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无闻深深叹了口气,玉雷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当初水步熔根本就是利用你去对付遗祸妖王,然后将你们一起封印以绝后患?这样月怡也就顺理成章的嫁给了他,那你怎么、怎么……”
玉雷的话还没说完,一抬头,面前已经没有刃无闻的踪迹,只留下一句话,“我去找遗祸妖王,你就留在雷川不要离开。”
“哦!哎?”玉雷回过神来,“你你你去找……”
遗祸妖王,难道你真的已经冲破封印了?刃无闻不确定的想,如果真是这样,以他的个性,一定会第一时间攻入碧龙族。
刃无闻前脚刚走,火烈鸟随后紧追,也许是心中有事,刃无闻一路都没有觉察到身后的火鸟。
风呼啸,叶飞舞,尘埃四起,野风阵阵,月小司脑中回想着陀罗沙的话,走的漫无目的。
刃无闻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月小司一遍遍否认着心中想法,但坍塌的龙殿,死去的双亲,又一次次将她推入仇恨的深渊。
月小司猛烈的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这样。”
眼底的光,一闪而过,她要找刃无闻问个明白,但是刃无闻到底去了哪里?
月小司咬牙,眼神一凛,蓦然回头,一道白芒从天而降,光华褪尽,兮土出现在月小司面前,英姿飒爽,冷眸如冰。
“是你!”月小司下意识摸上月鳞戟。
兮土开口道:“别动手,我是奉殿主之命,请你回海龙之渊。”
“回碧龙族?”月小司疑问,之前几次逼杀,这次恐怕也是请君入瓮之计,虽然是她先对不起族人,可事已至此,即便赔上条命也无法改变什么,更何况她还有绝对不能死的理由。
见月小司未作回答,兮土也猜到月小司心中所想,遂又补道:“殿主真想杀你就不会派我来请你,更何况……抛弃族人成为众矢之的你也不配殿主亲自动手。”
“呵!”一声冷笑,月小司松开月鳞戟,但肃杀之气未减半分,两人中间仿佛裂出一道无形深渊,磅礴妖气破空而出,宛若双龙厮杀,气势相当。
“那我也未必要随你回去,龙女不复,如今我只是月小司。”
“难道你就不问为什么殿主召你回去?”兮土反问,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月小司莞尔,回望兮土,那眼神熟悉的令她陌生,当初的龙女,如今的月小司,原来真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代我转告慕天殿,如今月小司只是月小司,碧龙族的未来,与我再无关系,就算是我愧对碧龙族,但是此生也无力偿还了。”
“好、我会转达。”兮土深吸了口气,淡然回道,月小司扭身欲离开,只听兮土再度开口道:“还有一个问题,这是我的问题。”
月小司蓦然止步,半侧身。
“走到这一步,你可曾为你当初的做法后悔过?”
月小司垂眸苦笑,“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我月小司今生只为护一人,所以这条路,无论如何我也会走下去。”
“水攸?”兮土问。
月小司点头不语,转身渐渐走出兮土视线,狂风吹起满地落叶,模糊了她的眼,她低头,勾起的唇似笑非笑,长发遮眼,却见她蓦然抬头,朗声道:“月小司!煜苍就在海龙之渊,难道你不想见他?”
“煜……苍?”不自觉的念出这个熟悉的名字,双脚竟像被钉在了原地。
煜苍在碧龙族?
刹那间,脑中景象再现,冰冷的邪羽刀,无情的双眼,透体生寒。
为什么?
月小司咬唇,澄清的瞳蒙了层薄雾。
物是人非事事休,再回碧龙族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若不是有人提前接应,她们恐怕也没这么轻易进入到海龙之渊。
飞蝶舞怅然若失的凝望南峦,她还记得,仅次于海龙之巅的俯瞰天台就在那里,然而,如今一眼望尽,只剩高耸入云的山巅。
原来再怎么强大也难逃一死,龙上如此,戮人殿也如此,但像他们那样厉害的角色也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她呢?小小的十二护,终会落得怎样的结果?
长长的叹息,勾起久远的回忆,两旁峭壁抽出的岩松挡住照射下的光线,使得海龙之渊更加阴暗,斑驳的树影映在煜苍变幻莫测的瞳中,皱眉,却是一语不发。
“想说什么就说吧!”飞蝶舞坐在河边,哗啦啦的河水,冷入骨髓,这是从海龙之渊最深处流出来的泉水,冰冷清澈。
飞蝶舞将手伸入河中,皱了皱眉头。“真冷。”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煜苍问。
哗啦一声,飞蝶舞手一扬将水洒向煜苍,煜苍身形一退,但水还是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微露愠色,飞蝶舞嬉笑道:“冷吗?”
“哈哈……别这么生气。”飞蝶舞忽然取出邪羽刀,在煜苍还没回过神来时,手一挥,邪羽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只听扑通一声。
“你这是?”煜苍欲伸手阻拦,但中途又收了回去。
飞蝶舞浅笑,“怎么?你不是不要了吗?还是要反悔了?”
煜苍不语,望着邪羽刀坠落的地方,有些伤神。
飞蝶舞见状,笑得合不拢嘴,“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又从身后取出邪羽刀。
煜苍不解,疑问:“那刚才的刀是?”
“亡刀,已经死去的刀。”飞蝶舞将邪羽刀挂回腰间,他都已经死了,还留着刀做什么?但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刀的主人死了?”煜苍忽然开口问。
飞蝶舞莞尔一笑,“死了,不死才怪,这么不自量力,早该死了。”
煜苍没有开口,但他看得出,她在笑,眼底却是伤。
“走吧!我带你去转转别处,虽然海龙之渊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飞蝶舞扭身,煜苍在她身后,轻声问:“你爱他?”
飞蝶舞身形一滞,冷笑,忽然一个转身,煜苍眼疾身快,袖一挥身一转,飞蝶舞扑了个空,咯咯笑道:“我爱你啊!你躲什么?”
煜苍扭头掩饰的一咳,不再搭话,飞蝶舞媚眼一扫,脚尖轻点,身轻如燕般飞过煜苍,白绫拂面,煜苍一个失神,手腕一紧,已被另一只手握住,“走吧!去别处。”
飞蝶舞回头嫣然一笑,美不胜收。
为什么有人会死心塌地的爱上另一个人?她不懂,为什么她明明深爱着他,可他却说那不是爱。不是爱是什么?
什么才是爱?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她回想着与暮云归在一起的岁月,忽然,她回头一脸认真的看着煜苍,问:“我爱你,你会忘了她爱上我吗?”
煜苍顿时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飞蝶舞扑哧笑了,忽然拉着他转身又朝回飞去,煜苍忙问:“要去哪里?”
“不想扔它了,去把它捞上来。”说的轻而易举,煜苍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一股力量拽入河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冷气直入骨髓。
飞蝶舞松开他的手一下在潜入最深处,泪,融化在冰冷彻骨的河中,不留痕迹。
陀罗沙怀抱三弦柳琴踽踽独行,眉目含笑,步履轻盈,踏着层层落叶,沙沙作响,她边走,周围的景物也随着她的脚步发生奇妙的变化,仿佛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待到秋叶纷纷之际,她眼眸一转,蓦然停下脚步。
“厌棺大人,妾身这厢有礼了。”陀罗沙微微欠身,眼神一凛,素指轻拨琴弦,寒光凛冽,顿时化作剑芒直逼林中。
顷刻间,周遭景物再次幻化,濒临成万千光华碎片,一条人影赫然出现在陀罗沙眼前,朱红长衣,如火如荼。
阳光倾泻,在他身上氤氲出一片迷离,一双不威自怒的眼淡淡的扫过面前妩媚动人的女子,乌发垂落,散在他的耳际,他开口,似笑非笑,“每次看你笑都让人心底发毛,你的眼,可从来没有一次讲的是实话。”
“妾身对厌棺大人所讲的每句话都属实。”陀罗沙依旧浅笑,勾起的唇,弯下的眼,笑的撩人心怀。
“事情办得如何?”厌棺撇开闲谈直奔主题。
陀罗沙腰身一拧,软软的靠在厌棺怀中,媚眼如丝,“尤魈和时怪离死不远了,其余还有待观察,一切都在掌握中,大人只等着迎接妖王回归即可。”
“哦?那你不打算帮他们一把?”厌棺怀抱陀罗沙,轻轻拂过她的侧脸,低头笑道:“还有,殒地殿气数已尽,为什么让我费那么大的力气为他制出抑制枯颜草的丹药?”
“第一个问题,奴家没有帮他们的理由,冰棺大人交代他们的任务办不好是他们办事不利,送命,也怨不得别人。”陀罗沙掩面咯咯笑道:“这第二个问题嘛!那是药,也是毒哦!有没有价值,就看他能起到多大作用。”
“随你,不过封印的事,冰棺一直在处理,我们没必要干涉。”厌棺依旧不解的摇了摇头。
陀罗沙抬头,眼神深不可测,“冰棺大人可不这么认为哦!得到了妖魂之谱也没见他来通知我们。”
“妖魂之谱?”厌棺神色一变,追问道:“你确定?他得到了妖魂之谱?”
“他是得到了,不过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只是自找麻烦。”陀罗沙笑意更浓,眼底却闪过一抹厉色。
“这件事可还有他人知晓?”厌棺严肃的问道。
陀罗沙身形一转离开厌棺怀抱,嫣然巧笑,“妾身自当会让那些对妖魂之谱有企图的人知道,它是个捷径,是通向死亡的捷径。”
“你、这是……”厌棺话还没说出口。
陀罗沙素手轻轻堵住他的唇,傲然一笑,“请大人尽管放心,妾身自当不辱使命。”
与此同时,月小司终于答应兮土去一趟海龙之渊。
虽然几次回来,但都是远远的看着,沁云山峦依旧是沁云山峦,但碧龙族却不复当年,这究竟是她一手造成,若不是当初违背三殿主之命怒然叛逃,连累水攸也不得不与她一起走,之后三殿主表面共同治理碧龙族,实则暗斗不断,直到最后终于划分领土。
“走吧!”兮土开口,将月小司拉回现实,月小司轻轻点头,随兮土从沁云山峦后方潜入,这里有条密道,可以直通海龙之渊,因为地处偏僻,又与禁地海锋罅隙离的很近,所以很少有龙士看守。
海锋罅隙不比其他地方,里面毒藤缠绕,煞气冲天,稍弱一点的进去立即毙命,之后被毒藤吞噬化为一体,至于这个地方是怎么产生的她并不知道。
因为这个缘故,这条暗道也必须由挡得住毒气煞气的人来看守,月小司跟着兮土穿过一条甬道,阴冷的风让月小司眉头微蹙,腥气腐气湿气,以及前方隐隐散发出来的杀气,让月小司躁动起来。
“兮土大人。”看守入口的是个声音浑厚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不似一般龙士,兮土也对他出奇的礼遇,微微颔首,回道:“垩昧,辛苦了。”
名叫垩昧的中年男子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月小司,轻轻点头以示问候,月小司同样回之,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垩昧……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月小司脑中搜寻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人,深藏的妖气,锐利的眼神,这个人,她绝对见过。
“眼熟吗?原七主之一的垩昧。”兮土冷不丁开口道,神色冷清。
月小司困惑,兮土轻笑,“那我这样告诉你,劫火凫水失踪,风拂烟生死不明,暮云归戮人殿嵘木已死,再加上之前的紫荆命、黄泉川、婀娜胭和翡翠镰,三殿七主十二护没剩下多少人了,还没有算死伤的众龙士,内斗不断,外患未除,殒地殿与慕天殿对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龙女大人,碧龙族能走到这一步虽不是你所愿,但你依旧功不可没。”
月小司咬唇不语,避开兮土冰冷的目光,紧攥的手本想着去守护,却忘了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人,傀儡如何,碧龙族至始至终都待她不薄,高高在上的龙女受万人敬仰,她只想到了自己的感受,只想到离开才是解脱,想要扭转命运,却依旧被命运玩弄。
一路沉默,兮土与月小司一前一后穿梭在藤蔓交错的岩壁上,冷冷的风吹乱两人的长发,零星的光碎了一地,层层叠叠的树影,掩住两人踪迹。
这一段既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勾起来她对往日的回忆,阴冷的深渊,坍塌的龙殿,她时常坐在龙殿外的废墟上发呆,然后身边莫名的开始多出一些人。
外冷内热的凫水,深沉多变的劫火,洒脱悠然的阡陌笑,以及总是不知在想什么的水攸和行踪不定的雪祭。
扯出一丝苦笑,眼角掠过熟悉的废墟,却冷不丁看见两条熟悉的身影,脚下蓦然一停,再定眼望去,废墟石台上,蓝衣如画,秀丽端庄,娴静而美好的脸庞静静注视着怀中的青年,修长的食指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嘴角微扬。
“飞蝶舞和……煜苍。”月小司顿时一愣,脚步却不自觉的向两人奔去。
之前的绝望,之前的愤恨,全在此刻化为乌有。
朦胧的眼,失去焦点,氤氲成一片,无法呼吸,月小司张口,话却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要说什么?脑中出现一个疑问。
冰冷的眼神锋利的邪羽刀,月小司看见此刻那柄差点穿过她心口的邪羽刀正挂在飞蝶舞身上,笑,在嘴角散开。
“月……”兮土察觉不对,正欲开口。
“我没事。”月小司摇了摇头,沉重的脚步再离两人一丈处停下,已经没有关系了,能再见他一面就够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既然早已错过,又何必执着。
月小司转身离开,兮土抿唇不语,冷风习习,月小司轻试眼角,背对兮土,淡淡的说:“走吧!去见慕天殿。”
峭壁阴暗处一条人影静静的走了出来又悄然退了回去。
龙殿外的废墟上,飞蝶舞轻轻松了口气,“终于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