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美丽的单身时光
亲爱的孩子:
很多女人,是因为讨厌单身的孤单才结婚的。
也有很多女人,是为了想要生孩子才结婚的。更多女人,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理由才生孩子的。
啊,我都不是。
我多么眷恋我的单身时光啊。从来,我就是一个很享受一个人生活的人。不用等待任何人,我就可以到任何地方;不用任何人的允许,我就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我很享受一个人在咖啡厅里静静地喝一杯咖啡,发呆,我也可以一个人在深夜里喝着红酒,写稿,让我的手指在计算机键盘上飞舞,像一个想像中的钢琴家。
我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背着背包旅行。一个人赏花。
我从来不觉得孤单。一个人时,反而我的脑袋十分嘈杂,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听着心中的好几个“我”争辩和说话,那已经是一个此起彼伏的交响乐团。
我怕吵。我不太合群。连婚后我也仍然是个享受单身的人。
十年前的我觉得养只猫人生就满足了,一定想不到我会有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
大多母亲都吃了一种由上天调配的迷幻药,有无可救药的主观,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可爱的。我也未能免俗,亲爱的孩子,连你发出无意义的呀呀声,我都觉得是天籁。连你哭泣的夸张的样子,我都觉得美极了。
这世界上让我感到满足的一件事是:你喜欢我。总是用“啊,我好喜欢你”的微笑来迎接我,看到我会尖叫欢呼。你会安安静静地赖着我,靠在我身上,自己玩自己的东西。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全世界为我们变得宁静而柔和,所有的不快都因你变得模糊,所有的动荡都因你而平安。
如果你觉得我还算是个不错的母亲,我想,这得归功于我度过很长很完美的单身阶段。我是个很甘愿的母亲,我玩够了、走遍了、看多了、该有的都有了、该痛的都痛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所以我明白,所罗门王的宝藏比不上清晨的一朵野百合花,而你正是我的小小野百合花。
因为你我真正放弃了我的单身时光。我没有一点懊恼。从不觉得你是我的负担。反而,因为你我觉得我可以走更远的路。
但是……但那一个周末,你跟祖父母回宜兰,我周日有工作,只得在晚上离开你,回到台北。回到熟悉的家,一种奇妙感觉冲击着我。啊,我竟在这个晚上,捡回我曾经非常熟悉但如今已经变得陌生的单身时光。
这些日子以来,你每天与我缠斗到一两点才入睡,这个晚上你不在身边,我的第一
个感觉是:哇,怎么这么悠闲啊。生活中那个“留白”的部分忽然出现了。
要先做什么好呢?躺在鱼池畔看一本书?约朋友来家里吃宵夜?喝一杯红酒畅快地写一篇稿子?什么也不做,舒舒服服躺在按摩椅上享受?打开电视看一部电影?
在我单身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这些事,在这段时间忽然变得好奢侈。你出生后,包括写稿,我都是在工作场所附近的咖啡厅里完成的,因为你总争着和我一起打计算机键盘、抢读我手上的那一本书,你会指挥我去这里去那里,扶你玩爬楼梯的游戏。
我美好的单身时光啊,为什么变成皇冠上那颗宝石?
最后,我为自己慢条斯理地煮了一顿宵夜,雪花猪肉加日本茼蒿加金针菇,淋上一点醋和酱油。我开了一瓶2003年的法国红酒,放了美国诗人麦克昆的CD──LAMER,我静静地温习着旧日多到满出来、但今日显得物以稀为贵的单身时光。我的眼眶却因为你而模糊。
我好想念你。
我好想念我的单身呐。但我也好想念好想念你。没有你在身旁的夜晚,仿佛有人,用剪刀剪去我的某一块灵魂。让我忆起,有你在时,我的幸福是如此喧闹且美妙的沸腾。你知道,我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