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儿这一觉足足睡到翌日未时方醒。她顶着两只浮肿的眼睛披衣下榻,开窗便闻到烤山雉的香味儿。
说老实话,自打枭儿从那黑猫修而为人后,阿布罕再也没下过厨房开过炉灶,更别提费劲去抓那漫山乱窜的山雉和拾掇看着容易做起来麻烦的野锅野灶。
只是,他曾听凡人说过一句俗语,胃里饱足了心里也能暖和。阿布罕舍不得枭儿难过,便撸起袖子重温一回把屎把尿伺候吃喝的老干爹角色,将昨日哭成泪人的半大少女当奶娃娃宠着。
枭儿自然知道阿布罕对她好,可安慰的力道越大,枭儿心里的防线便越脆弱。她不敢再看为她操持的阿布罕,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哭哭啼啼,遂扯了个拾柴的理由走去湖边散心。
七十几年来,这玉坤湖从来都像块巨大的冰疙瘩,纵使仙法不弱的阿布罕,也难轻易将湖面击穿。所以没有所谓湖光山色和富饶物产的水域,自然鲜少人来。
枭儿提了提麂子皮缝的长靴子,穿过没过小腿的雪路,走到湖心。
没遮没挡的地方,冷风趁虚而入。枭儿缩着脖子四围环顾一周,却惊喜地发现一棵倔强的黄梅,绝世而独立的盛开在银色雪原中。恶劣的环境愈发能够激发凌寒傲骨,生命亦正是怀着如此韧劲,才会更加可贵。
枭儿满心欢喜的走近黄梅,轻轻抚摸着含霜带雪的花枝,暗自期待着。等爹爹来了,定要拉着阿布罕告假九重天。左手挽着亲爹永无,右手牵着养父阿布罕,三人腾云驾雾离开这凄苦的雪原。让两位疼爱自己的人带着,不愁吃不愁喝,观尽江南妩媚的柳叶,尝遍巴蜀辛香的美味,踏遍南疆变化多端的林涧溪地……若还能寻到失踪数百年的阿娘,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有亲人相伴,爱而不得的苦涩终有一日会消失,还会有更好的缘分等她种下……
“唧唧!”一只黑滚滚的山灵鸟落到她肩上,叽叽喳喳打断她的思路。
极北之地,山雀羽鸟几乎绝迹,枭儿好奇地凝决逮了山灵鸟,问道:“小家伙,可是迷路了?你可倒霉了,撞入天尊爷爷亲自设下的结界里,现下要想出去也是个难事喽!不如,你就跟着我好,平时也好做个伴儿。”
听闻做伴儿的提议,山灵鸟在她掌中奋力挣扎。枭儿赶忙将手松了松,却不想这只肥鸟竟愤怒地蹿出手掌,狠狠啄了啄枭儿脑门。
枭儿觉得忒气闷,怎地人一倒霉,鸟也来欺负,她捂着被啄红了的额头嚷道:“哪里来的肥鸟,竟这般凶煞,看姑奶奶不把你毛拔光烤着吃了!”
“蠢丫头!唧唧!本鸟是来报信儿的!做伴儿?你可真会做梦!”肥鸟扑棱着翅膀,立在黄梅枝桠上表达自己的愤慨。
枭儿蹩眉将它望着:“报信儿?报什么信儿?”
肥鸟傲气地抖了抖毛,问道:“你可认识鼎鼎大名的刈灵公主?”
枭儿愣住,原本才刚消下去那爱情的火苗霎时燎原,灼痛她昨日才失去心上人的伤疤,却仍是嘴硬道:“听说过,怎么了?”
“唧唧!这就对了!”肥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刈灵公主半月前收到刑聂椿的暗信儿,说是查明鬼叉族小少主谋逆隐情,特请公主陛下前往极北之地劝说小少主现身相商。唧唧!没想到,公主一片赤子之心却令自己与小少主身陷囹圄。唧!我就知道那个刑聂椿和魔君陛下后宫那个贱婢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才会变着法子利用公主、加害公主!早知今日,当初魔君陛下就该趁乱灭了鬼叉全族,再杀了月弦那个毒妇……”
肥鸟一个劲儿抱怨个没完,嚎得枭儿烦乱不堪。
“闭嘴!你这破鸟要再不说重点,我此刻便要你的鸟命!”枭儿猛地凝决扔出一个火团,燎焦肥鸟一角羽毛。
这一下才将这聒噪的肥鸟震慑住,稳稳地道出实情。
“暗店温柔乡,公主被软禁,小少主被刑聂椿带去地下刑室准备灭口。公主偷偷放我过来,就是给姑娘带个信儿,望姑娘想法子搭救小少主。唧!”
话毕,肥鸟眨了眨圆鼓鼓的鸟眼四处张望,却已然不见那半大姑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