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感悟心灵——温暖一生的125个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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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谁让你是我哥呢?

◆文/安宁

我与璇,生活了17年,却是一次次从外人的口中,知道,璇那么爱我。

璇是小我3岁的妹妹,她的到来,纯属意外,因为父母已是被生活压得心力交瘁,再抚养一个孩子,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每每看到丑丑的璇,蹙眉在床上哭得昏天抢地,便心生了厌烦,几次下决心要将她送人。恰好都被我碰到,便用尽各种方式,哭闹,耍赖,绝食等等,把璇从陌生来客的怀里抢过来。母亲终于对我这个宝贝儿子没有办法,只好依了我,将璇养下来。但那时候并不知道为何要护佑着璇,只觉得这个不漂亮的丫头,每次见到我,哭声便会戛然而止,这让一向在学校里了无威信的我,有某种隐隐的虚荣心。但就是这样自私的动机,让懂事后得知这段经历的璇,自此对我言听计从。

但我并不怎么喜欢璇,虽然她满足了我当将领的野心,可终归她是自己的妹妹,再怎么百依百顺,那快乐还是来得不彻底。而且她那么丑,稀黄的头发,细成一条缝的小眼,本就不白的脸上,还散落着难看的雀斑,八字脚,走路的时候常惹来一群小孩子在后面嘎嘎叫着,嘻笑跟着她走。很多时候,我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并没有摆出爱兵如子的大将的风度,将那群讨厌的小孩赶走;而是烦乱地一转身,装作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正事。

璇并不怪我,在她的心里,我依然是那个值得她骄傲的哥哥。即便是有一次她被一个班里的小男生欺负,我在她底气十足的哭声里漠然走开去,她还是那样热切又盲目地崇拜着我。我跟人打架,她觉得那是英雄作为;我学习成绩不如她同学的哥哥好。她便争辩说我是不鸣则已,一鸣则惊掉所有人的豪杰;我被老师赶到走廊上罚站,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了,故意讲给她听,她则一扬脸,恶狠狠朝人凶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帅哥吗?!

璇对我的这种近乎狂热的维护,并没有换来我多少的感动。我照例对这个不讨同学喜欢也让父母忽略的丫头,如一本厌倦了的书一样,再不愿意翻读。甚至曾经因为自己在外面被人奚落,而一度拿璇做出气筒,无缘无故地就朝她发脾气。这样的时光,直到我读高三那年,悄然结束。

那时父亲的胃病渐渐厉害,无法再外出打工,一家人只能靠种地维持生计。但两个人渐涨的学费,很快使生活变得捉襟见肘。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父亲病情突然发作,不得不住进医院,一个月后出院的时候,家里已是欠下了一大笔钱,我和璇的学费,显然是很难再有地方筹到。

依然记得那是一个有些闷热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书,璇低声地念着英语单词,母亲突然探头进来,犹豫着,将璇叫了出去。片刻之后,我便听见隔壁房间里璇在低声地哭泣,许久,她才又走进来,收拾课本。我随口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一怔,即刻挤出一丝笑来,说,没事,但眼睛,却是再一次红了。

我是在开学一个月后,回家时才得知,璇已经将所有的书本都卖掉,跟人去了北京打工。母亲漫不经心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一阵孤单,就像身体的某个部分,被人砍了去,没有流血,但却是空荡荡地,觉得失落。明明知道是因为生活的窘迫,父母才让璇退学打工,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让璇继续读下去,她成绩那么好,将来,一定可以考个好的大学。母亲看也没有看我,便淡淡回道:毕竟是女孩子,比不上你,是将来家里的脊梁;况且,这也是她自己愿意的……

璇在北京打工的半年里,频繁地写信给我,讲述她在北京遇到的种种开心的事情。又一次次嘱咐我一定要考到北京去,这样她就能让一起上班的女孩子们,见见她口中描述的帅气的老哥了。每一封信的末尾。璇都无一例外地加一句:千万不要浪费时间回信给我哦,好好学习,才是哥哥的正业呢。而我,也总是很听话地,不给璇任何的回复。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从北京寄来的正宗的烤鸭,作为对自己成绩进步的奖赏。却从没有想过,璇在写信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不渴盼任何的回复?而当她站在卖烤鸭的摊前,闻着她信里描述的那种摄人心魄的香味,16岁的她,又会不会很没出息地流下口水?而她又有没有如她的一个姐妹一样,发烧到38度,还要坚持着上班,且连家都无法回?

而在璇的信里,我除了快乐,什么都读不到。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入北京的大学。是璇去接的我,顶了37℃的高温,在车站门口,她兴奋又紧张地大睁了眼睛,注视着蜂拥而出的每一个人。一路上又自告奋勇地提着笨重的行李,在挤公交的人群里为我拼出一条道路来。上车后坐定,变戏法似的从鼓鼓的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来,看着口干舌燥的我得意道:口渴了吧。我一把抓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瓶后,才想起来让让璇。璇抿抿嘴唇,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笑道我早喝饱了,这是专门给哥买的。这一声亲切的“哥”,让我在外人诧异的一瞥里突然觉得羞愧。无意中瞥见璇粗糙干涩的双手,还有瘦瘦的胳膊上被机器划伤的道道痕迹,内心因考入大学而在璇面前升腾起的骄傲,倏地便淡成一缕青烟。

我很惊讶璇对我所读大学的熟门熟路。她轻巧地在各个小道间穿行,不消片刻便到达了我的宿舍,甚至当我说出教室,她也即刻将所在位置脱口报出来。我问她原因,她都欲言又止,后来拧不过,便狡黠道:若哥哥肯在你们大学与我合张影,我就告诉你秘密。我是最不喜欢拍照的人,但还是勉强答应下来,在气派的大学门口,按璇的指示,拿了大红的录取通知书,拍下一张照片。拍完的时候,璇拿过我的通知书,愣愣地看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我书包的夹层里,笑道:我以后就有个读大学的哥哥了,你不知道周围那些姐妹们有多羡慕我呢。我并没有注意到璇说这话时的表情,只是自私地兀自虚荣了一阵,这才想起璇的秘密。

但璇却是拿别的话,将我的问题岔了开去。我只沉浸在初入大学的喜悦里,并不怎么关心璇的心思。是到两个月后,我经济紧张,去找璇要钱,在她宿舍等她下班回来的空当里,看见那张合影,被璇用很漂亮的镜框,精心挂在床头。照片上的璇,笑得如一朵被春天温柔宠爱的无名小花,只是一阵细雨,便绽开最清香的花朵。她那样结实地依偎在我的身边,眉眼里满是欣喜与满足,就像考入大学的,是她,而不是我。旁边璇的一个舍友,看到了,便说,你不知道璇有多开心呢,她自得知你考入大学后,便隔两天就骑车跑到大学里去逛,说要在你来之前,把校园里每一条小路都记在心里,这样你开学的时候,就不会迷路了;而且,她说如果继续读书,她也一定会报考这所大学,像小学时一样,与哥哥一起读书呢……

知道璇与我一样,是虚荣的,她在借我的荣耀,为孤单在外打工的自己,找寻一丝的慰藉,但并没有因此便对她多么地挂念,照例是用钱的时候,在父母的嘱咐里,去找她要,且自认为,她只不过是在代替父母,尽供我读书的职责;而亲人间理所应当的事,是不必说感激的吧。

而璇,怕打扰我学习,很少与我联系,只在我去要钱的时候,很孩子气地让我陪她去食堂里吃一顿饭。工厂里的食堂,质量很差,即便是单独的小炒,都有些让人难以下咽,我每次都吃得仓促又潦草,又指责她口红涂得难看,打扮也没有品位,让我这个当哥的,多没有面子。璇只是静静微笑听着,很少插言,偶尔会很神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礼物来,送给我。多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一看就是闲暇时间她从一元店里淘来的,但却每次都很实用。我问她哪来那么大本事知道我缺了剪刀或是象棋,她从来都是一昂头,骄傲说出同样一句话来,谁让你是我哥呢!

但我却很少知晓17岁的璇,究竟在想起什么。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思维简单到有些傻的丫头,除了打工挣钱,连平常女孩子的粉色爱恋都没有。是几个月后,我才知道,璇,原来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又单纯到让人心疼的女孩儿。

是一个周末,我又去找她。等了许久,都不见她的影子,便烦乱不安地去厂区找她。走过一个安静的拐角时,却是看见璇正和一个穿了厂服的男孩儿说话。不知璇说了些什么,男孩儿突然拉起璇的手便狠命拽她走,我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冲上去便将那男孩儿打倒在地。男孩儿在不远处门卫的喊叫里,爬起来便跑,我却是对他紧追不放。跑了大约有几分钟,男孩子突然停住,打量我一番,不屑说道:你便是璇读大学的哥哥吧,估计你除了知道向你妹妹要钱,对她为了省钱,连爱情都不敢谈,连街也不敢逛,甚至每次只有你来时,才舍得在食堂吃点菜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吧;我记着你的拳头,也请你记住我的话和你妹妹的好,别以为谁都有义务给你挣钱花……

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与璇,生活了17年,却是一次次从外人的口中知道,璇那么爱我。而我,又这样冷漠了一个与我一样,渴望向高处走,渴望有小小的虚荣,亦渴望有异性来爱的丫头。

而我们,原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亲相爱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