这里的最高领导嘛。没想到,我们一见如故。他不光痛快地帮我们解决了居住问题,还跟我成了好朋友,你们说,这不是缘份嘛。

我想啊,唐马两个大家族,经过了几百年的争斗,也该有个圆满的结局了。

几百年?这个问题一下子闪进我脑子里。

老爷子的故事终于讲完了。他讲故事的过程中,唐奶奶始终看着他的脸,眼里充满着温情,仿佛在和他一起重温那几十年的往事。偶尔,她也配合地笑笑,或用手拍拍老伴的手,显得非常默契。这个故事让我们也听得入神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但他最后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问道,马爷爷,据我所查的资料,唐马两个家族,在跑马镇似乎不止几百年啊。有书上记载,从唐朝就开始了。那么,应该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老爷子笑了笑,一家之言,都是一家之言啊。姑妄听之,姑妄信之。小梅花,现在该你上场喽。

唐晓梅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那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