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婷的办公室出来，我的心情沮丧到极点。
这时办公楼的人已走净，到处黑魆魆的，寂静得像空旷的墓地。
我感觉自己很堕落，像个流浪汉，心灵和身体到处漂泊，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把日子过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许婷刚才的举动很让我惊讶，她从茶几上的手包里抽出两千块钱，伸手递给我，“你身上没有像样的衣服，自己去买一件。”
馈赠本身没有错，美利坚国家发生灾难，尚且接受外国组织援助，个人又算啥？问题是一个很有钱的富婆，在不十分熟悉的情况下，支付你若干钱，我脑海里马上映出施舍的字眼。
有了这个概念后，我的脸上马上呈现窘迫状，匆忙收拾好行头，打开门准备出去，许婷在后面说，“我是真心想帮你，没别的意思。”
一个男人，接受别人的施予，很伤自尊。
路边刚好停一辆等客的出租，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司机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盹，睡眼惺忪地问我：“去哪儿？”“山前小镇。”他继续眯有半分钟，然后慢条斯理地松松手刹，试试离合器，又在方向盘下面捣鼓一会，比女人生孩子还麻烦，惹得我有点急火上攻。
好不容易车子启动了，像蜗牛在稻田里爬行，而且，司机不停地打量路边，看看有没有等车的客人，经过公司办公楼前我忍无可忍喊一声“停。”
司机惊恐地睁大眼睛，以为遇到打劫，但还是把车靠在路边。我看看计价器上显示九元，掏出一张十元票甩给他，下车时关门用了十分的力，“咣当”一声响把司机吓了一跳，他都囊一句，大概是伺候我母亲，然后把车开走了。
公司前面的巷子里有个足疗店，店里有几个足疗师，长相甜美，服务周到，手艺也不错，所以足疗店生意发达，长盛不衰。我是这里的常客，经常为小店的生意添砖加瓦。
足疗店门面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不小，装修很精致，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地面的大理石可以照出人影，我进去时一个姑娘正在给客人捏脚，随手指指里面的空位，“先脱鞋，洗洗脚。”
我把鞋袜褪去后，重重地往后面一仰，眼前立刻映出周娜的身影。
我上大二那年，和周娜开始开始谈恋爱，从那时算起，时间真快，不知不觉已经走过八年，八年时光，足以把RB人赶出中国，我们的爱情还没修成正果。
以前到这个时候，我们开始电话联系，周娜会漫不经心地问，又遇到合适的女孩吗？
恋爱女生喜欢问这样的问题，我从不矢口否认，反而大方承认，“刚认识一个小妞，虽然长得漂亮，却一点意思也没有。”
周娜会笑嘻嘻地说，“你长成这个酸样，除了我眼瘸，还有哪个更眼瘸的女人，居然能看上你。”
“不要低估我的情商，明天重新恋爱，你可以退居二线。”
“杨未，你敢？”
然后是风和日丽，轻声漫语，周大小姐的例行考核顺利过关。
和周娜恋爱这几年，虽无大的坎坷，却也经历风风雨雨，这个娇小灵巧的女孩子，不知给我带来多少快乐。
洗完脚后，服务员又端来泡脚的药水，也许是酒后乏力，我把脚伸进盆里，身子往后一靠，困意随之袭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接一阵的手机铃声惊醒，和我猜想的一样，电话是周娜打来的，她心情似乎不错，声音娇滴滴的，“杨未，回家了吗？”
“没有，晚上喝点酒，在足疗店正睡觉。”
“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难怪你说话的声音像没睡醒的样子，以后少喝点。”她像捡到宝贝一样亢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认识一美国朋友，杰克，准备到徐州投资建厂，需要一个职业经理人，我向他推荐了你，杰克同意了，想约你见个面。”
“杰克是公的还是母的？”
“呸，你讲话怎么这样恶心！怎么啦？你只喜欢女的？”
“男女我都喜欢，随时可以见面，关键是，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美国人，我怎么不知道？”
“杰克是我们学校里的研究生，这里外国人多了去，是不是每个人都向你介绍一遍？”周娜咯咯笑着。
“那不至于，一个破学生能有什么钱，该不会是个骗子，现在外国有一骗子组织，专骗缺心眼的中国女人，特别像你这样的，弄到外国去当二奶，玩腻歪了再扔到大街上当鸡。”
“我们还能不能交谈？”她有些不高兴。
我急忙道歉，“谢谢你想着我，职业经理人不就是猎头吗？我喜欢，随时可以跟杰克见面。”
“真是没有天理，我帮你办事，还要求你，到哪儿说理去。”周娜认真地说，“你才缺心眼，外国人休想骗我，我骗骗他们还差不多。”
“对对，你的水平我了解，中国人你照样骗的一愣一愣的，何况外国人乎。不过你确定杰克真有钱，甭像我似的，腰里揣几十块钱，到处宣传自己是企业家。”
周娜说：“你真是小人之心，杰克是家族企业，在美国加州有农场。”
上大学时周娜就是逻辑不清，逻辑学考试多次补考才通过。有农场的人最多是个地主，和家族企业不搭界，不过现在有好事能想到我，不宜讨论逻辑数学。
周娜接着是一番温存问候，询问我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身体状况如何，然后扭扭捏捏地问：“那些照片真的处理完了吗？”
“周娜，你是不是被人坑蒙拐骗怕了，对我这么不信任，如果你是什么电影体育明星，政治大人物，出个***事件会影响你的事业，耽误你前程。你就是一平民百姓，即使照片外传，最多给黄色网站增加点浏览量，没有人会记得你。何况非法传播也是犯法，我再犯贱也不至于跟国家机器作对吧。”
周娜的声音也大起来，“你别急眼，我只是担心那些照片流出去，对我们俩影响都不好。”
“告诉你那些照片已经消掉了，你宁愿相信外国骗子也不相信我。”
“你急什么，说明你心虚。”
“我心不虚，肾虚，周娜，几张破照片搞得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进入更年期。”
“更你个头。”周娜把电话挂了。
周娜身材不高，长相一般，但是性情很温和，说话不紧不慢，唯一的缺点是心眼有点小，经常闹情绪，时不时耍人来疯，总的来说，属贤妻良母型。
我知道她是好心好意，想帮助我找一个好工作，但是提到杰克，顿时惹我虚火上升，作为男人，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她提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大学毕业那年，在北去的火车上，我、周娜及“猴子”三人同行，我提醒周娜同学，根据我们学校的恋爱定律，大学时期的恋人命运多舛，多灾多难，大多是劳燕双飞，你一颗红心要有两种准备。
周娜搂着我哭得天昏地暗，山河动摇，“杨未，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工作后的第一年是我们的黄金期，一天通一次电话，再搭赠几个短信问候。一月至少见一次面，有时我去省城，有时她回X州。她那时上学没有多少钱，我的工资几乎都献给祖国的铁路建设和移动事业。
后来周娜从出租屋搬回学校宿舍，通话不似以前方便，有一天晚上她躲在蚊帐里跟我聊天，因为天热，周娜穿得很少，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在我的威逼利诱，外加苦口婆心劝说下，同意让我录一段视频。
老实说，那晚的周娜真的很漂亮。
当时我将视频存电脑，一直保留好长时间，后来销售部统计资料，临时借我的电脑使用，我担心视频被不法分子利用，拿到网站去赚钱，急忙将作案工具消灭在萌芽中。当天晚上便把此情况如实上报，周同学说：“这样再好不过，都是你这个流氓惹的祸。”
再后来，我把视频的事完全忘却。去年夏天周娜硕士毕业，进入一家外企上班，见了世面的周同学，心渐渐有点野，通话的频率直线下降，而且，电话多是我打过去。经常周娜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不是有事正忙，就是身边有人说话不方便，形态极其猥琐。
今年春节放假周娜曾来一趟，如果说秀色可餐，那是周娜赠与我的最后一顿晚餐。她身子很瘦，却没有赘肉，站在厨房的灶台前做饭，上身是唐狮女士，下身是贴身秋裤，看着她略带骨感的身影和不断摆动的双臂，我想生活能这样长久下去多好。
临走前她提到照片的事，我才醒悟，周娜这次来，不是因为感情尚在，而是处理历史遗留问题，为分手做最后的准备。那个春节，她离开后，我过得有点冷。
我明白无误告诉她视频已经删除，她露出狐疑的神色，亲自打开电脑，在存档文件里搜寻一遍，一无所获，还心犹不甘，大有不愿罢休的意思。我当即有些不爽，辜负了我对感情的付出，周娜解释说：“安全起见，小心为妙。”
后来她又来过一次电话，采取迂回曲折战术，先是大谈我们之前的美好点滴，然后羞羞答答询问照片到底处理没有，惹得我龙颜大怒，将她狠狠训斥一顿。
足疗店里的人被我的吼声惊醒，个个用惊奇的眼光打量我，我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便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