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季曜准时地出现在陌千草的公寓里。
“只有这么一点行李啊?”季曜看到放在千草旁边的一个小旅行袋,见再无其他行李,遂皱眉问道。
“只是住两个月,够了。”千草淡淡回道。
两个月……
季曜垂下眼眸,神情有些黯然。
“那我们走吧!”随即,他又扬起一抹笑容,抱起轮椅上的她,往车里走去。而司机则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拿着行李,毕恭毕敬地跟在他们身后。
千草靠在他的怀里,很安静。
“千草,你可回来了。”季家的大门外,早已等候着一个身形微胖的妇女,看到季曜抱着千草从车里出来,忙迎了上去。
“王姨。”千草朝来人轻轻一笑,那笑容浅雅而温暖。
季曜把她放在轮椅上,有些怔愣地看着她迷人的笑靥。
“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在外面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吗?”王姨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道:“而且那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王姨,是不是把王姨给忘了?”
“我怎么舍得把王姨忘了?只是我最近都很忙,所以才不能回来看你。”回来,早已找不到理由,即使是回来看望王姨,她也不愿了。
“我就知道千草不会忘了我。不过回来就好,我一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嗯,我最喜欢吃王姨煮的菜了!”听着王姨宠溺的话语,千草唇边的笑容一直都没消失过。她似乎又回到刚刚来到季家时,他们给予她的温暖。
“好,一定煮你最喜欢吃的菜。”
“王姨,你可不要太偏心!别忘了还有我呢!”不甘受冷落的季曜也难得地对王姨撒了一下娇。
“大家都有份。好了,进屋去吧!”她推起千草的轮椅,笑着带领大家往屋里走去。
“千草,欢迎你回到季家。”才一踏入大厅,千草便听到了林秀雅的声音。
抬眸,果不其然看到她正站在他们的不远处,姿态傲慢地望着她。千草唇边的笑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恢复一贯的冷情,淡淡的跟她打了声招呼,“林小姐。”
“秀雅,你怎么来了?”季曜先是看了一眼千草,见她神情自若,并没有任何不快,才转向林秀雅,语气略略有些不满。
“我听说千草今天会回来,特意过来迎接她的。”林秀雅走向季曜,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季家的客人,总不能怠慢了她。”那语气,那神情,仿佛她就是季家的女主人。
千草抿紧双唇,并无任何不悦。
倒是季曜沉了沉脸,不悦道:“秀雅,千草不是季家的客人,她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那就算是你的妹妹了!那我更要好好招待她了。来,我推你过去。”林秀雅扬起热络的笑脸,上去推开王姨,欲把千草推到里面去。却被千草快速滑动轮椅闪过,“不用麻烦林小姐了。”
“秀雅,你跟我出来。”季曜忽地拉起林秀雅的手,把她拉了出去。
“那个林秀雅很早就过来了,一直在这里指指点点,嫌这个嫌那个的,还真以为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又骄横傲慢,真不知道少爷喜欢她什么。”待他们一出去,王姨便在千草的耳边数落起来。
千草望了一眼门口,随即滑动轮椅往屋里而去,“王姨,送我去房间吧!”
“曜,你干嘛把我拉出来?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千草说呢!”林秀雅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唇。
“秀雅,我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他以为千草不会喜欢看到秀雅,故特意让秀雅不要过来,却没想到她还是过来了。
“我来欢迎千草啊!”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秀雅,你先回去!”
“为什么?”
“今天是千草回家的日子,我不希望有别人在。”
“别人?在你的心里,我是别人?”林秀雅受伤地望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皱起眉头,“秀雅,听话,你先回去。明天我再去找你。”
“你就是这个意思,在你心里,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只是别人。”她一把甩开季曜伸过来的手,生气地朝他吼道。
“秀雅,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无理取闹?是,我是在无理取闹,那你去找那个大方冷情的陌千草吧!”说完,便气得转身跑掉了。
“秀雅……”季曜望着她跳上车扬尘而去,最后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
千草的眼睛缓缓地扫过房间里的那些熟悉的物品与摆设,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仿佛寻到一个突破口,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那熟悉中略带霉味的空气。
这是她的小房间,她住了五年的房间。
在这里,她哭过,她痛过,她迷惘过,她失落过,最后,也怀念过。
滑动轮椅来到书桌边,手指轻轻地划过桌面。上面一点尘也没有,可见这里经常都有人来打扫。
拉开上面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排放着一些证书和奖状。抽出来,打开。
那是她获得英语比赛冠军的证书。
还记得为了这个比赛,那时的她可是卯起了劲去练习英语,每天天没亮就起来苦背英语单词,一下课就跟在外教老师的身后,跟他练习英语对话。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最终拿到了冠军。
这张是她的作文比赛第二名的奖状,这个是她第一次代表学校去参加跆拳道挑战赛时获得的冠军奖牌。
跆拳道……
好久,都没有练过了,她几乎都要忘记那种穿着道服,赤脚站在垫子上跟对手对打的感觉了。
季曜倚在门边,看着她低垂着头的背影,眼神变得越发深邃。许久,他才举步向她走去,“原来你躲在这里。”
千草没回头,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季曜也低头看去。
那是一只有些残旧的小熊发圈。
“还记得它吗?”千草轻声问他。
“嗯。”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你十一岁生日时,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我还记得你用它帮我扎过头发,虽然你笨手笨脚的,但把我的发扎得很好看。”想起那段年少的往事,千草的嘴角弯了弯。
“千草,把头发留起来吧!”良久,他的声音才徐徐响起。
“不了,我习惯了短发。而且我现在这样,长发不好打理。”当年束发是为你,断发也是为你。可是现在,你却不是我要束发的那个良人了。
习惯,却不是喜欢。千草,在你心底,还是喜欢长发的吧!
“千草,当年……你为何要剪掉自己的长发?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不影响学业才剪掉它。”这个问题一直都纠结在他的心底,那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根深蒂固地在那里,从不曾抹去。
“季曜,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是什么原因断的发,还重要吗?”千草把发圈缠在食指上,轻轻地拨弄着那只小熊,心底却微凉起来。
“重要!这个问题一天没得到答案,即使到我死的那天,它依然会是我最放不下的事。”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千草有些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随后抬眸,视线落在窗外远处的天空,徐徐道:“这发……不是你让我断的么?”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可是依旧藏了一丝怨、一缕痛在里面。
“你说什么?”他的眉头紧紧蹙起,“我让你断的?”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那年,你说我的单车碍了你的眼,找人把它砸坏。还说……要剪断我的发。”闭上眼,隐去眼底涌上的痛。
“胡说!我从来都没有找人去砸你的单车,更没有让人剪掉了你的头发。”他激动地扣住她的肩膀,大声而坚定地为自己辩解着。
“没有?”她睁开眼睛,迷惘地望着他。如果当年他没有找人砸她的车,剪她的发,那么便是有人假借他的名义,故意误导她,好让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他的身上。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这件事一直都误会了他?
“没有!”他怎么舍得让人去剪掉她珍爱若命的头发。即使在最怨恨她那时,他也没有想过要去动她的头发。究竟是谁?竟然敢借他的名义去伤害她!所以那天剪成短发的她才会对他发怒,只因为她以为他是在明知故问,以为他去看她的笑话。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不再留长发?”如果是这样,他们是不是也有很多事都是误会了对方的?
“不是。我说了,只是因为习惯。”即使是,那又怎样?即使这个误会解开了,但有些伤害却真实存在。“对不起,我还曾经因为这样而怪过你!”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我那样的对待你,你也不会遭遇那么多欺负。对不起!”他的墨瞳染上自责。
千草,你的一切苦难都是我间接造成的。季曜,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季曜,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而且这些经历更磨炼了我的坚强,我该庆幸呢!”把那只小熊发圈扯下,轻轻地放回抽屉里,然后关上。
“走吧!王姨应该在等我们回去吃饭了。”说完,便转过轮椅,往外面滑去。脸上,落寞地绽放出一张类似哭泣的表情。
季曜望着她的背影,眸光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