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们到离酒店不远的早点铺子,吃凤翔小笼包。根据张秘书的安排,今天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先到她原来的单位故地重游,然后去南京路采购,采购完毕去陆家嘴,看上海最繁华的商业区,晚上乘游轮观赏黄浦江夜景,第二天去迪士尼乐园,据说到迪士尼六月份正式开放,我们提前参观。
张雅琪对原来的公司留恋不已,“福利好到你无法想象,双休、年薪假、月奖、季度奖、半年奖、年终奖,每月都有意想不到的礼物。”她讲话时,口水跟着凤翔包子的汁液一起流下来。
“既然这么怀念它,等你母亲身体痊愈,可以再回到原来的东家来,了却一桩心愿。”我建议道。
她眉头不展,“我希望能回来,可惜母亲的身体不见好转,高堂在,不远游,我怕再难有回来的机会。”
“没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她摇摇头。
“凡事皆有利弊,你在一方面失去的东西,在另一方面能补偿回来,比如现在,你失去高新的工作机会,但获得了亲情。金钱失去可以再挣,亲情失去永不再来。”
“是的。”她正准备继续说话,我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曹元霸”打来的,说话的语气慌里慌张,像走夜路遇到打劫。
“杨未,你现在在哪?”
“上海。”
“今天能回来吗?”
“恐怕回不去,我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这句话不知惹恼他哪根神经,他马上歇斯底里,“刘力卷货款逃跑了,我本可以直接报警,考虑他是你的兵,现在征求你的意见,是给你面子,你看着怎么办?”
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我有些意外,“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马上给刘力打电话,了解事情原委后再给你回话。”
“好,我等你的电话,这件事情已经汇报给老大,他很生气,你抓紧点。”他直接摔了电话,差点没把我耳朵震聋,龟儿子,火气挺大的。
刘力是我多年的小跟班,擅自卷款私逃,无论是与公与私,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论公,我要负领导责任,论私,地球人都知道我和他关系不错,有幕后黑手嫌疑。
这小子居然不接我电话,连打三遍都是如此,我只好打给马小海,马小海的反应很平淡,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老曹他妈的就会咋呼,什么急吧卷款私逃,刘力只是拿走自己的工资。”
听到这话,我悬着的心才放心,不管怎样,私自截留货款,是职务侵占,数额不算很大,性质却十分恶劣,如果“刘邦”较真起来,这小子不好办,无论如何,迪士尼是看不成了。
其实在很久以前,刘力就有辞职的想法,中秋前私下跟我沟通,有离职的打算,那时工资总是拖欠不发,我劝他等到薪水补齐再说,未曾想公司资金紧张,工资是一拖再拖,不知不觉过去几个月。
张雅琪说:“我们现在回去吧,参观旅游,以后机会多的是。”
“我认为也是这样,”我回答道,“心里有事,玩也没趣,不过你可以留下来,继续完成未竟的事业。”
张雅琪不同意,屁颠屁颠跟我去了火车站。
虽然旅游不成,但是因为身上的病情解除,张雅琪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一路上颠儿颠儿忙个不停,一会去接热水,一会削苹果,忙得比丫鬟还欢快,火车到X州时,还没到下班时间,“刘邦”已从成都回来,正呆在办公室等我。
刘力跟我是不辞而别,跟老板还是有交代的,临走前留一份辞职报告,把打劫哪家的钱款写得清清楚楚,抵消什么款项也标注明明白白,除了两月工资外,还包括去年老板口头答应的奖金,一笔不该罚他的罚款,总共两万多一点。
刘力的性质,比“曹元霸”说的轻,比马小海说的重。
他的辞职报告后面还有大段内容,无非是家中有事无奈辞职,心中有愧疚却身不由己,截留的数目,和公司是钱货两清,双方扯平,最后祝愿段总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万事顺心,心情舒畅。
据说中共特工钱壮飞撤离时,留给徐恩曾纸条,大致意思是你不要威胁到我家人安全,否则把你的丑事宣传出去。
“刘邦”没有徐恩曽厚道,把刘力的纸条甩到我脸上,“看看你的老朋友的杰作。”
我抓起辞职报告,刘力的脸方方正正,身材也高高大大,唯独字歪歪扭扭像粪坑里的蛆虫,费了老大劲才辨认清楚,这小子真够恶心的。
“这是赤裸裸的职务侵占,明白吗?”“刘邦”说。
“我要报警,要诉诸法院,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把贪污公司的钱全部吐出来,再把牢底坐穿。销售部的每个人都彻底清查,凡是贪污公司财产、挪用公司货款的,都不得好死。”
他讲话时唾液如寒冬气象,飞花四溅,雨雪霏霏,我必须不断地从桌上提取抽纸,将脸上的脏水抹掉。幸好公用抽纸准备充足,否则我脸极有可能被酸液腐蚀掉。
“现在你和老曹去他家,把钱讨回来。”“刘邦”说。
“现在?”我看看表已过了下班时间,后悔下火车后不该到公司来,至少今天不该来。
“是现在,”他坚定回答,“你知道他家地址吗?”
“不知道。”
“你不知道?”“曹元霸”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俩关系那么好,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家住哪里?”
“曹总,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不错,我和你一起打过麻将,洗过桑拿,找过小姐,还经常在一起喝酒,但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曹贼的脸马上像烤熟的茄子,不过这厮才思敏捷,马上想到办法,从档案柜里找出刘力的资料,里面有详细地址和家庭关系。
“我们现在去刘力的家,杨未你也去,还有马小海、仓库的老顾、财务老秦,还有办公室的张建。”
“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曹总,我们应该想好去的目的,一群人去了不能白忙活,万一他不在家我们怎么办?灰溜溜跑回来”
“刘邦”发话:“杨未你必须去,去吧,又不是上刑场,既不需要流泪,也不需要流血,最多搭一点时间进去。”
“既然这么说,那就去一趟。”
刘力的家在城市北部,城中村,一处自己建造的房子,一排十几户,一排接一排,每家都是同样的房型,同样的颜色和结构,如果没有门牌号,陌生人进入这里如进迷宫。
我们找到刘力的门牌号,一阵敲门后,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瓜子脸,白净皮肤,留一头披肩长发,戴一副无边眼镜,刘力长得五大三粗,媳妇倒是小巧玲珑,小女人一言不发,冷冷打量来人。
“刘力在家吗?”“曹元霸”问。
“在。”刘力媳妇不卑不亢,既不说请进,也不说不让进,眼睛余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荡,像日伪时期碉堡里的探照灯。
“曹元霸”带头冲了进去,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大家上吧,纷纷跟着挤了进去。
刘力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像早预料到这一幕一样,目光平静,一丝不乱,当着众人的面,把大裤衩脱下,换上黑色长裤,然后拖鞋换成运动鞋。
我心里暗暗吃惊,这家伙该不是准备打架吧?傻货,就凭你两口子,即使会两下子也不是对手,也许是为了逃跑,几个人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曹元霸”问:“刘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道。”他一脸懵逼的样子。
“你是小偷,偷了公司的钱。”
“你们是强盗,抢了我们的血汗钱。”
张建,模样像电影《林海雪原》中的一撮毛,上前左手抓他的衣领,右拳在他的腹部捅一下,力量不是很大,正常人肯定感觉不到疼痛。刘大侠像着了魔力,大叫一声,双手捂肚,表情痛苦地慢慢倒在地板上。
躺在地板上的刘力,表情恐怖,双目紧闭,身体不停抽搐着,一副死到临头的架势,好像随时有生命危险。
屋里的人全部目瞪口呆。
“不好了,杀人了。”刘力媳妇从屋里冲到屋外,歇斯底里地喊叫,外面的人不知发生什么事,纷纷向屋里挤,更多的人停足观看,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快叫救护车。”一中年男人嚷道。
“报警,打110。”另一个男人说。
刘力媳妇痛不欲生,“你们哪个好心人帮帮忙,我男人不行了,快叫救护车?”
一个三十多岁的雄性家伙掏出手机,打了120 。
一个老太太说:“报警了吗?打电话让警察来处理。”
刘力媳妇冲进房间,拿起桌上的手机。“110吗,有黑社会到我家打人,我男人被打伤了,倒在地面不能动弹,现在这群流氓还没走,领头的我认识,叫曹立新,天海公司的老总,对,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放下电话,刘力媳妇向围观的人群打恭作揖,“你们大家帮我做主,不能让这几个坏人溜掉,警察马上到。”
我几个傻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心里暗暗发笑,这两口子是天仙配,一对表演天才,没去拍电影有点可惜。
救护车先赶到,从车上下来三个医务人员,询问几句后,从车上卸下一副担架,众人合力把病人放上担架,然后抬进救护车,刘力媳妇跟着上了车,“你们几个有种打人,就有种承担责任,不要离开,我会找你们算账的。”
我们几个二货,既不能拦住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有眼巴巴看着救护车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又过了几分钟,驶来一辆警车,一个青年男警察和一个协警走下来,老头老太太们像见了亲人,纷纷围过去,有声有色地把刘力被打症状放大几倍,添油加醋描述一番,警察蜀黍边听边记录,边观察现场。
“被打的人呢?”警察蜀黍问。
“救护车拉走了。”老太太回答。
“受伤严重吗?”
“很厉害的,已经不能动弹。”
警察看看敞开的大门,“这房子的主人呢,都去医院了吗?”
人群鸦雀无声,没人回答,刘力的父亲站在一角,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保持沉默不说一句话。
警察蜀黍打量我们几个人,“你们谁动手打的人?”
“我们没打人。”“曹元霸”急忙发表声明。
“真的是这样吗?”他一脸的不相信。
“曹元霸”声情并茂把事情经过还原一遍。
警察态度和蔼,“我们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
“曹元霸”的脸比驴脸还长,“警察同志,我们真没打人。”
“打没打人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只是例行公务,让你去派出所只是调查情况,不是拘留你。”
“曹元霸”无奈,只好乖乖跟警察蜀黍上了警车。
剩我们几个二货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