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包间里已经坐下一圈人，许婷他们正谈的火热，看见我进来她急忙站起身招手，“欢迎杨总光临。”
一群人都跟着站起来，齐声喊道，“欢迎光临”，我有些受宠若惊，双手合十，鞠躬致谢，并在许婷身边的空位坐下。
原来许总的公司新进一批员工，今晚举行一场小型欢迎会，靠我左首是两对年轻男女，模样清新，面带腼腆，坐在那儿局促不安，显然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再过去是两个纹身青年，年轻点的染着黄发，另一个剃成光头，手上戴着大到有点夸张的金戒指。许婷的右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块刀疤痕，样子极其凶恶，我心底暗暗吃惊。
才子与流氓并存，凶煞共淑女一室，这个公司够有特色的。
靠我身边的是个二十出头，长发束在一起的女孩，不时偷眼看我，秀丽端庄，温柔可人，与她相比，许婷更像成熟的果实，一个已经熟透的桃子，让人垂涎欲滴，忍不住想啃一口。
许婷介绍说：“这是我朋友杨未，刚刚认识不久。”
几个人纷纷鼓掌，“刀疤痕”毕恭毕敬站起来，给我上烟、点火，搞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许婷又一一介绍其他人，名字我记不住，知道那四个大学生是新入职的，剩下的三个都是老员工，“刀疤痕”姓陈，是公司副总。
“刀疤痕”低问，“杨总目前有资金需求？”
两人中间隔着许婷，我一转脸，眼光就触到那两个篮球，心跳有点加速，我极力控制自己。
“我们公司有资金需求，原来从银行借了几千万，春节后两家闹点矛盾，银行的人不讲究，把资金抽走了，现在公司资金周转有点困难。”
“银行的人只会锦上添花，不能雪里送炭，”“刀疤痕”说，“你们公司什么有财产？”
“车好几辆，仓库白酒价值几百万，还有一栋五层办公楼，至少值两千万。”
“办公楼可以抵押，酒和车不行。”
许婷插言说：“房子能值多少钱，我们需要估价师去评估。”
我爽快地回答：“那是自然。”
“刀疤痕”接着说：“明天我和婷姐一道去你们公司实地考察，如果情况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应该能合作成功。”
“我替我们老板谢谢你。”
他欠欠身子：“您太客气。”
这个看上去面带恶相的人，说话文质彬彬，谦若君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服务员上酒上菜，许婷端起杯子提议，“先按照徐州规矩办。”
徐州的规矩是，大家先同干三杯，然后互相敬酒。
“好。”大家都同意。
三杯酒后许婷问：“你们知道今晚的饭局为什么安排到这儿？”
大家都停下筷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她。
“看看外面你们就明白了，向大厅看。”她用手一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房间外面，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大厅中间竖一根硕大的红色柱子，围绕柱子是一个圆形舞台，舞台的四周摆着二十多张餐桌，几乎所有的餐桌都坐满人，看来这里的生意不错。
舞台中央靠柱子的地方有架钢琴，一个穿着粗布工装的男青年正在弹奏《献给爱丽丝》。
“看到那个弹钢琴的男孩吗？”许婷问。
“他的穿着似乎与周围环境不搭配。”“刀疤痕”说。
许婷笑笑，“老陈眼力不错，他是个建筑工人，每天从工地赶过来弹琴，演出结束后再回到工地。干活是为了生存，弹琴是他的精神追求，一个有目标且不惜委曲求全的人，前途不可限量。”
大家立即对这个素不相识的青年刮目相待。
“刀疤痕”说：“婷姐，你可以帮他。”
许婷的脸堆满笑容，“我倒是希望他能来我们公司上班，关键是他愿不愿意？”
“直接给他钱，友情赞助。”我大声提议。
几个人都笑。
“我们帮助他，对他来讲可能认为是耻辱。”
“许总说的有理，你还是帮我们吧，我们公司急需用钱，而且我们没有耻辱的感觉。”
许婷抿嘴笑，“你倒是实话实说。”
“在美女面前，还是赤**好！”
众人又笑。
许老师开始灌心灵鸡汤，“我今天安排到这儿用餐，就是让你们明白，不管你多有才华，理想多丰满，生存才是第一位。去掉你的清高、傲慢、自负和理想，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安安稳稳挣到人生第一桶金。”
大家如醍醐灌顶，方晓得许总用心良苦。
越是特殊行业，越注重思想教育，去年财务部的魏文娟，死拉硬拽将我拖到芳芳直销公司听课，一个讲师上台开始发言，下面三百多口人齐刷刷起立、鼓掌、摇动双手，振臂欢呼，动作整齐划一，声音高亢嘹亮，我当即被现场的氛围震撼住。
集体课结束后，马上过来一名科员级女孩，做我的思想工作，大谈做芳芳化妆品的好处，见我不为所动，又上来一位副经理级别的中年女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苦口婆心做思想建设，半小时后，副经理见我仍旧顽固不化，差遣科员女孩去请总经理来，趁她防守松懈，我急忙狼狈逃窜。
大家开始敬酒，先从“刀疤痕”开始，轮流站起来敬许婷，恭恭敬敬喊声婷姐，婷姐也是来者不拒，不分厚薄，每人两杯，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然后再回敬两杯，我也东施效颦，跟大家学习喊一声婷姐，敬两杯酒，一圈下来，三瓶洋河梦3干涸见底。
我粗粗算一下，四杯折一两，婷姐喝了大约八两酒，尚且不显醉态，这个女强人酒量惊人，功力深厚，巾帼不让须眉。
酒桌上有两种人不能轻视，一是喝酒脸红的人，二是女人。这两种人要么滴酒不沾，只要同意端起酒杯，肯定是生猛海鲜。
首轮结束后，开始敬客人，我推脱酒量不行，只能表示一下，时代公司的人酒量大肚量也大，没人跟我计较，有人一次喝半杯，有人杯杯见底，两个女孩子喝饮料，我是每次都留点水路。即便如此，一轮结束，我还是酒意上头，身体有点飘。
许婷拿来两个四两酒杯，倒满酒，“杨经理，我们俩喝杯大的？”
“谢谢许总，我酒量真的不行。”
她把手搭到我肩上，一股热量喷到我脸上，酥痒酥痒的，“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
这个温柔的强势女人，纵有千般理由也不好拒绝她，我笑着摇摇头，接过酒杯跟她碰一下，把酒喝掉。
“这才叫男人，”她拍拍我的肩，“杨经理，你一月收入多少？”
“不多，勉强维持温饱。”
许婷拍拍自己额头，“不好意思我犯了忌讳，女人不问年龄，男人不问收入，不该问你这么敏感的问题。”
“没关系，我皮糙肉厚，对什么无所谓。”
“既然这样说，我问一句，你的收入够养老婆孩子吗？”
“老婆还在丈母娘家没出嫁，我哪来的孩子？”
她哈哈大笑，“你一个人过也想收入高一点，是不是？”
“那是自然，谁跟钱有仇，除非傻子。”
“想不想到我这儿来？”
看她表情认真，我也认真地说：“我考虑考虑。”
大概是酒喝多的缘故，她把手挪到我的大腿上，轻轻拍几下，下意识地，我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
她的手洁白无瑕，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不含杂质，微泛着寒意，像是没有温度一般，透出令人心动的魔力，我禁不住全身战栗。
许婷只是用眼睛看看我，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在红色桌布的遮挡下，我用力握握她的手，那只如玉指般凝聚的纤纤细指，软如溪水，柔若无骨。
“知道法国富翁巴拉昂的故事吗？”她很平静地把手抽回去。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
“法国人巴拉昂年轻时很贫穷，一次偶然机会他开始推销肖像画，不到十年时间迅速发家致富，是法国最有钱的前五十名富翁之首，他也是一位媒体大亨。1998年病逝，他在临终前立下遗嘱，设立一道竞猜题，题目是穷人最缺少的是什么，谁能猜对正确答案将获得一百万法郎奖金。
遗嘱在《科西嘉人报》刊出，一时各种各样的答案纷纷寄来，有的说穷人缺钱，有的说缺机会和运气，有人说缺少技能，还有的说缺少帮助和关爱，总之答案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有贵人相助。”我毫不犹豫回答，“任何人想取得成功，必须有贵人相助。”
“错，”许婷说：“最后，一个九岁女孩中了大奖。答案是：穷人最缺乏的是野心。”
“你知道的真不少。”我暗暗佩服。
许婷说：“你不该自甘平庸，应该有野心，因为你还年轻，总不能这么早就混日子。”
我很感动，忍不住拍拍她的肩，如果没有外人在场，相信我一定把她抱起来，在原地转几圈，这个女人，太让人震惊。
酒精刺激之下，大家的话唠开始打开，“刀疤痕”吹嘘他的光荣历史，曾经在一个工地，拿刀砍了老板，被判了两年。还有一个私企老板，因为还不上欠款，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刀疤痕”带人盯梢他的孩子，每天跟着他去上学，放学后就守在他家里，没过一个月，他老婆疯了。
这么高级别的私密，以前只是耳闻过，现在听到现实版的，我感觉很惊奇，那四个刚入职的毕业生同我一样，竖起耳朵倾听。后来他们又谈到业务人员的收入，谁谁工资是三万，谁谁奖金十八万，听的我羡慕嫉妒恨，十八万，是我三年的收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许婷低声说：“聚餐结束后，到我办公室坐坐。”
她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令人欲罢不能，我不知如何回答，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