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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那里,有一块蓝天(5)

柳妈妈是山东人,摊得一手好煎饼。她一来到现场,煎饼的质量就上来了。碎煎饼和糊煎饼起不成张的煎饼,立马消失。摊成的混合面煎饼好吃不说,就连摊出的苞米面大煎饼都好吃,软硬适口,筋头有余,放到好几天再吃都不发渣。放到市场去,越来越受欢迎。尤其是小米玉米豆面三合一煎饼,最受青睐。

馒头、花卷因为有了面肥引子免去了速酵粉既减少了成本又有了面食味道,尤其是呛面馒头,特别香,不吃菜都能吃它一、两个。回头客特别多,成了很多家庭必备的主食。

辛晓飞让柳云霞继续领一伙人到饭店、粮站、超市、推销挂面。临走时,他又把柳云霞喊了回来:“顺便带上点煎饼馒头花卷,尤其是超市,他们那卖的煎饼准没有我们的好吃。”柳云霞一点就透,她让她的姐妹们装完挂面又装上馒头花卷煎饼,然后开着小解放汽车走了。

柳云霞走后,辛晓飞又坐上另一辆小解放汽车到郊区转了一大圈……下午刚过,他在杨树庄找到了吴大涛。吴大涛正领着一伙人在村头一家粮食加工厂修电动机。辛晓飞把他叫到屋外面说:“你是200多人的队长,不是这一个小分队的干活带头人,你要懂得统筹兼顾。你看看其他小分队,大部分都在村口树下摔扑克牌,要是如此咱们不如在家玩何必大老远骑车到这里来?你赶快洗洗手跟我到各个村去转一转,看一看。”

小解放车转到蘑菇屯时,村里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正在广播:“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发电厂的青年综合厂机修队现正在村里粮油加工厂修磨米机。谁家农机坏了,赶快到这找人修。他们保证质量,价格比一般修理部费用低,而且服务上门。对了,彩电、冰箱、空调都能修。总之吧,反正家用电器农机具都能修。快来吧,赶快来吧!”“这个小分队的头头是谁?这个主意想得高明吗!”辛晓飞笑得特别开心,他好久没有这么欢快地笑了。吴大涛洋洋得意地说:“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在媳妇这先搞得试点,如果行的话,就全面推开。”“你行啊,吴大涛!”辛晓飞高兴得打了吴大涛一拳。

小解放车找到了粮油加工厂,辛晓飞和吴大涛从汽车驾驶室里钻出来,一看见院里屋外围了好多人,就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他俩进了院里才清楚,原来都是听了大喇叭广播后赶到这往家领人修家电的。吴大涛的女朋友邱雁一看见他俩便兴奋地说:“你俩来得正好,有些活,已经排到大后天了。我正愁人手不够用呢!”辛晓飞握着邱雁的手说:“有活干还愁?我和你正相反,没活干我才愁呢!”

辛晓飞和吴大涛又转了4个地方。辛晓飞在车上问吴大涛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昨天有活干的队今天继续有活干昨天没活干的队今天继续没活干?”“你考我?”吴大涛一脸得意:“这简单啊!昨天有活干的有了信誉,一传十十传百,就继续有活干了。一个村庄最少有上百户人家,谁家都有几台家用电器,哪能就一天修完了呢?!没有活干的就没有信誉,就不拖底。不拖底,人家坏了电器农机也不愿意找你修。每天下班回厂里,我都开会听各个小队的汇报。所以我一天跟一个小队,具体摸情况。我工作方法跟你不一样,你是快刀斩乱麻,我是稳步求发展。现在活源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缺少备件,还有,有的电器和农机我们不会修。再有,男男女女骑着自行车走村窜户,显得不正规,有些人还觉得掉价。”不到几天,吴大涛就把一些问题都看透彻了。辛晓飞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一把拽过吴大涛的手说:“你说的问题该解决都解决。备品备件可以买,但要控制。一是资金紧张,二是免得太多造成积压和浪费。第三,选派到市里学习家电维修的人要少而精。从明天起,这台车归你。取个备件拉个人的,也方便。这支队伍交给你,我现在彻底放心了。”辛晓飞说完,其他小分队也不去了。他把吴大涛又送回到杨树庄后就让司机拉他回厂里了。

辛晓飞回到厂里一个多小时,柳云霞才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你打电话急三火四地喊我回来干啥?我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辛晓飞讲了一通郊区机修队的事情后说:“现在看来,被动局面已经基本扭转了。明天,我想给大家先补发半个月工资,这样一来,人心就更稳定了。人心稳定,你就该抓一抓全厂的大事,不能整天以一个销售员的身份去推销产品了。所以,我让你回来商量一些事情。”

“有什么大事,晚上回来不能说?你给我倒杯水,我渴了。”柳云霞把一个空杯子递给了他。

“晚上是谈清说爱的时间,我们干吗老占用自己的时间?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对了,你今后尽量少和吴大涛接触,他最近有点疏远邱雁,我看吴大涛又想打你的主意了。”

“你有正经事说正经事要是没有,我就走忙自己的事了。”柳云霞用不满的目光瞥着他。

女人的心真难琢磨,辛晓飞只好说正经事:“我想给咱们的煎饼馒头弄个商标,这样容易创品牌,也免得和其它煎饼馒头混在一起。有了商标,再保证质优价廉,就不愁卖了;还有,为了抓住人心,咱们得组建党支部,形成坚强的战斗堡垒。党支部书记,我想推荐你担任。你比我有人缘,又会做群众思想工作;第三件大事,尽快建立一支爱岗敬业能说会道的销售队伍,立足本市,辐射周边地区。有了这支队伍,我们可以彻底甩开粮食局销售科刘科长这根拐棍,免得他一天销售2000斤还说三道四欠着钱。刘科长一没用,吴大涛他爸也牛不起来了。他不是老想回大厂吗,我们让他回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名正言顺的青年综合厂。这三件大事,我想都让你来抓。”

“你都让我干,那你干什么?”柳云霞喝完水散完汗说。

“我还想建一个速冻食品厂,咱们也可以包饺子滚汤圆卖。我知道缺乏启动资金,但我可以借鸡下蛋。市食品海鲜公司的冷库都闲着一半,我已经和他们谈得差不多了。最关键问题是,要彻底打破大锅饭,从上到下全方位地调动积极性,根本出路在于企业转轨,实行股份经营制。我正在起草,请示报告”辛晓飞深思熟虑地说。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早不跟我说?”柳云霞眼睛一亮有点嗔怪他说。

“饭要一口口吃,仗要一个个打。过去说,是八下没一撇的事。现在水到渠成具备实施条件了,我说得还晚吗?”辛晓飞用深情地目光看着她说。

“晓飞,这回我算服了你了。别的都好办,就是组建党支部的事不行,我现在还不是党员呢!”柳云霞凑到辛晓飞眼前说。

“哪件事都不好办。给煎饼馒头办商标最简单的事,你都得跑上两三个月。不信,你就试试?”辛晓飞越说越激动:“你不是党员你可以入啊……1921年中国共产党不就是这么创建的吗?!”

十二

三年后。

又是一个梅雨季节。

黄梅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仍不放晴。

大地已经饱和,雨滴仍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空中滚落下来。一阵急、一阵慢,还有一会儿不急也不慢,粘得很,往出行人们的身上贴。雨在地上的低洼处成了小湖,又溢了出来,流成了小河。一条条小河又汇成了一条大河,向下游流去。这些雨的精灵——它们联合了起来,一直在寻找真正意义上的大河。可善良的人们,尤其是贫穷的人们,下岗失业的人们不理解。他们埋怨这梅雨季节,埋怨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黄梅雨:菜价涨了、被雨淋湿的衣服晾晒不出去、再没有干衣服穿了,就只好穿着湿润的衣服站在露天的劳务市场上一天一天的等着找活干……

一辆奔驰轿车在劳务市场边上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一辆米色中巴车紧跟着它也停了下来。人们眼尖,“大姑娘食品集团”又来招临时工了。

从中巴车上下来了一个快30岁的“大姑娘”。只见她打着西湖天堂伞喊着:“包水饺蒸馒头,工资一个月600元谁去?”她的话音刚落,便围拥上来一群妇女。

有好多男人起哄喊到:老娘们要,老爷们要不要?

不一会儿,那个快30岁的“大姑娘”就挑选了15个有健康证的中年妇女,然后把她们领上了车。紧接着,她拿出了手机给前边坐在车里的人打电话:“辛董事长,我带她们先洗澡,然后再把干爽的工作服发给她们。”

“邱雁,你看着办吧!我早就说过,招这几个临时工,不必劳你的大驾。从明天起,我再续长你们半个月婚假,你这个劳资部长怎么也得和吴经理把这整个蜜月渡完呢!”“我和大涛急着赶回来,是想赶上你和云霞姐的婚礼。怎么,你俩的婚期又往后拖了?”“同小日本的合资谈判还没拿下来,兼并电业局青年综合厂的手续正在办,只好往后拖了。”一身西装革履的辛晓飞,鸟枪换炮了,与三年前的派头大不一样。只有一点反常,劳资部凡是到劳务市场招聘临时工,都要事先通知他。逢招必到。他每次都要亲自出马,驾车来看一看……他说,能为社会为市里多安置些下岗职工再就业,他看了就觉得高兴,比吃蜜还甜。

发电厂的青年综合厂现在完全地脱离了发电厂这根拐棍,成为了一家股票上市的股份制速冻食品集团公司,彻底打了翻身仗。净资产3个亿;该集团生产的各种食品远销省内外;当年欠了400多人的工资早已还上了;欠了多年的医药费也早已给报销了;集团公司员工没有一个下岗失业的,且都交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和住房公积金;一年开13个月的工资一年四大节日发放800元钱的福利;从下到上的一年一次旅游,优秀的员工去了西湖千岛湖还乘飞机去了冬季的海南、主要管理部门的领导还到了海尔集团宝钢公司可口可乐等国内一流企业考察学习……一些当年入股的职工每年拿着20——25%的红利后悔了:“要是当年主动多掏些钱入股就好了。”一些从外面托人找关系千方百计调进来的工人拿着月月都有的暖气费说:“你知足吧,现在一些国营企业都不给这个。”

隔道不下雨。

那个去年落成的21层大楼就是大姑娘食品集团的。太阳穿过厚厚地云层,把笑脸给了这座银白色瓷砖贴面的大楼。这座大楼头顶蓝天,像大姑娘一样俊俏秀美——正在阳光照耀下习习生辉。

辛晓飞从奔驰车里钻出来,抬头望着“大姑娘食品集团”的金字招牌,感到刺眼。他忙对里边没出来的女人说:“云霞,赶快把座位上的太阳镜给我拿出来!”后记“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正继续往下写着和加工着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辛晓飞病危的消息。我忙带着《文学》杂志上先期发表的“一至十二章”给他看。

两万多字的篇章,他断断续续的看了一下午。然后,他又断断续续地说:再往下就不好写了。大米白面随便吃了,“大公无私”也从文化大革命当中醒过味来了。像我爸爸等一大批老干部,从“文革”当中吸取的是反面教训,拼命捞房子、捞票子……从国营派到集体去的厂长,都是大厂厂长的心腹。有些青年综合厂,成了国营厂长“洗钱”的地方。我父亲就说过,“现在要想捞钱不犯错误,你就得千方百计的把国营企业的钱变成你大集体的钱。然后。再把大集体的钱变成小集体的钱,最终变成你个人的钱。”我去年收购的一个小变压器厂,从1993年开始就按月足额从工人的工资里扣“养老保险”,没想到工人到了退休年龄还不能办理退休。一查原因,原来“养老保险金”工厂没给交。你查谁啊?厂长像走马灯似的,换了十好几个。连厂财务科长都换了五六个,头几年的底帐都找不着了。穷庙富和尚,你说说,这大集体企业还能好——吗……

晓飞,晓飞,辛晓飞!……我和柳云霞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泪流满面,但还是没有留住他。晓飞——他,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