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七层高的水泥大楼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开阔平坦的土地上,灯光不时闪过,就像闪电映亮的坟地里的一块墓碑。
七月二十九日晚上对于炎宏来讲有些煎熬。势头刚刚放缓的暴雨昨晚再次来袭,一直下到今天。由于小区地势较低,路面上的雨水倒灌进小区,淹了地下室。从九点多开始,炎宏就在没过脚踝的水中和爸妈往四楼一趟趟地运东西:各种七八十年代的页面泛黄的书刊报纸、一包包的旧衣服、廉价的瓷器装饰品和其他杂七杂八的零碎东西。其间被爸妈喝令着去帮助其他街坊邻居,二十六岁的他也自然被一群长辈东一句西一句地笑着催婚,这更是让他不胜其烦,却只能强装笑脸应付,一直忙到将近深夜十一点。
这不是夸张,而是炎宏实实在在的感受:我大概把这一年的活都干完了吧?
回到卧室,雨点叮叮当当地砸着窗户,炎宏居然没有丝毫睡意。他想要再做些什么事情打发走这样一种沉闷又禁锢的状态,却又想不出在这一百多平方米的屋子里有什么事情好做。好在单位领导马上在千里之外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炎宏,马上到局里来,事太多,人手不够。”打电话的是刑警大队队长安起民。
“哦。”炎宏简单应了一声。那边“嗯”了一声干脆地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炎宏看到市气象局发的短信。在一个小时前,T市就已经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辗转反侧了半分钟,炎宏突然觉着有了些睡意。
穿衣打伞,轻轻地走出家门,那片嘈杂也陡然间由沉闷变得无比清晰。
晚上十一点四十,湿透了大半个身子的炎宏到达T市公安局。平时这个点只有两三扇窗户亮着灯的五层高楼上,现在有七八个窗口散发着雾蒙蒙的白炽灯光,不时有人影匆忙掠过。
“大场面啊。”炎宏这样想着。
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里,安起民正把脚搭在另一张凳子上,手上转着一支钢笔,闭着眼,似乎在沉思。这个年逾五十的成熟男人眉眼分明,留着络腮胡,最了不得的是在炎宏上班的近三年来从未见过这个大队长有过哪怕一次迟到早退。每天清晨,无论他几点来到单位,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必定有队长的身影以及他精心呵护的那盆君子兰。
“来了。”安起民睁开眼,拿着茶杯往桌上那盆君子兰里匀速地浇着茶水。
“嗯,”炎宏回道,“今天什么情况啊?”
“大情况啊。特大暴雨赶上一件影响不小的谋杀案,既要防汛,又要查案。”
“哦。”炎宏回道。从办事处考到公安局的他自然明白防汛工作的琐碎。平时的雨季还好,碰上这样的橙色预警,不要说公安局,只怕全市的市直政府机关都要把精力转到这上面。
“走吧,那边就等咱俩了,景家镇。鉴定科的小王和你冯旭哥他们已经去了,拿着自己那套胶鞋雨衣。”安起民起身捋了捋君子兰的枝叶。
车上,炎宏简单了解了一下案情。一个去当地开会并且进行慈善捐款的企业家被人发现死在镇上一个还未完全建成的商场地下车库中,是被人开枪打死的。另外一个死者是刚上高三的学生,同样被枪打死。
“唉……好人总是没好报。”炎宏感觉有些心灰意冷,没有来由。
“没办法。这家伙在咱们市挺有名的,叫罗伟,知道吗?”
“耳熟。”炎宏眯着眼睛,似乎在努力检索着什么,“是不是一个挖煤发家的,后来还收养了一个女儿?”炎宏隐约记起在T市发行的娱乐生活类报刊《美周报》上见过这个家伙,那则新闻说的是他应邀出席的某个福利院的活动。
“对,就是他。这次是带着全家来的,尤其是他的女儿,可是个很不错的宣传点呢,不管是对报社还是对市宣传部。”十字路口,安起民将车停在红灯前,回头接着说道,“以前多威风啊,书记市长接见,又是上报纸又是上电视,树大招风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得罪人了吧?”
“也许吧,破了案就知道了。”在红灯倒数到三时,安起民启动了那辆蓝白相间的别克公务用车,缓缓行驶进淡墨色的黑暗中。
持续的瓢泼大暴雨愈演愈烈。短短两个小时,T市市政府已经将橙色预警调至最高的红色预警。截至今天凌晨一点,市区的降水量已经超过了三百毫米。这场雨让包括安起民在内的很多人都联想到1996年那场给T市及周边县市区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的水灾。巧合的是,如今所在的景家镇便是当时受灾最严重的村镇之一,真是不怎么美好的联想。
到达案发现场已是凌晨一点半了。一栋七层高的水泥大楼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开阔平坦的土地上,灯光不时闪过,就像闪电映亮的坟地里的一块墓碑。地下停车场似乎还只是一个半成品,南面是一个很宽的出入口,被地上的标线分成两半,一半驶入,一半驶出;北面则是直通商场大楼的楼梯和将来准备建造电梯的电梯间。空旷的停车场内,十几盏嵌入式LED灯散发着光芒,照亮了一片片裸露着的僵硬水泥地。
让炎宏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罗伟的妻子和女儿都没在现场。
“是太伤心了所以没有多做停留吧?”炎宏心里想着。纵然如此,还是觉着有些怪异。
“来了。”冯旭上前和炎宏、安起民打了个招呼,炎宏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接着大家轮流介绍了一下自己。除了那个叫邓辉的家伙,其他人的情绪还算正常。
“这两位小同志说在你们来之前不许破坏现场,这不我们也没动,不过……”钱镇长欲言又止。
“放心,查看完毕马上收拾,不会带来多大麻烦的。”安起民摇了摇手掌,和炎宏、冯旭走到车前进行观察。
车是黑色奥迪A4,规整地停放在靠近北面楼梯间的某个车位内,副驾驶那扇门朝着车库南面的出入口,车尾部有撞击损毁,似乎是倒车时撞在了停车位之间的隔离柱上。
被害人罗伟身穿褐色正装,包括双手在内的半个身体完全侧瘫在驾驶室门外的地上,右臂耷拉在驾驶座车门的门框底部,右手手腕下方本来挽起的袖口褴褛不整;心脏位置一片殷红,左手手臂上少许的部分以及车门的中央也被从心脏喷溅出的血液溅染;左手正下方有一根未抽完的烟蒂,周围遍布烟灰,左手食指和中指还保持着夹烟的动作。正对着这些场景三五米远的是另一具男性的尸体,侧卧在地面上,头朝向北面的楼梯间,同样是背后的心脏部位连中两枪,右手前是一把蓝色的碎花雨伞。
“尸体是在晚上十一点多被来停车场检查的门岗发现的,当时楼上还有四名清洁工也下来了。致死的原因都是心脏中枪。除此之外现场有搏斗痕迹,坐垫装饰品什么的有些凌乱。”鉴定科的小王在众人面前机械地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将黑框眼镜向上推了推。
“死亡时间以及指纹和足迹呢?”
“从两人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更具体的时间要在解剖后才能知道,不过出入应该不大。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一会儿将尸体送往医院。足迹方面也许无能为力了,这种未经处理的纯水泥裸露地面表面光洁,而且因为这建筑四处通风,还捎带雨水潮气,再加上我们来之前已经有其他人进来过,所以很难提取了。至于指纹,进一步勘查后,应该会有收获。”
“没有监控吗?”安起民抬头四周查看。
“没有,还没有装。”说话的是钱镇长。
安起民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我想问一下,车库里的灯晚上会一直亮着吗?”炎宏从南面踱步过来,直视着门岗问道。
“对,晚上他们活也不少,灯会一直开着,都忙完了我走的时候才会把闸拉上。”
“这个车库只有这一个南门可以进出吗?楼梯间那里有没有通向外面的通道?”
“如果是大门,就这一个。你也可以进到商场一层,然后从楼梯下到停车场,不过这样一来,只能从北面的楼梯间进来。”
“哦。”炎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心里泛起一丝疑惑。地上这名高中生死者的遇害原因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他和罗伟不认识,刚巧目击凶杀案,被灭口;二是他是和罗伟一起来的,被凶手一同杀害。
但这两种可能都有说不清的地方。先说第一种,从两者的地位和年龄来判断,炎宏更倾向于罗伟得罪了什么人被杀,而这名高中生恰好目击被灭口。但是炎宏刚刚已经查看过,从血迹喷洒的痕迹来看,这里绝对就是第一凶案现场,不存在尸体被移动的情况。七层高的建筑面积极大,清洁工在楼上工作,这个地下车库也确实不会有人注意到。
两名死者都是在靠近楼梯间的车库北面遇害。如果说这名高中生正常走进车库,不论从南门还是北面的楼梯间走进来目击了凶杀案,他为什么会倒在离凶案现场如此近的地方?按理来讲,在视野如此清晰开阔的车库,如果在南门口看到凶手杀人,他应该有充分的时间逃跑;如果从北面的楼梯间走进来看到,哪怕没逃掉,也不应该倒在这里,起码倒在转身逃向楼梯的路上。当然,要强行说通也不是没有可能:凶手对罗伟恨之入骨,哪怕再多杀一人也无所谓。也许这名高中生从远处看到他们时,他们只是在争吵,没什么大的冲突,但当他走到这里时,凶手的恨意达到极点无法自已,突然拔枪将罗伟杀害,而后又将这名高中生灭口。但这只是主观上的假设,也只是一种推理。炎宏绝对不相信凶手既然挑了这么一个隐秘偏僻的行凶地点,还会当着别人的面行凶。
再说第二种情况,疑惑就更加明显了。罗伟会和一个这种年纪的学生有什么瓜葛,以至于和他同行到这里一起被凶手杀害?比起这个说法,炎宏更愿意相信前面那个推理的可能性。
炎宏看向安起民和冯旭,他们两人的眼神仿佛化为一漾清水,在这片罪恶之地上流荡回转。接着他们各自和司机、镇长聊了起来,安起民给了炎宏一个眼神,炎宏点了点头,将目光再次转向门岗。
“知道车是几点开进来的吗?”炎宏回身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门岗干脆地说道,“我就是半夜过来看一眼,关关灯啥的,不是整晚待在这里。你们明天可以问问那几个清洁工,他们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短。因为这栋楼刚完工没多长时间,内外装修啥的建材需要补充,每天的下脚料、垃圾也要收拾,一堆一堆的。”
“那你每天来这里转一圈是有什么任务吗?”
“也没什么特殊的活,白天晚上抽空过来转一圈,别出什么事就行,”门岗挠着后脑勺说道,“因为楼上也放着一些施工材料,上面领导怕被偷,所以派我来这里,算是巡查吧。白天这里都是工人,还没啥事,晚上嘛,虽说有清洁工能看一阵,但还是怕丢东西,所以领导说半夜过来看看,丢了东西好在第一时间上报,我才十一二点过来晃一圈。”
“谁说小偷十一二点以后就下班了?”炎宏笑着说了一句,让门岗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接着问道,“你刚才说清理垃圾?是废弃的建材吗?”
“不止,生活垃圾也多得很,几十个工人在这里待一天,你们想想吧。”
“清洁队每天都是这么晚才来清理垃圾的吗?”
“工人们六点下班,那几个打扫卫生的小伙计在工人下班以后来,至于干到几点就没准了。每次都只是把垃圾清理完毕后装车运走,有时候也会顺路稍点建材过来。”
“今天这种天气你和那些伙计依然要工作?”
“嗯,用领导的话讲,只要还能开车,东西就能拉,头上有屋顶挡着雨,就能打扫卫生。”门岗这一番话讥讽之意显然不是一层屋顶能盖住的。炎宏迅速地瞟了一眼正和冯旭交谈的钱镇长——他不知道门岗口中的领导是不是钱镇长,但就是想看一眼此时钱镇长的表情。
“那些清洁工走了?”炎宏巡视了一圈。
“嗯。我一进来看到这……这东西,当时就吓傻了。”门岗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说道,“然后我就上楼叫亮子他们下来,他们也吓傻了,就让我赶快报警。后来过了没多长时间就那个……他……那边那个说自己是司机的就过来了。然后那边俩警察也过来了,问了亮子他们几句,亮子他们就走了。”
“他们听到枪响了吗?”炎宏转身问鉴定科的小王。
“没有。他们说当时他们在六楼有说有笑,外面也偶尔电闪雷鸣,还下着雨,就算无意间听到了,可能也当作杂音了。”
“死者他们来的时候见过吗?”
“没有,”小王说道,“他们是七点多来的,一直在楼上打扫卫生。至于死者,他们也都不认识。后来他们说要下班回家了,我采了他们的指纹,让他们走了。”
“嗯。”炎宏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他们四个人当时都在楼上打扫卫生?”
“反正我到的时候他们都在楼上,”门岗大爷亮着嗓子说道,“都是镇上十几岁的小伙子。”
“镇上十几岁的小伙子干保洁?”炎宏有些意外。
“我们这里的条件可不比你们,有的孩子十几岁读完高中甚至初中就要休学打工为家里挣钱了,”门岗用疑惑的眼神上下瞟了炎宏一通,又补了一句,“这不是很正常吗?”
炎宏一时语塞,摇了摇头。
“你们的车在哪里停的?”
“就这里,离这个车不远,”门岗闪了闪身子,指了指奥迪车的右边,“是一辆挂斗车,挺大的那种。从南门一直开过来的。车头冲着楼梯间,这不好扔垃圾嘛。但是发生了这档子事,这个……”说到这里,门岗瞥了一眼那个高中生的尸体,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个娃当时正好挨着车的侧面,幸亏亮子的开车技术好,要不然这抬不敢抬挪不敢挪的,还真不好弄。”
“原来是这样,那也许就说得通了。”炎宏心里想着,踱步往车库门口走去。在那里,邓辉正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发着呆。
“不冷吗?”炎宏笑着绕到邓辉身边,看着外面的夜景。
邓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炎宏观察到邓辉的眼角已经有些泛红后立即转移了眼神——他实在不想看到这样一个魁梧的汉子眼里噙着泪水的场景。
“也许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炎宏这样告诉自己,虽然他现在就想知道,为什么邓辉会在警察到来之前就知道罗伟遇害并来到了车库。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了解了不少情况。”安起民将手里的一小本黑色牛皮封面笔记本连同碳素笔放进了包里。
“钱镇长,在破案以前我不希望任何人靠近这片区域,所以我希望这个工程可以暂停一下。”
“我会向上面报告的。”钱镇长一刻也没有犹豫。
“照相,画线。小王,等车来了你今晚辛苦一下,尸检报告也别拖太久。”安起民说道。
“嗯。”小王推着眼镜点了点头。
照完相,画完线,尸体被抬走后,炎宏又看了一眼现场,这一次他将那辆挂斗车脑补进了这幅场景,另外几种假设在脑海中铺展开来。
当晚,炎宏他们下榻在景家镇的蓝星宾馆,也就是罗伟一家人寄宿的地方。第二天八点多,暴雨初歇,宾馆的各个角落似乎都被这桩凶杀案的阴影覆盖了。
将近九点时,安起民将炎宏与冯旭叫到宾馆院内的一个凉亭中,并将一摞照片分发给他们。
“这次的凶杀案上级领导高度重视,”安起民踱步说道,稍微停顿了一下,扫视着炎宏和冯旭,“嗯……这一次是真的重视。”
“哦。”炎宏觉着应该有一点回应。
“罗伟的内围人际关系还好,但是外围人际关系极其复杂,一两个人还是不够。这样,炎宏你经验比较少,需要磨练,所以这一次你负责内围,没问题吧?”安起民点着下巴说道。
“嗯。”
“冯旭,我会协调人手,你们负责外围。重点是与罗伟有着过节恩怨的个人或者组织,可以从他的公司入手。”安起民竖起右手食指晃着。
“老大,到时候我可能需要经侦科配合。”冯旭耷拉着脑袋,高高扬着右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我安排。”安起民拍打着冯旭的肩头说道,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另外,就是死掉的那个叫粟林的高中生,他也算外围之一,查清楚他和罗伟之间有没有关系,例如资助之类的。”
“好。”
“就看你们两个谁先找到突破口了,”安起民大声喊了一句,像是加油打气,“不过,我认为还是外围的可能性大些。就这样吧,休整一下之后先找家属了解情况,回去后正式开工。炎宏,你记着咱们走之前去跟昨天那个钱镇长再说一声,车库的现场,包括那辆车,不许任何人靠近,懂了吗?包括那个门岗也要再说一声,我怕他们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好的。”
“完事后去找他们了解一下情况,简单记录一下,”安起民指的自然是蔷慧、罗雪和邓辉以及其他客人,“但也别太早,午饭前后吧,照顾一下他们的情绪。”
炎宏点了点头,目送队长和冯旭两人消失在宾馆内。接着他仰躺在椅子上,左手食指与拇指捏着手机转动——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而右手拿着一张张照片,开始思考:如果当时还有一辆挂斗车出现,并且是车头面向楼梯间停靠的话,那案情会不会是粟林原本就在那栋高楼之中,在凶手与罗伟起争执的时候他恰好从楼梯走了下来,进入停车场。因为有大型挂斗车的阻挡,他并没有看到凶手正在行凶,待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到行凶现场想跑的时候被凶手灭口。
这个说法合乎昨晚在车库时自己假设的第一种情况,但是这样一来,又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个新的谜团:粟林在那种天气去商场干吗?难道他也打工?但昨天的清洁工说,根本不认识他啊。
正在思考着,炎宏感到有一层什么东西覆盖过来——这是人类的本能,当身后出现移动物体时多少能够感觉到,而自从当了警察,炎宏就觉着这一特性在自己身上愈发明显起来。
他将头扭过去,看到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家伙站在身后,眉目清朗,身穿白色POLO衫,个头一米八上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左手腕戴着一只铜黄色的机械表,双眸似乎正注视着桌上那一堆散乱的照片。
“诺基亚5230?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手机了。”那个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好,我叫斗魏,市报社记者。”他笑着伸出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