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后,我在办公室琢磨晚饭的事,考虑如何打发剩下的时间。
以前和周娜关系正常时,下班后到菜市场买点菜回家加工,边饮小酒边和周娜视频聊天,如果宿舍里只她一个人,我就教育她,你又不是修女,干嘛裹得那么严实,脱了。
周娜扭扭捏捏地说:“不,就不。”边说边羞羞答答动手,一件一件把衣服卸下来,最后只剩贴身内衣,这是她的底线,任我连哄带骗,说啥也不肯往下进行。
美食讲究色香味全,我边喝酒边拿她的酮体当下酒菜,生活其乐融融。
那时的我们亲密无间,想不到也有分手的一天。我有时会胡思乱想,感觉这几年的生活如做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残存一点记忆,也随着岁月流逝慢慢消失。
上大学时的情景,曾经的点点滴滴,像刀片一样一点一点剐蹭心灵深处,我会忍不住泪流满面。那些美好的东西,跟着青葱岁月一去不返,我知道,以后再不会有那么纯真的感情,也不再有那么灿烂的笑容。
考虑再三后,我决定去糟鱼坊吃糟鱼。
糟鱼坊的老板姓王,我称呼他“王八蛋”,“王八蛋”销我们酒一向很好,结账也顺利,每次送货都能及时算清。后来,也就是春节前,他推辞手头有点紧张,开始打太极拳,今天说没钱,明天说会计不在家,总之就是不还钱,我去了N次还是没结果,后来干脆采取消极战术,用吃饭抵消酒款。
酒是公司的酒,货款必须上交一分不能少,我自己买单替公司创收,还要替“王八蛋”制造利润,想想都让人生气,生意做到这个份上,有点窝心。
在糟鱼坊坐下后,我一个人吃饭实在是无聊,于是给有联系的同学下通知:有人提供免费晚餐。
张斌推脱家里来客走不掉,吴天玉说孩子上辅导抽不开身,一个五岁的孩子白天上幼儿园,晚上学美术、钢琴和拉丁舞辅导,我怀疑他是不是脑抽风。韦柯正在谈一笔业务,说过一会给我回话,有可能连客户一起带过来,一共三个人,我说你快点。
赵新平说:“有女的吗?饭谁没吃过,没有美女我大半夜的跟你这个歪瓜去喝酒,脑袋进水!”
“赵新平你下辈子再投胎,不要变成人变成公猪,每天的任务就是给母猪配种,日日不闲着。”
“我第一个给你媳妇配。”赵新平笑嘻嘻地说,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声音有点浪,不像他自己媳妇,又不知哪个良家妇女遭了殃。
十分钟后,有电话来,是张雅琪的号码,我以为她病情加重,心底一紧张,手机差点掉地上。
“曹总今天去医院送钱,被李佳禾的家人扣下来了。”张雅琪说。
我有些幸灾乐祸,乐得合不拢嘴,“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老李家打人关他一年半载才好。”
张雅琪着急上火:“老板让我现在过去,把他救出来。”
“你一个小女孩去救人,开什么玩笑,当心自己馅进去出不来,别拿自己当超人。”
“不行,老板说曹总被关在小房间里,李家人正在打他,再不去人处理,会出人命的。”
听到李家打人,我意识到事态严重,心里也开始紧张,陆芳你个傻娘们,这可是犯法的事,千万别打出人命来。
“万一李家的人扣你不放怎么办?”
张雅琪几乎哭出声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在家呆着,还是我去吧。”
“谢谢你,杨哥。”张雅琪嘴甜的,有点腻歪。
“刘邦”这帮孙子们平时发号施令,说话牛皮哄哄的,吆五喝六的像真皇帝老子,出了事立刻变成太监,我一边伺候他们的先人,一边走出糟鱼坊,大厅里打食客们像发现怪物一般惊奇地打量我。
医院门诊室的一楼,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平房,堵着门横放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瘸腿男人,大约五十多岁,小眼睛,留着寸头,手里握一根拐杖,凶神恶煞地注视每一个经过的人。
房门没关,我看见“曹元霸”像刚刚被骟过,软不拉几地蹲在一角,神情沮丧,愁眉不展。他显然被打得不轻,头发凌乱,眼圈发青,脸上也破了几处,上面还有血痕,衣服脏兮兮的,像是刚爬过雪山,经过草地。
坐在床上的“寸头”拦住我:“干什么的?”
我用手指指里面的人:“我是他同事。”
“带钱来了吗?”
“没有。”
“寸头”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妈的没带钱来你来干啥?想找死,不许进,任何人都不准进。”
听到猪头来来同事,马上拥过来一群人,显然都是陆芳的亲戚,从穿着打扮看都是种田打农民,男女老少十几个,七嘴八舌地说着骂着,一个年轻小子手里握根长棍,拉出要打架的态势。
“把这个人也扣下来。”一个男人说。
“连他一起打,打死这些要钱不要命的货。”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寸头”拿起拐杖在“曹元霸”的头上猛敲一下,“龟孙,我让你看看说话不算数的后果。”曹元霸”**一缩,痛苦地哼一声。
想想他在公司也是二号人物,平常呼风唤雨,扯高气扬,也算是威风八面,潇洒人生,现在落到这个下场,真让人有点于心不忍。
“我找陆芳。”
“寸头”一愣:“你认识她。”
“我是李佳禾的朋友。”
“寸头”的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在病房伺候老李,你到那儿去找她。”
隔着“寸头”我给“曹元霸”鼓气:“曹总,待会儿我救你出去,请你去吃烧烤。”
曹元霸”抬起死鱼般的眼睛:“行。”
这个猪头死到临头也忘不了吃。
陆芳是愁容满面,一脸心酸。“老段到底有没有钱?”
“有是有点,可能不多,前段时间许婷借他二百万,宋建军借了三百万,会计说账上没钱,我不知道这两笔钱有没有花出去。”
“老曹今天带两千块来,简直是糟蹋人,真把我们当成讨饭的,我实在气不过把他扣下来,从中午到现在也没给他饭吃。他给老段打了几个电话,到现在老段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段肯定不会来,不是自己儿子,他肯定不心疼,所以不管老曹死活,老曹伤得不轻?”
陆芳有点无奈,“那几个烂货根本不会打人,专挑头和脸打,其实他伤得不重,表现倒是抢眼。如果打屁股,揍开花了也看不出来。”
我笑笑,“没看出来你打人挺专业,从我们段总的反应看,此计恐怕不成,必须另想他法。”
陆芳眼圈发红,“扣他尚不管用,放了他岂不是更抓瞎。”
“嫂子,我劝你一句,扣人是违法的,如果他家人报警你要担责任,你那些亲戚打人没轻没重,万一失手把那个猪头打死,大家都跟着倒霉,所以我建议放了他。”
陆芳长叹一口气:“也只好如此。”
陆芳去小平房放人,我看见“胖子”的嘴唇张开一点,大概是回光返照的意思,急忙把耳朵凑上去。
“把我的脸挡住。”
虽然声音有点断断续续,还有点模糊不清,但我能肯定,那是人的声音。
2008年,江苏同学和辽宁同学打架,“胖子”在学校小有名气,自然受到格外照顾,辽宁人学习“江南七怪”,实行集体围殴,“胖子”寡不敌众,轰然倒下,双目紧闭,口吐白沫,辽宁人眼见出了人命,作鸟兽状一飞而散。
多年后“胖子”说,不到东北,不知道胆子小;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道钱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差,后来改成不到东莞,不知道身体差。想必早在大学时代,他已领教东北人的胆子大。
一群江苏人围着地上一堆肥肉,正在不知所措,不知谁喊一声“校长来了,”“胖子”突然诈尸,腾地坐起,然后右臂撑地,一个鹞子翻滚,从地上站起来,衣服上的泥土顾不得擦,一溜烟的功夫钻进宿舍。
我用身子遮住外面视线,把他隔离开。
“胖子”说:“我原来是真昏迷,昨天才醒过来,不过新近发生好多事,我必须装下去。有两件事死不瞑目,一是徐工集团贷款一千万,我谎报军情多批了一百万,借给“猴子”去放高利贷,前几日银行去徐工对账发现猫腻,现在正在调查我,你通知“猴子”快点把钱还上,防止日久生变。第二件事是老段到银行投诉我,说我索贿受贿,虽然空口无凭,毕竟对我影响不好,你劝劝老段,做事不能太绝,凡事给自己留条退路。”
我吓了一跳,“你胆子也忒大了点,这样出格的事也能做!”
“我也后悔了,没办法。”
“第一件事好办,我给“猴子”说一声,第二件事难办,我试试吧,你准备装死到什么时候?”
他讲话不是很清楚,需仔细听才能听见。
“装到老段赔我钱。”
我本想训他几句,看见陆芳走进来便不好再张口。
陆芳呆呆望着我,显然,她知道“胖子”已经苏醒,根据“胖子”的行事法则,不会把银行的事告诉她。
“胖子”这一点做得好,外面有相好的事不说,有困难也不讲,唯恐妻子担心,是个标准暖男。一五年底,由于四季度任务未完成,“胖子”的年终奖被取消,为了不让老婆难过,向“猴子”借了五万块,回家邀功请赏,说是银行发的奖金,这笔钱是不小数目,直到半年后才还清。
陆芳说:“老曹说去厕所,进去半天不出来,我让人到里面找,发现他已经翻窗逃跑。”
“真难为他的猪头,窗口那么小没卡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