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X州天高气爽,云淡风轻,如果你眼神好一点,能在天空中捕捉到白色云彩,像草原里的羊群,这在几年前是不可思议的事。这两年市政府环境整治很下力,雾霾的天气在减少,街道变得干净,护城河里的水虽不是清澈见底,倒也没有臭味,偶而还能见到水鸟,它们适应环境的能力,比我强的多。
站在超市的门前,可以看到马路上不时驶过的车辆,以及来去匆忙的人流,远处长江路上的施工的塔吊,那儿正在建设一个新小区。工地四周被简易砖墙围起来,每天从围墙里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震耳欲聋,实在是不堪烦扰。它带来的好处是,建筑工人下班后都会来这里,买烟、水和廉价的酒,倒也带来不少生意。
超市的名字就叫来客超市,老太君起的名,那天发现银行卡里的钱消失后,我灵光一闪说钱转到自己卡里,天下最容易骗的人是自己母亲,你说什么她都相信,并没有认真追究这事,从我自己的卡里划出钱把租金付了,然后就开始规划开业的事。
母亲自然不能闲着,跟我一同规划超市布置,经营各类白酒和香烟外,还有啤酒、红酒、饮料和水,没举行开张仪式,在店门口放一挂鞭炮便算正式运营开始,母亲提出她每天可以值半天班,被我婉言谢绝。“老妈饶了我吧,您累出个好歹来,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她提出可以雇一个营业员。
“等生意红火以后再说。”
新开张的来客超市生意不温不火,白天没几个人光临,下午下班后有一阵购物小高峰,这样白天我有大把的时间,便在收银台里面摆一张躺椅,没顾客时就躺在上面休息。人闲着思想开始蠢动起来,自然会想起张雅琪,这个清高的女孩,一定是拿了我的钱,去支付戚薇的酒店转让款。
我上初中时有个英语女老师姓侯,人长得漂亮,文静贤淑,是我崇拜的对象,每天见不到她就感觉惆怅难过,上课的时候凡有发言的机会我一定举手,寻找同她讲话的机会,有一次到办公室找她问问题,那时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正当是我神不守舍时,“扑”地一声,她放了一个响屁,我心目中的女神也会放屁,这让我极度失望,我人生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张雅琪在我的心中,视作美丽与聪明的化身,她有点清高和自傲,这样的人按理说不为物质所累,谁曾想也爱财如命。对于钱财我向来弃之如履,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发现银行卡里的钱丢失后,有时候她的影像映到脑海里,立刻便被删去,我宁愿忘记这个人,也不愿将心中美好的形象毁灭掉。
那个看似单纯可爱的女孩,因为更爱钱,彻底地背叛了纯洁一词,金钱至上,物质女孩,超现实主义,这些词语海潮般一遍遍涌上脑海,搅得我心乱如麻,渐渐恨起这个女孩来。生活就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由爱转恨只是一瞬间,不需要太多大理由。
很长一段时间,我有些忧郁惆怅,还好,超市刚开业时诸事繁多,人忙起来就忘了心事,很快进入九月份。
时间最能淡化人的感情,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对她的痛恨如同皮肤上按下去的小窝窝,慢慢又会恢复原来的模样。没有牵挂的生活,变得更坦然和舒心,我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生意和锻炼中来,倒也没什么烦恼。
我的右腿长得似乎不太妙,比左腿短一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每天早上坚持去小公园锻炼,说来可笑,我把拐杖放在一边,试图学着自己走路。开始只能走一步,再后来能走很长一段路,样子很难看,让我很痛苦。但我还是想通过自己努力改变现状。
“胖子”推荐一个地方,就是他做康复医疗的医院,每天下午五点钟过去,做两小时的康复训练,一个月下来后情况好多了,效果还不错,走路颠跛的幅度没有原来大了,慢慢地像说话一样,走得慢就不明显,轻易看不出来。
中秋节之后,生意清淡许多,我一个人在店闲着无聊,打开手机搜索网页,刘力在朋友圈中发个消息:据福布斯最新发布消息,许家印以393亿美元的身价成为中国新首富,略高于第二的马化腾,以及第三的马云。本人刚上网查了一下自己的排名,大约是十四亿零七千万,从不担心自己被超越,让马化腾、马云着急去吧!
这小子挺有才,我给他点个赞,过一会刘力发来一条短信,语句很短,只有几个字,“杨哥,在干什么?”
“看店。”
“老李家的大嫂和二嫂打起来啦,场面有些失控,战斗激烈,惨不忍睹,跟“胖子”联系不上,你还是过来吧,再打下去有出人命的危险。”
“哪来的二嫂?”
“程小芸!”
“啊!”
“胖子”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躲避“神女”,不惜和刘力分家,自己跑到华天写字楼租间办公室,把“神女”的号码拉黑,微信删除,那天在我家,她利用我跟“胖子”接上线后,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胖子”耍个撩阴腿,约“神女”在原来的办公室见面,不知怎么搞的消息泄露,在那儿迎接她的不是“胖子”,而是他老婆陆芳。
我打车赶到律师所,首轮战役已经结束,双方正处于冷战争时期,两人站在屋中央怒目而视,看样子各有胜负,彼此脸上都挂着彩,衣服凌乱不堪,陆大嫂手指着程二嫂的鼻子,“破鞋”、“骚货”的骂个不停,“神女”毫不示弱,奋起还击,声音一度压制住对方。
陆大嫂心有不甘,抬“啪啪”两巴掌,声音嘹亮,清脆悦耳,“神女”一向以强势出名,伸手抓住对方头发,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这时从人群中窜出一年轻男子,从身后拦腰抱住“神女”,陆大嫂抓住战机,左巴掌、右拳头,左右开弓,暴风骤雨般砸向对方,“神女”的脸瞬间开花,无奈双臂被抱住,只是两只脚在空中乱舞。
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招来一阵更猛烈地拳击,混乱之中,一脚踹到男子裆部,男子咬着牙将她摔到地面,跟上去补一脚,“神女”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衬衣被撕掉了两颗纽扣,衣领耷拉下来,露出洁白胸部,陆芳剩勇追穷寇,抓住衣领用力一扯,“刺啦”一声衣服被撕成两半,她再次发力,抓起内衣向外拽,又是一声“刺啦”音,“神女”前面门户大开,春光毕露,风光无限。
程二嫂又羞又怒,一个瑶子翻身,尖利的五爪抓向陆芳的面部,随着一声惨叫,陆芳的脸上现出五个淌水槽,鲜血顺着水槽向下流,她双手捂脸,痛苦地蹲下身去。
刘力把我拽出办公室,“杨哥,给“胖子”打电话吧,再不劝开要出人命啦,妈的,老子是平生第一次看见女人打架,想不到如此凶悍,你说死胖子平常是怎么对付这两个娘们。”
“这个时候,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来。”
“哥哥你权当帮我的忙,问问胖子如何处理这两个烂货,赶明儿我再找他赔偿家具钱。”
我给“胖子”打电话:“师哥,你家后院起火,大嫂和二嫂打起来了,大嫂被抓得没脸没皮,二嫂衣服被扒净变成光腚,再不出手相救,恐怕要出人命,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败家娘们”“胖子”恨恨不已,“陆芳还没走吗?”
“走你个头,估计她想把程小芸拉到大街展览,这一堆鲜肉往街上一摆,你想不出名也难,要不我先拍几张照片你预览一下。”
“烂货,你是看热闹不嫌场子小,”“胖子”说,“想办法先把陆芳弄走。我过去绝对是找死,事儿更麻烦,兄弟,拜托,你辛苦一下,把你嫂子打发走。”
刘力看着我,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再回到办公室,“身体”虽已遍体鳞伤,仍战斗不已,双手舞动,两腿乱蹬,嘴里喋喋不休骂着,陆大嫂双手捂脸,已失去战斗力,身后还站几个人,面对打不死的小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她发飙,我走近大嫂,贴她的耳朵轻声说:“有人打电话报警,警察马上来,你们还不快走,难道准备进拘留所不成?”
她转头看看屋外,又瞅瞅自己带来的队伍,踌躇不定,没想到自己带来四五个人只是惨胜,此刻的心里大概只能骂国军无能,犹豫片刻后,她腾出一只手向外一挥,“我们走。”说完转身离开,边走边学习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精神,一只手指着地面,“不要装死,回头我找你算账。”后面的人马跟着她撤出战场。
失去战斗意志的“神女”一下子瘫软在地,披头散发,梨花带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像央视天气预报里的云雨分布图,不知谁拿来一个蓝色大褂,上面印着“大桥鸡精”四个字格外显眼,一个中年妇女用“大桥鸡精”将云雨分布图盖上,把“神女”搀到沙发前,她踉踉跄跄一头栽下去。
刘力将看热闹的人群赶走,“杨哥,必须给老李打电话,她这个样子恐怕要送医院。”
“不用去医院,你们送我回家吧!”她气若游丝地发出声音。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刘力问。
“不要,”她摇摇头,“我先歇一会。”
我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放她跟前,然后和刘力轻轻退出房间,把门缓缓带上,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门前的马路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汽车鸣笛声和人的嘈杂音,像涨潮的海水一浪一浪传过来,岁月静好,生命如期,所有人都在辛苦忙碌地奔波着。
刘力说:“杨哥,我有事先走了,你照顾一下程小芸,过一会死胖子一定会赶来。”
“你先走吧,如果“胖子”不来,我打车把她送回家。”
“辛苦你了。”刘力摇头摆尾地离开。
在门外站了大约一小时,我推开门进去,“神女”将杯子里的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自己走过去又接了一杯,站在原处一饮而尽,然后又接满杯顺着头顶浇下去,清水顺着她的长发像泉水一样流下来,她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双肩不断耸动,样子十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