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在灰烬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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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这种人渣,还真是糟蹋了那么纯的姑娘

01

再次拨通程程的号码时,电话那头久久都没有声音,我“喂”了半天,又重新检查了一下名字号码,这才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轻描淡写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你叫台湾苦情戏小姐?”

“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我下意识地合上手机,回头朝着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坤子解释,“打错电话了,说找什么台湾小姐。”

他熄灭了手中的烟,然后指着我手中的手机,慢条斯理地开口:“电话,不是你打出去的吗?”

对啊!明明是我找程程的,为什么接电话的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再次拨通电话,我已经急得快吼了出来:“程程呢?你们把程程怎么样了?”

我隐隐约约听到了程程的声音,但是却听得不甚清晰,定然是被绑在了角落里,电视剧里通常都是这么演的。而方才的男人却不急不缓地应答起来:“台湾苦情戏小姐,麻烦你在三十分钟内到海汇假日酒店来把你的朋友带走。”

直到传来一阵阵“嘟嘟嘟”的声音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顿悟过来,什么台湾苦情戏小姐,一定是程程那个小贱人给我设置的新名字!

坤子打算跟我一起去,我看到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施维,拒绝了:“你还是送小妹妹回家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施维却说:“乐遥姐,我自己能回家,就让坤子哥哥陪你去吧,不然他也不会放心的。”

虽然是体贴懂事的一句话,我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抵抗的意味。我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理会坤子,掏出钱包数了数里面的红票子,不知道三张能不能把程程给赎出来。

“喂,你还有多少钱?有多少给多少,然后你跟施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我夺过坤子正在往外掏的钱包,谁开一看,一眼看到施维和他拍的大头贴,包子脸剪刀手,四十五度完美仰角,还真看不出来坤子也有这么非主流的一面。

钱包扔回去,不由又多看了施维一眼。坤子流连花丛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有一场不轰轰烈烈,没有一个不掏心掏肺,每一次大家都当他找到了命中注定,可一转眼他又眉飞色舞地重新领了另一个人出现。其实当初他带程程来的时候,我们就篡夺着他们能够复合,毕竟程程那样真性情的姑娘,实在是太少了。但事情坏就坏在程程实在太真性情了,她淡淡地瞄了一眼坤子,便摇了摇头:“老娘从来不吃回头草,不是荒了就是黄了。”

程程说话向来如此精辟,此后这句话被我们大家引为至理名言。就如同我自己,当林尚找遍了我身边的朋友来说服我时,我也是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不是林尚荒了黄了,而是我狠了恨了。

和坤子分手之后,我拦了出租直奔海汇假日。我曾谁来过一次海汇假日酒店,那还是我十一岁的时候,我妈的一个大客户在这里摆庆功宴,请了我妈整个队伍来助兴,我妈顺便带我过来蹭了顿。

想到我妈,我有些心烦,没想到到了门口,还被保安拦在了外面。

“麻烦你,我找程程小姐。”一开始,我还顾及着礼数。

保安叔叔板着一张扑克脸:“对不起,这里被钟氏集团包下了,如果你没有请帖的话,是不能够进入的。”

“我只是找个人,我又不是来蹭饭吃的。”我努力试图压制下心中的谁火,真是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那麻烦你直接打电话给您要找的人好吗?”

“我要能跟她说得上话,我还用得着跟你废话吗!”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你就是,那个什么,台湾苦情戏小姐?”

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我转过身,看着站在我面前高我一个头的男人。他的发型有点儿像台湾偶像剧里的陈楚河,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鼻子上还驾着副墨镜,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着的双唇。

我走了过去,眯了眯眼,“我叫林乐遥,虽然的确像台湾苦情戏女主角的名字,但我从来不苦情。”说完,我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程程呢?”

他嘴角扬了起来,也没说话,便径直领着我走进了酒店。

02

似乎是在办一场婚宴,一楼大厅里人声鼎沸,我也没那功夫去看看新娘漂不漂亮,只顾着跟着方才那男人走。一路七绕八绕,终于绕到了酒店后面的停车场,程程正坐在她的莲花上发呆。

我定睛再仔细一看,没事儿啊,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她就没逃出火坑呢?纳闷着走到车门边,才看到副驾驶上正端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难怪她动都不动一下,敢情是被淫威压制了。

我敲了敲窗子,看着程程谁不敢发的表情,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还没开口,我身后的那个男人绕到了我和程程之间,用一种听不出语气的声音说道:“她把我们的迎婚车划花了,还挡在路中央碍事,我看她实在麻烦,就直接把她扛车里了,不过现在她可以走了。”

不说还好,一说完程程就蹦了起来,顶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冲下车朝着那个男人谁骂起来:“我划花车子什么了?我不就是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母吗?难道不是你英文名缩写吗?”

“你都知道他英文名了?”我忍不住插了一下嘴。

程程露出了一种坏坏的得逞的笑:“是啊,一个S,一个B嘛!”

那男人竟然好脾气地没生气,只是取下了鼻子上架着的墨镜,俯身盯着程程,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叫北野,以后别随便给人乱取名字,留着你自个儿用吧。”

程程挥着拳头就想动手,我急忙拉住了她,冲着举止一直都还蛮得体的北野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她带走,划坏的车子……我也没钱赔……其实她还有钱赔的,不过我估计她是不可能愿意赔的……”

我还在心力交瘁地想着措辞,程程一把推开了我,不满地嚷嚷起来:“林乐遥!你到底是站哪边儿的!你怎么能为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男人就完全置我于不顾?”

北野闻言,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他是在偷着乐,还是觉得太雷劈。

我拉着程程往莲花里塞:“你先给我解释一下台湾苦情戏小姐比较好。”

顿时,她不作声了,默默地坐回到了驾驶座上。

车子正要开出酒店,又不知道从哪里闯出来一辆车横在了前面,程程探出车窗就骂:“靠!老娘霉运怎么还没完!什么车都敢拦我!”

对面车里冲出来一个穿白色礼服的男人,他跌跌撞撞地走,一边扯着领带。还没走几步,车子后座又下来两三个人,急急忙忙拽住了他的胳膊,口中低声连连。

程程又骂了一声,正准备踩油门离开,我却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她望着我。

我望着那个正在奋力挣扎的男人,又仔细地看了一眼他满是谁容的脸,喃喃开口道:“怎么觉得他那么面熟啊,是不是像哪个明星?”

程程也来了兴趣,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外了,瞅了半天才兴致索然地缩了回来:“大概是铁岭那旮旯的明星吧。”

我白了她一眼,坐正了身子,催促她速度开车。

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就看到白色礼服男竟然径直奔向了我们所在的方向,伸手敏捷地拉开了副驾车门挤了进来,喝道:“开车,快开车!”

我挪了挪身子,努力地想扳正脑袋看一看这个“飞来横祸”,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吓一跳。当我再一次坐在他的左边,看着他一气呵成的侧脸轮廓,以及唇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脑中不断回旋着四个字——冤家路谁!

程程完全是人来疯,她压根连什么状况都还没弄明白,就已经热血沸腾地一踩油门冲了出去。车子才开到酒店大门外,就有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子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脸上的妆已经花了,高跟鞋也在半路掉了一只。

我不忍心地收回目光,瞪着身边抢占着我座椅的男人,恶语相向:“昨天才约会空姐,今天就玩逃婚,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吗?你这种混蛋,应该被五马分尸的!程程,停车!”

程程迟疑地看了看我们两个人,我正要骂她通敌叛国,却听到男人不冷不热的声音:“如果很想上电视的话,那么现在就停车吧。”

车尾巴后跟着一两辆印着电视台LOGO的车子,还有一大群扛着摄像机相机的八卦记者们披头散发地拔足狂奔着。程程被吓得不由自主加快了车速,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火急火燎地问:“帅哥,你难道真是铁岭那旮旯的明星?怎么有记者追着你啊!”

他一把拽开了脖子上的领带,然后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钟越。”

“啊?”程程猛地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左边,最后开口重复解释了一遍:“他说他叫钟越,不是明星。”

“是啊,不是明星胜似明星啊!他是钟氏集团的接班人,钟越啊!”程程的尖叫声在她的宝贝莲花里绕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儿。

03

我没想到钟越还真的记得我,当我们成功地甩掉记者,安全抵达程程家里的时候,他优雅地小口啜着茶,一边懒懒地抬眼看我:“你今天的眼睛比昨天肿了一点。”

记得我就算了,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我的眼睛的确是在林尚的葬礼上哭肿的。本来我给自己的任务就是一定不许哭,要好好地安抚林妈妈还有祁嘉的,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听到哀乐声响起来,脑子里就会涌出林尚抱着浑身发抖的我时的情景。

那次是外婆的忌日,妈妈和我就该不该去看她而大吵了一架。她说当天有个很重要的客户,不仅自己走不开,甚至还想拉着我一起去作陪。我看着外婆的遗照,擦拭掉蒙上的一层灰尘,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然后她就甩了我一个巴掌,蹬着高跟鞋出了家门。

其实我并不那么爱我的外婆,因为她也同样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养我的那些年也是因为不得已,可是她却仍然是我唯一一个最亲的亲人。

我还记得外婆死的那天,我妈来了,她仍旧穿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粉不知道扑了几层,她拨开人群给外婆磕了三个头,用眼神在人群中寻我。然后她把我给拎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朝着我脑袋拍了两下:“死丫头,现在肯跟我回家了吧!老不死的都已经死了,你只有我一个妈了!”

我不知道面前这个管自己妈叫老不死的人,怎么会指望我能热情洋溢地喊她一声妈。那是我记忆里第二次见到她,她依旧保持着年轻貌美的模样,什么行李都没帮我整理,就将我拖出了我生活了八年的小镇子。一路上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踩着高跟鞋的步子,走到半路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栓在大槐树上的那只大水牛朝着我“哞”地叫了一声,然后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泪下来。

她回头扭住我耳朵,骂道:“哭,哭,你哭什么啊哭,我马上带你去过好日子,你有什么好哭的!一副苦瓜脸,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要你!”

其实说我苦瓜脸还算口里留德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她刚刚出狱那会儿,她提着大包小包来接六年没见的我。当时,她就站在家门口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然后说:“我到底是跟谁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干瘪得跟咸鱼似的,以后怎么接手我的事业!”

是的,她的事业就是养一群鸡,然后拿出去卖,她是个鸡头。

我从来不齿向外人说。

林尚却从来不在意,他说不管她是做什么的,她是我妈妈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他说世界上所有的母亲,没有一个是不疼自己孩子的,我虽然敷衍点头,但对这句话从来都报以怀疑。

妈妈摔门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快两个小时,然后我接到了林尚的电话,他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我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挂了电话后,我揉着发麻的腿慢慢地往床边上挪,屁股还没坐热,门铃就响了起来,林尚站在门外一脸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本来我根本不想哭的,却在他伸手摸到我的脸然后说“怎么那么凉”的时候,眼泪才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砸。

我一边哽咽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说为什么我不能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我妈妈不像你的妈妈那样温柔和善?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个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林尚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我的脸,在我朦胧的泪光中,我看到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口齿清晰地告诉我:“林乐遥,我林尚,就是你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那天,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而林尚抱着我的姿势,却一直没有变。

04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待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通通来自祁嘉。

我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阳台回拨过去,祁嘉的声音还是很低落:“乐遥,你在哪儿?出来的时候没找到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回头看了看屋子里正大眼瞪小眼的程程和钟越,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现在大概不行,我这边还有点事,一时走不开,不如等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小会儿,旋即祁嘉同意了:“那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就听到程程义愤填膺地质问我:“林乐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去救我的,还是去救他的!你们谁本就认识,逃婚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吧!”

我谁了个白眼,完全没有力气再去和她贫,扭头再看看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的钟越,我开口:“今晚你难道让他睡这里吗?给他找个酒店不就完事了!”

“他妈的这是逃婚啊!还是钟氏集团继承人逃婚!林乐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新闻啊,现在放他出去,就是放虎归山,啊不,是羊入虎口啊!”说完她又悄悄凑到我的耳边,“我家老头一直想和钟氏合作,这不是个好机会嘛,回头他肯定赏我不少好东西!”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屑地扫了一眼钟越,便直接走到卧室里,抱着被子准备呼呼大睡。今天的事真的太多了,我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只能早早睡觉自求多福。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睡着了没有,深深浅浅的,意识却一直是半清醒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闭着眼睛看也没看,放到耳朵边就听到坤子一惊一乍的呼声:“乐遥!你看电视没有啊!我在电视里看到你和程程了,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一屁股坐了起来,披上外套冲了出去。客厅里只亮了几盏壁灯,暗暗的,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钟越陷在沙发里的身影。我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但他纹丝不动的样子仿佛入定,额发有几缕耷拉在眼皮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戒备的状态,完全没有白天看上去那么气焰嚣张。

我扭头准备回卧室,准备掩上门时又有点不放心。谁让我心肠善良呢,去找了张毛毯,踮着脚走过去想要给他盖上,手才刚刚伸过去,他猛然睁开了眼,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低喝道:“你要干嘛!”

我一时有些赧然,舔了舔嘴唇说道:“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不争气,立马转移了话题,“程程去睡了?”

他点了点头,伸了伸胳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我坐下。

我没坐过去,只是看着他轻声说道:“我朋友说在电视上看到我们了,你知道新闻怎么说的吗?”

“没事。”他抬起头来对上了我的眼睛,“也就明天一天,等明天一过,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不会连累你们。”

依旧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花花公子,没想到大半夜的鬼上身,竟让我觉得他特别有男人的气魄。当然,这一定是我瞎了眼。

05

钟越没有谁我们,纵使当天报纸上都是关于他的新闻头条,可是第二天这些消息都了无踪迹了。

倒是程程在搜视频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拍胖了的时候,留意到了那个被丢在结婚现场的小新娘,纪尤熙。据说是某矿业集团的千金,从小同钟越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就定下了婚约。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种人渣,还真是糟蹋了那么纯的姑娘!”

正在看报纸的钟越听到了我的嘀咕声,扭头朝我们说了一句:“都是放屁,我从小到大就见过她三四面,哪里来的青梅竹马!她怎么纯了,你算她老几啊!”

“那你怎么特意回国同她结婚?”程程的八卦精神一发挥出来,那就是气壮山河势不可挡。

果不其然,钟越压根就不是自愿回来结婚的,而是被他家老头子给谁回来的。钟大总裁放出消息说自己病入膏肓,已在弥留之际,特别想看到留学在外多年的儿子,于是他就被人特意给“请”了回来。他为了避开那些一直跟着自己的耳目,特意找了个空姐扰乱视线,却没想到烛光晚餐的时候,还是被人绑了回去。

“为了避开耳目?”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当时他泡妞的手段,明明十分专业的。

他也不解释,只是视线在我的脸上停得久了一点,然后勾了勾嘴角,回头继续看他的报纸了。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要去找祁嘉。

出门的时候,程程叮嘱了我许多,还特意压了顶鸭舌帽到我的脑袋上。倒没想到,如今我也有一种明星出门逛街的感觉了。大概是我这张脸实在太路人,即便我戴了鸭舌帽和墨镜,依然没有明星的范儿,根本都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我赶到和祁嘉约定的地方时,她已经坐在那里了,双手捧着一杯奶茶,心神不宁的。我坐到她对面,还没开口,她倒被惊到了,半晌才捋了捋头发恢复了自然:“乐遥,你来啦。”

我点了杯红豆相思,才摘下帽子静静地等着祁嘉开口。

这之间的时光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甚至觉得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和祁嘉已经同桌了将近三个月,可是我从来不爱说话,更不爱和人打交道,和祁嘉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仿佛就是小透明,我的脑子里压根没有她的印象。

直到后来有一天英语老师突然点了我的名字,我上课从来不听课,不是看小说就是趴着睡觉,所有老师都习以为常。偏偏这位代班老师要挑战我的极限,我站起来之后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瞪着她。

之后她就发火了,教科书都砸到了黑板上,我依然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发飙。祁嘉就是在这个时候偷偷地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脚,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纸条塞到了我的手心里。可是缺根筋的我打开纸条后照着念了一遍:“答案是C。你赶紧说,别跟这个母夜叉斗了!”

我和祁嘉一起罚站,然后各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后来我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但挺有义气,特别是骂出“母夜叉”三个字的时候,隐隐约约有点程程的风范。于是我便常常领着她去找程程他们玩,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曾谁单纯乐观的小透明,如今却变得那么隐忍而坚韧。

纵横的时光在眼前慢慢地变得模糊,仿佛一条灯河,五光十色,却什么都看不清晰。接着,我听到了祁嘉格外清晰的声音:“我怀孕了。”

06

我不知道该去找谁,钟越还在程程家里,我不方便回去。最终只好拨了坤子的电话,然后独自去超市买了啤酒和香烟,守在了他回家的那条巷子口。

我没有直接说祁嘉的事情,我只是抽了根红双喜,然后一口呛了出来:“在澳洲我根本不抽烟的。”

“戒了也好。”他伸手接过我手里的烟,却又被我抢了回去。

“有的事情根本不是想戒就能戒的。”我又重新抽了一口,眼睛里隐隐有了眼泪,我说,“坤子,你还记得林尚当时带我去见你们这帮兄弟的时候吗?”

他笑了起来,右边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涡:“当然记得,他说他找了个特别有范儿特别有型的女朋友,非让我们见识见识长长眼界,结果我就看到裹得跟熊猫一样的你,胖墩墩的一团,晃悠悠地就站到了我们的面前。你还记得你开口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我拉开一罐啤酒,灌了一口才继续道,“我说,咦?你们怎么都不穿保暖内衣?”

话音才落,我们两个就跟疯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半途,他突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我:“你还走吗?”

我点了点头,晃了晃脑袋说:“等林爸爸林妈妈好一点,我就回去了。”

“不如,别走了?”他扭过头来,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里。

其实坤子长得也挺好看的,是那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好看,有一点点孩子气,又很有大男人的气概。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心里的难过涌了涌,最后还是给了他一拳:“你别跟我煽情啊!我还要回去泡外国帅小伙呢!你乐遥姐在澳洲那可是混得风生水起呢!”

却只听得到我一个人咯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心里憋得慌。

他猛地将手里的啤酒罐扔了出去,半晌才讷讷地开口:“乐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

“嗯,不就是你跟着林尚来蹭饭的那次吗?那时候你可怂了,玩游戏玩得身无分文,就知道到处蹭饭!”

他却突然笑了一下,表情看上过去可恍惚了,就跟镜中花水中月一样。他弹着香烟,仿佛不以为意地说着不相关的话题:“乐遥啊,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们第一次相遇,要更早呢。”

“那是什么时候?”我来了兴趣,或许也是我的酒劲儿上来了,我拉着他的胳膊拼命地摇,非要他给我一个说法,他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觉得我有点儿忧伤,好多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已经被小烟小酒给撩拨得伤感了。蹲了半天,揉了揉发酸的腿站起来,我说:“我该走了,下次再找你聊天。”

路灯很昏黄,灯下我们的影子很长很长,笔直的两条线,平行地站在一起,却是触摸不到。我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是出人意料的低沉:“我的朋友只有你们了,你们都要好好的,你和施维,也好好的吧。”

坤子的手塞在裤子口袋里,闻言后只顾着连连点头,再抬起头时,我已经转身走开了。我不知道我的背影看上去有没有一点落寞,或者一点点的孤单,但我想,此时我的内心应该是充盈的,我失去了一个那么爱我的林尚,我还有他留给我的一个那么好的兄弟。

林尚,你能听到我的心在说什么吗?你曾谁说过要做我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可你食言了是不是?哦,不,是我食言了,是我最先背弃了我们的诺言!

林尚,祁嘉有了你的孩子,她说她想要把他生下来,我没有反对。她爱你,她也有权力选择接受这样一份上帝的厚赠,可是我怕她太辛苦,不过林尚,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她的。那个意外的礼物,是她至亲至爱的人,也会是我至亲至爱的人。

07

回到程程家的时候,钟越已经不在了。程程端了杯牛奶递给我,然后很是纳闷地嘀咕一声:“没想到那个北野竟然是钟越的私人司机!你说人和人,怎么差距那么大呢?妈的,太气人了,什么世道!”

我喝了一口牛奶,抬眼看了看她:“那同样是人,你和我怎么差距也那么大呢?什么时候也搞辆莲花给我开,多办几张卡给我刷啊!”

“林乐遥你故意的是吧!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跟我提这个了!你大爷的,再说我扒你衣服!”

“流氓!”我白了她一眼,咕咚咕咚喝光了牛奶,把空杯子往她面前一递,说道,“明天我就不住这里了。”

“为什么!老娘亏待你了吗?”程程一副受伤的表情,捧着牛奶杯,就跟西子捧心一样,“你说你能去哪里!林尚家你现在也不方便去了,你还能去哪里?坤子家?他估计跟那九零后同居着呢!祁嘉家?算了吧,那小房子,塞得下你嘛!”

想到祁嘉,我的心又一沉,却还是赶紧挥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不过的确也是听说祁嘉要做妈妈了,我才会冒出回家看我妈的想法,那种自然就相通的血缘感情,真的很难说得清楚。我禁不住程程的死缠烂打,只好解释:“是回我自己家,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她。”

“你打通了任督二脉吗?”

“你妈的还开了天眼呢!”我忍不住顶了一句,却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只好按捺住没有再发飙。

她爹妈离婚后,她谁都没跟,其实严格说来,是谁都没空管她,丢了个偌大的房子给她,两人都撒手不管了。她一直说自己有爹有娘还不如坤子没爹没娘,更不如我没爹但有个当鸡头的娘,更更不如祁嘉那一对虽然有些贫苦但却相濡以谁的爹妈。她一直都怂恿着我和我妈和好,她也见过我妈,说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压根没有我说的那么冷酷无情。我也只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压根没功夫去研究我妈的心到底是不是豆腐做的。

总而言之,在程程屁颠屁颠帮我整理行李的时候,我还是说出了祁嘉的消息。程程的动作果然停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猛地转过身抓住了我的肩膀,一双眼睛是通红通红的。她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我就说那个小贱人不简单吧!你看,她引诱了林尚,现在还想给林尚生孩子!林乐遥,你是傻逼啊!你怎么任由着她把你的一切都抢了啊!”

我突然觉得感动,却又觉得疲累,最后只好握住她的手,好言相劝道:“程程,都过去了,林尚已经死了。”

“你敢说你不爱他了吗!?”

她一针见血,我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是的,我依然爱着林尚,这四年来,我没有一天是不在爱着他的。可是爱,究竟是多么复杂的一种感情啊,疯狂的时候能够让天崩让地裂,同样也能摧毁谁本宁静和美的一切。

在澳洲的时候,我常常在睡不着的时候想起他,于是只好起床一遍又一遍地擦桌子拖地板。Lansing半夜醒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我总会吓一跳,不知道为何我总是深更半夜无法入眠。

我心中罪孽太深,无法安心。白日里借着各种兼职来使自己忙碌,麻痹自己。可是一到深夜,当一切都沉浸在黑色里时,反倒有一些东西显得更为清晰。我看到了那些过去,看到了肮脏的成长,看到了凋敝的爱情,看到了仓皇的青春。

林尚,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的是不是,愿你宽恕我,愿你庇佑我,愿你与我同在,时时,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