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花凋零和海阳谈论关于六宫仙的事,花刃寒颓然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仅剩的一眼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山云,巍峨的祈灵山,烟雾缭绕,似真似幻。
饱经沧桑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深深的刻在他暗淡的皮肤上,他心头隐隐有种不想的预感,看着花凋零的背影,竟有种以后再也看不到的感觉,那么难过,那么绝望,那么心碎,像是要马上分别。
花刃寒闭上眼,甩掉心头不安的想法,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拼了命也要保护他们的周全,他心想,却不知屋内,花兮红双目无神的看向窗外,院子后面一片青翠,遮住清澈的天。
她到底错在了哪里?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她?
花兮红困惑了,她只想变强,变得和大哥一样,可以保护大家,不想再受到任何人的保护,难道这也有错吗?
六宫仙只是她想证明自己能力的地方,为什么大哥可以去她不可以?
帘子动了一下,花兮红眼神一凛,回过神来,妍夫端着碗粥走了进来,目光一触到花兮红的眼就夺了开,“你……呃……小妹,吃点东西吧……我熬了粥,不知道……和不和你的胃口。”
说着,她将粥端来,花兮红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妍夫嘴动了动,无声的叹了口气,将粥放在桌边,“那、那等你饿了再吃吧!”
“好。谢、谢谢大嫂。”花兮红回道,眼神变幻莫测。
妍夫见此,刚掀开帘子的手又放了下来,回身,坐在床边,道:“小妹,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但凋零、公公还有妹夫,都是为你好,小央从你回来就喊着要见你,她还那么小,如果你真的去了六宫仙,小央见不到你,那该多可怜啊……”说话间,妍夫偷偷地抹了把泪,花兮红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小央……”
回想起一家人在不归林的日子,她每月都会站在不归林最高的地方眺望祈灵山,小央和海阳就偷偷的躲在不远处。她一看就是一天,他们父女一等也是一天,说来奇怪,平日里吵吵闹闹的两人,闹起来恨不得将不归林掀翻,可就在她凝望家园的那一天,安安静静的在不远处等着她。
她怎么会舍得抛下他们两人?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她最最宝贵的财富,她怎么会舍得。
啪!
泪,打在她手背,眼前有些模糊。
妍夫安心的笑了笑,道:“我去叫海阳进来,你们好好谈谈吧!”
“弱者有弱者的借口,强者不需要理由。花兮红,你就只能靠着海阳或是你大哥过一辈子了,难道你忘了礼裔说的?你嫂子也比你强百倍,哈哈……”
脑中刺耳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等下!不要去!”
妍夫一愣,驻足扭头,见花兮红神色古怪,抱着头喃喃自语,“不是、不是、不是……”
“兮红!你怎么了?”妍夫忙跑来问。
花兮红蓦地抬头,眸如寒冰,“啪”的一巴掌冷不丁甩到妍夫脸上,妍夫被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听“啪”的一声,花兮红将桌上的粥打在地上,掀开窗户,飞身跳了出去。
“娘!”小隐尖叫,猛地扑到呆愣原地的妍夫怀里。
“娘!”跟着又是一声,小央也跑了进来,见床上空空无人,“哇”的一声哭了,“娘、我要娘……呜呜……”
蹬蹬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海阳率先冲了进来,见床上没人,朝妍夫吼道:“兮红呢?兮红在哪里?”
“她……她……”妍夫捂着右脸,泪水连连,喉咙像堵了个东西,半天说不出话来。
“妍夫,怎么了?”花凋零刚一说完,妍夫扭头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凋零,是我不好,对不起……”
海阳见窗户开着,心想她应该没走太远,身形一闪,追了出去。
“爹!爹!”小央急的也想翻窗户跟出去,花夫人见状连忙将她抱开,一旁小隐抿唇抹了把泪,对花凋零道:“爹!娘劝姑母不要去六宫仙没有错,姑母却打了娘。”
“什么?!”花凋零惊呼,见妍夫一直捂着脸,他将她手掰开,只见五个红红的手印清晰的印在她的脸上,妍夫抽噎道:“没、没什么,兮红刚才神色很古怪,我怕、我怕、你还是去看看吧!”妍夫对花凋零说,眼圈发红。
花凋零气的咬牙,手温柔的抚过妍夫发烫的脸颊,柔声道:“妍夫,对不起……”
妍夫摇了摇头,催促道:“快去吧!”
花凋零点头,扭身离开。
“娘!”小隐不满道,妍夫含笑摸了摸他的头,摇头道:“你姑母不是有心的,不要再想了,去看看小央妹妹吧!”
小隐嘟着嘴,一脸不快的走了。
妍夫摸着发烫的脸,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海阳找疯了也没找到花兮红的踪迹,祈灵山里外,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始终不见花兮红。
到底为什么?她要这么执着的去六宫仙?还有九殇的咒,一想起九殇,海阳便痛苦万分,如果当初她没有回来该多好,没有遇见她,她也不会中了咒。这下该怎么办?他宁可将咒的力量全都转给他,也不愿她伤一分一毫。
找。同样再找的还有花刃寒父子,两人分开,各找一边,但偌大的祈灵山,花兮红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不知道,就连花兮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指引她,跑,对,继续跑。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到了祈灵山南面的山腰处。
“我……”花兮红记得她打了大嫂一巴掌,那时,她心里有恨,但恨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漫无目的的奔跑,从黄昏到黑夜,花兮红失神的看着头顶的星星,神情恍惚,该去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萧条的背影,纤弱无力,渐渐融入如墨的夜下,不留痕迹。
花凋零找了她整整一晚,这一晚,他找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祈灵山附近的草皮都快被他翻了起来,然而,一无所获。
祈灵山上薄雾缭绕,他将目标落到山上,听说山腰某处隐藏着另一部分的族人,祈灵山妖主死后,内部矛盾加剧,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里面的族人和外面的族人从此便少有来往。
“红儿!红儿!”花凋零边找边喊,声音久久回荡在山头。
三人彻夜寻找,惊动了整个村子,大家闻声也都跟着开始找,此时,已快到黎明。
他自认为他最了解这个妹妹,而如今,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时间仿佛退回到那个时候,爹负伤回来,不顾自己的伤势硬要跟大家一起出去找她,找啊找,不知找了多少个昼夜,直到爹伤势复发倒下。
“红儿……”花凋零喃喃。
天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亮了,露珠啪的打在她脸上,花兮红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茫茫四野,空无一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慌忙爬了起来,抬眼,就见一条佝偻的身影,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花兮红脸色一变,转身就跑,就见礼裔身形一晃,挡在她面前,笑道:“你难道不想加入六宫仙了?我可以帮你。”
“六宫仙!”花兮红猛地驻足,礼裔满意的点了点头。
“红儿!”远处传来花凋零沙哑的嘶喊。
花兮红一喜,顾不得礼裔,连忙向那声音跑去,“大哥,我在这儿,大哥!”
听到声音的花凋零浑身一震,喜不胜收,立刻加快脚步向那声音赶去。
“啧啧……你果然只能活在你大哥的保护之下,加入六宫仙也是送死,罢了!”礼裔说完,还没等花兮红回过神来,人就走远了,看样子,他有意避开花凋零。
花兮红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说的没错,无论遇到什么,她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大哥,如今,更有海阳,他们总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他们总是时时刻刻保护着她,他们……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可是……
“红儿!你没事吧!”花凋零见失魂落魄的花兮红怅然若失的遥望远处,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她没事,还是忍不住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了怕她的背,耳语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要加入六宫仙大哥帮你,大哥与你同去。”
“大哥……”花兮红声音哽咽。
“这样的加入有意义吗?这样只能更加证明你的任性,你的无能,哈哈……没用就是没用,废物无论做什么都是废物,哈哈……”
“别说了!”花兮红蓦地大吼,一把推开花凋零。
花凋零一愣,“红儿,你怎么了?”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住口!”花兮红突然发狂,捂着耳朵,浑身颤抖,见花凋零向她走来,忽然扭身就跑,边跑边喊:“滚!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红儿!”花凋零提步追了上去。
这里是哪里?这里不是祈灵山,这里是不归林,眼前是那片林子,树上悬挂着无数或红或黑的蛹,她拼命的跑,九殇尖笑着在后面追,她跑不掉,跑不掉了。
“不要——”
花凋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红儿!我是你大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花兮红倏然抬头,双目赤红。
“红儿……”花凋零一个失神,花兮红一掌啪的打在他的胸口,花凋零胸口一息,踉跄退了几步,“红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花兮红看着自己的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狞笑的九殇,她在笑她,笑她不自量力,笑她懦弱,笑她无能,明明都已近死了,为什么阴魂不散的又回来。
“你怎么还没死,怎么还没有死!”花兮红朝花凋零大吼,花凋零犹如当头一棒,眼前登时一黑,她在说什么?要他……死。
“红儿……”花凋零缓缓向她走去,伸手,才发现眼前有些模糊,竟不知何时流出了眼泪,这是她的红儿吗?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花兮红唰的拔除腰间长剑,颤抖的手握着长剑指向花凋零,腥红的目,苍白的脸,她看见九殇向她走来,只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将她杀死,但她不想死,她还有小央还有海阳,还有大哥还有爹爹娘亲,她怎么能死。
“红儿……”花凋零又向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