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雷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改口道:“妖魂之谱我已经帮你取来,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我知道。”风尘淡淡的回道,神色微缓。
说完,苍白妖火倏然一熄,犽玉杖缓缓降下,玉雷握着犽玉杖的手蓦然一紧,篁狐几次帮助月小司,如果真的死了。
又是一声长叹,玉雷挥手拨开浓雾,朝小屋走去,也不知道煜苍醒了没有。
那日,封印被除,海龙之渊震动不断,纵横交错的龙渊顷刻间塌了一半,好在救援及时,族人多半救了出来,但这一战七主死了三个,枫如夜、赤羚以及婵吘也相继亡命,而在救援过程中亦有不少龙士和族人牺牲,慕天殿身受重创,闭关凡刹居不见任何人。
凫水、禳金共同主持局面,冬寂雪与恨千秋负责加强沁云山峦的守卫,飞蝶舞摔一路人开始救治受伤人员,一时间,乱中有序,序中有乱,慌慌张张忙做一团。
但遗祸妖王复出,必定会报当年封印之仇,那时亦有龙上龙后依靠画龙珠、点睛石的力量对抗遗祸妖王,而今碧龙族一没有主,二没有宝珠,三没有战力,七主十二护伤的伤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果遗祸妖王现在攻来,恐怕碧龙族覆灭是迟早的事。
凡刹居内,慕天殿脸色苍白如纸,飞蝶舞前来被慕天殿拒之门外,脑中无一刻不出现枫如夜的脸,枫如夜和望川两张不同的脸来回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伸手,却一个也抓不住,明明是一个人,明明都是她最爱的人,为什么到了最后都会离她而去?那她这般活着又有何用?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苦苦挣扎保护什么碧龙族,碧龙族的死活又与她何干?为什么她做不到像那时的望川一样远走高飞,如果她早一步遇到望川,或许两人就会永远在一起,可为什么她偏偏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可恶!
她咬唇,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滑下,黑暗静的让人忘记了呼吸,她一直觉得枫如夜就应当在她身后保护她,可如今,慕天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开始努力抑制着哭声到了最后终于放声大哭,肆虐而出的泪打湿了她的脸,混合着血,凄美而绝艳。
哭,碧龙族上上下下又岂止她一人在哭,满地尸骸,血肉模糊,惨目忍睹,一块块碾盘大的石头将几个来不及跑出去的人砸的粉碎,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鲜血淋淋,让人不忍直视,巨石嶙峋,将海龙之渊毁的面目全非,凫水带着一队龙士满目肃杀仔细寻找着生还者,可他们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没有遇见一个活人。
婵吘的死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对地妖的恨也日益加倍,碧龙族就是亡,也要让地妖陪葬,凫水恨的咬牙切齿,恨得泪止不住的流,恨得想一口气杀到地妖族,她心神不宁,终于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凫水大人。”手下一名龙士关切的问,眼圈微红。
凫水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回去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
“可是……”
此时他们才走到海龙之渊的三分之一,凫水苦笑,回道:“算了,回去吧!”不可能再有活着的人,即便有,已经整整一天过去了,人也都死了。但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低头无力的笑,双肩微颤,她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泪便落了下来,打在青灰色的石面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身后的龙士接二连三的离开,留下她一人,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龙骨枪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凫水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荒草凄凄,哀鸿遍野,沁云山峦笼罩在一片悲愤之中。劫火感觉到了遗祸妖王的力量所以急忙赶来,路上又遇到夔老和炎仃的阻拦,等走到这里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虽不是碧龙族人,但在这里也生活了有一段时间,如今见到这般场景不禁怅然若是,悲从中来,原是打算再见凫水最后一面他就回去,不过看样子凫水未必愿意见他。夔老都已经来了竟然还能坐视不理,如果夔老能出面的话,别说遗祸妖王,就算多来几个遗祸妖王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的能力劫火很清楚,但不知为什么夔老就是没有出手。
看来他还是回去吧!劫火心想,心里又有些舍不得,他没法向阡陌笑那样活得潇洒,喜欢一个人就勇往直前,有时候想想,这般傻傻的爱上一个人如何不是一种幸福。
“火君打算去哪里?”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圆圆的脑袋上乌黑的发从中分开结成两个小髻,左右一个,煞是可爱,一身书童装扮,腰上别着把小小的弯刀,稚嫩的脸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邪笑,劫火料到是他,所以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问:“那你又去哪里?”
“火君去哪里,炎仃就去哪里。”炎仃笑嘻嘻的回道,眼神却越发凌厉,葱白的小手握着刀柄,认真的注视着劫火。
“夔老没和你在一起?”劫火发现只有炎仃一人,之前见面都是两人一起,现在就他一人,劫火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火君要去哪里?”炎仃故意避而不答,继续追问。
劫火无奈,只得回道:“自然是回海龙之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炎仃拖着长长的音调“哦”了一声,劫火看出他神色古怪,又见夔老不再,索性又问:“夔老去了哪里?”
“杀人灭口啊!”这回炎仃没有绕开话题,笑嘻嘻的很干脆很果断的回道,劫火一听脸色大变,忙问:“杀谁?他要杀谁?”
凫水的面容自他脑中一闪而过,果然炎仃乐的拍手道:“夔老说他早告诉你了啊!”
“凫水!”一声惊呼,劫火忙朝海龙之渊的方向奔去,凫水一定在海龙之渊,之前他远远的看到过她,神色凄凉,一直不死心的往海龙之渊跑。
忽然,一声轻叱,劫火后背生寒,足下步子一顿,一弯腰,鼻尖弧光一闪,炎仃嬉笑,劫火微怒,抽身刚退,谁料弯刀又逼面而来,炎仃步步紧逼,又生的小巧,动作凌厉,劫火出手总比他慢上几分,机会下来,虽然劫火未受伤但已气喘吁吁,他这身体实在不适合打持久战,想到这里,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劫火,取下无息镰予以回击。
炎仃见状,眼中生笑,“火君可不要留情哦!”
说这话的时候,劫火已经感觉到炎仃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杀气,心下不敢大意,当年在海龙之翰中偶遇炎仃,他就是这个样子,那时他只比他高出一头,如今时隔多年他还是这般摸样,就连他爹龙上也不知为何,救他当初他濒临快死,谁知过了一段时间竟然自行痊愈,对于他的事唯有他爹清楚,也不知为何他爹会对他这般信任,他却险些几次被他玩死。
稍一分神,就见炎仃快步闪到他身侧,弯刀如电,劫火看在眼里,无息镰倏然出手,镰锋对弯刀,乒乒乓乓擦出一串火花,当下两人一进一退快速对了十几招,两人身形漂移,从沁云山峦外围一直打到了中天岭的古松林里,锋芒闪瞬间,落叶纷飞,模糊的视线,炎仃眼前一花,无息镰忽然勾住了他的喉咙,但几乎在同时,炎仃身子一缩,回身出刀,杀气腾腾,竟是一招取命,如此速度,劫火看在眼里,身体却慢了几分,弯刀从他喉咙划过,带出一道血痕,劫火大惊,却见弯刀一转,又向他切来,只听当当两声,无息镰撞上弯刀,镰锋划出一道白弧,依然是妖风化刃,刷刷刷的飞向炎仃,炎仃一退一挡,再退一避,第三个妖刃,炎仃正要当下,却见劫火已然消失。
炎仃冷笑,就见他身轻如燕,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林中,而不远处,劫火忽觉背后压力逼近,心底不禁叫苦,他怎么就这么紧咬着不放呢?眼尾一扫,炎仃朝他做了个鬼脸,道:“火君啊!杀不了我就乖乖让我杀了你吧!”
稚嫩的童声说出这样的话又摆出无比认真的神情,劫火浑身没有来的一冷,五脏六腑忽来一阵绞痛,冷汗直冒,脚下步子渐渐慢了,炎仃追上,手持弯刀刷的向劫火扫来,劫火强行抑制住体内恶毒,反手一招将他打开。弯刀随即变幻莫测,或斩或削或砍或切,招招迎来,但当他用无息镰回击时又发现,刀式一变,徒劳一场。
炎仃有意逼他毒发,他又一时无法摆脱,心中急躁又加速毒发,忍不住怒道:“你别逼我!”
“嘻嘻……炎仃哪里敢。”说着,弯刀挺近,铆劲刺向他肩胛骨。
劫火气的险些背过气去,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专青,炎仃神色微变,劫火一点也没察觉,手上无息镰电光一闪,快速拨开弯刀,他身手敏捷,与炎仃不相上下,无息镰招式变化,幻化万千,炎仃眼前一花,只觉有无数镰锋快速朝他刺来,弯刀连忙回挡,当当当连着三声脆响,炎仃被打的手忙脚乱,身上有几处都被镰锋划伤,血流不止,但也不是什么重伤。
两人越打越快,炎仃越战越兴奋,眼中精光璀璨,斗气昂扬,其速度竟然快的不急眨眼,反观劫火,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角微颤,手腕渐麻,只是本能的在做抵挡。猛听当的一声,劫火手腕吃痛,叫了一声,无息镰脱手的一瞬间,杀红了眼的炎仃激动的朝劫火扑来,弯刀如虹,一击必中,却在离他心口三寸时突然一歪,刺偏了。
劫火不支,“哇”的吐出鲜血,身子缓缓倒下,炎仃连忙收刀,血溅了他一脸,他想将他扶起,谁知劫火比他高大太多,整个人就压在了他的身上,血沾了他一脸,他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问:“死了没?”
劫火哼了一声,不作回答,双目紧闭,似乎努力在抑制体内恶毒,炎仃吃力的从他身下爬了出来,又将他搬到一颗树下靠着,他始终闭着眼一语不发,只是胸口一起一伏看情形没死,炎仃心底松了口气,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凑上前来,戳了戳他泛青的脸颊,笑问:“死了没?死了的话我就不替你去找她了,直接让夔老把她杀了,把你俩埋在一起。”
话音刚落,劫火蓦地睁眼,问:“你去找她!”说完,皱了皱眉头,轻哼一声,喘息了几口打算站起来,炎仃见状一脚踢向他撑的手,又道:“让我去啊!你求我试试?”
他这一脚不轻,劫火被踢的倒吸一口凉气,额上冷汗直冒,心底又气又恨,斜眼瞪向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我求你……”
炎仃见状,正在沾沾自喜,谁知劫火蓦然跳了起来,举着无息镰狠劲儿劈下,“求你个鬼,你去不去!”
还好炎仃利索,见镰刀落下的一瞬间跳开,否则再迟一秒,他就一分为二了。
劫火这一动,嘭的一声又倒地不起,紧闭的眼吃力的喘息,无息镰安静到底,炎仃气的在他腰上踢了一脚,骂道:“该死,我好心想帮你,你还想杀我。”
“该死该死。”连骂了两句该死还不解恨,炎仃又重重的在他腰上踢了几脚,才气呼呼的扭头走了。
那几脚一次比一次落得重,劫火要不是浑身无力,早就叫出来,他本来体内就有恶毒,身体难以动态,刚才又吃了他几脚,腰身快要被他踢断了,感觉整个身体都想散了架,疼得他低叹不止。
如果不是身体的原因,劫火早想一刀了结那混蛋,留着他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被他气死,反正都是死,心里骂着那混蛋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心里却还期盼着他能及时找到凫水,让她快点离开。但转念一想,炎仃跟夔老远比与他还来得亲,他不上前去多捅凫水几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好心的去救她,想到这里,劫火大骂自己愚蠢,竟然会相信他,随即动了动手腕,只见右手腕一片乌青,稍一动就疼得他呲牙咧嘴,看来真被他踢断了,跟着又试了试挪到身后的树下,扶着树也好站起来,谁知刚一动,后腰就像要裂开一样,疼得他忍不住大呼。
炎仃啊炎仃,你竟然下手这么重。
正当劫火在这生不如死的挣扎时,远处一条身影怔怔的望着他,那人黑布蒙面,身材窈窕,显然是个女子,怀抱柳琴,莹白的指尖轻轻拨弄琴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日她丢了妖魂之谱被厌棺剥去脸皮,盛怒之下也不顾什么礼数,直接前去妖山岭质问冰棺是不是他差人夺走?
冰棺见她这身打扮,估计也猜到厌棺对她做了什么,怜悯的看着她回道:“没有,既然已经给了姑娘,我又怎么会差人夺走?”
“那为什么我前脚一走,后面就有人追来?不是你妖山岭的人还能是谁?”面对陀罗沙厉声逼问,冰棺不怒反笑,道:“妖山岭近日来了几个碧龙族卧底,当日我见你离开后确实有人追去,那是碧龙族人。”
陀罗沙一惊,忙问:“那人是谁?”
冰棺笑道:“我没看清他的面貌,只记得是个男子,身手不凡,在碧龙族中应该有一定地位。”
“身手不凡,在碧龙族中有一定地位……”陀罗沙喃喃,目光落到远处的身影上,那人他知道,七主之一劫火,深藏不露又行踪不定。再联系之前遭遇和冰棺的话,陀罗沙简单的排除了所有人,再看远处,眼神蓦地一冷。
一定是他!是他将她害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