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沉默,冷冷的扫了一眼陀罗沙,拂袖扭身走进逐华河。
氤氲雾气,久久不散,月冷感觉到一股极不稳定的妖气,随着雾气到处流窜,原本还隐约可见的石台也不知去了哪里,月冷不再向前走,强悍的妖气压得她喘不过气,额上冷汗直冒,月冷稍稍定神,开口道:“殿主,外有一地妖女子求见,说是枯颜草有方可解。”
话音落,雾气蓦然一凝,月冷脚底生寒,微退两步,凝结的雾气,看不清四周景貌,但隐藏在暗处的殒地殿却看的一清二楚,听的明白。
枯颜草?为什么地妖会知道此事?
疑问瞬间自脑中闪过,不过枯颜草有方可解这还是第一次得知,枯颜草与逐华河相生相克,是他低估了戮人殿能力才中了她的计,但这已经不重要,能解枯颜草,那无论是谁,他都有一见的必要。
“让她进来。”殒地殿朗声道。
月冷闻言微微一惊,但马上回过神来,悄声退出。
枯颜草,戮人殿,记忆错乱,交织成一片缤纷瑰丽的画面,逐华河水已经无效,失去的记忆就像那流水般自脑中一闪而逝后再也回想不起来。
为什么他要杀戮人殿?恩怨情仇,竟然只能想起他杀戮人殿的那一刻,刀锋染血,红的刺眼,心情愉悦。
为什么要杀?地妖族与碧龙族久远的仇恨因何至此?
想不起来,就连龙上龙后是谁也想不起来,过去种种就像褪了色的纸,成为一张空空的白,殒地殿皱眉,努力想去记住,但越想记住,忘得就越快。
想起的瞬间,下一秒便烟消云散。
我是谁?殒地殿是谁?
“我……”殒地殿抱着头,五官扭曲,痛苦不已。
碧龙族三殿之一殒地殿,叱咤风云数百年,若不是龙上有血统限制,以他能为又如何不能成为龙上?
蛟叹刀低鸣,似乎感觉到了不安气息的逼近,殒地殿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轻轻舒了口气,抬头,正对上了陀罗沙那双澄清的眼睛,清眸流盼,媚意盈然。
一时间,殒地殿稍稍失神,白雾蒙蒙,理应他看得见对方,对方看不见他,但为何眼前之人竟有种一眼望穿的神态。
“奴家陀罗沙,厌棺大人座下女伶。”陀罗沙微微欠身,低垂臻首,柔若无骨。
地妖陀罗沙?殒地殿努力的在脑中搜寻关于这个女子的记忆,混乱的画面,濒临的碎片,拼凑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呃……”殒地殿眼神变幻,手按着头,刀刻似的脸上,没有水分,没有光亮,仿佛枯叶一般皱纹满面,饱经风霜。
“殿主!”陀罗沙朱唇轻启,声若天籁。
殒地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问:“有何目的,但说无妨。”
“殿主果然爽快。”陀罗沙浅笑,“那奴家也直言了,吾王的最后一道封印,还望殿主出手援助。”
妖王、封印……殒地殿皱了皱眉头,遗祸妖王的封印,海锋罅隙!
蓦然,殒地殿周遭妖气翻腾,震散周遭白雾,蛟叹刀颤抖,殒地殿缓缓走下石台,苍老丑陋的容貌赫然出现在陀罗沙面前。
陀罗沙心头一紧,面上依旧嫣然巧笑,地微颤,脚生寒,怀抱琴的手似有若无的拨弄琴弦,但额上还是沁出了冷汗。
殒地殿走近,顿时激起河水扬天,妖雾瞬间溃散,现出逐华河原貌,却也现出了如今的殒地殿。
一步一履,沉稳有力,明朗的眼,丝毫不因瞬间老化和显出混沌之态,反而更有王者之风,没有杀气,却能感觉到比杀气更强的压力,陀罗沙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俯身施礼,“殿主莫怒,奴家惶恐,奴家只是奉命前来,以殿主威能一统碧龙族指日可待,但枯颜草只有厌棺大人能解,难道殿主愿意一直这样下去,不止外表更是记忆也……”
“离开!”殒地殿冷冷扫了一眼陀罗沙,手按蛟叹刀。
陀罗沙眼眸一转,忙取出玉瓶,拱手送上:“这是厌棺大人的一点心意,可暂时抑制枯颜草,不过只能维持一月,若一月之内殿主心意转变,吾王回归之日,奴家必会亲手奉上枯颜草解药。”
殒地殿无动于衷,陀罗沙咬唇,脸色苍白,尴尬的将瓶置于地上,霎时,狂风四起,妖风如刀,陀罗沙不敢多言,低头小心退出逐华河。
玉瓶倒,滚向殒地殿脚边,殒地殿低头沉默的看着玉瓶,扯出一个苦笑。
“报应啊……”
一声长叹,朗朗晴空下,一个萧条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逐华河上游的林中。
能力、地位、名誉、霸业,即便失去也有再夺回来的一天,但被逐华河水洗去的记忆却像风中残叶,碎得四分五裂,无法拼凑,无法重拾过往一切。
逐华河外,陀罗沙面色凝重匆忙离开,月冷见状派日华秘密跟踪。
“枯颜草……殿主……”月冷喃喃。
她应该早就想到,从嵘木送来满盒的枯颜草籽时就应该想到,逐华河与枯颜草,相生相克。
困她一时能否困她一世?劫火小心的将凫水抱上床榻,重重的叹了口气,六族祸乱,冰龙先亡,足以一统海龙之瀚的强大力量,到底是什么?
陨落的冰塔,埋没的真相,劫火轻轻握住凫水的手,心头感慨万千。
幕落夕阳,染红半山,劫火怅然若失的坐在屋外,草木苍翠,竹篱瓦舍,有时候这样想想,他还真有种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也不错的感觉。
不过,有些事情无法改变,更是早已注定,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便真的可以选择……
一抹苦笑爬上他的嘴角,顺应天命是愚蠢,逃离宿命是懦弱,挣扎反抗只徒劳,逆天而行必亡命,总之只要被多数人认定的错,那一定就是错错错,一人难敌万众,最终只能含恨而终。
未来,他看的清楚,走的明白,既然什么都是徒劳,那就继续愚蠢下去也未尝不好。
掌心凝珠,灼灼火焰冉冉升空,化出一面剔透明镜,镜中一个手撑着头,打着瞌睡的老人家身着华服,眉心赤龙印记似乎有所感应红光一闪,“咚”的一声,老人家手一个不稳脑袋磕在了桌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抬头,便看见劫火满脸郁结的看着他,顿时再一愣。
“啊啊啊啊!吾儿啊!你终于肯见为父了,你怎么一跑出海龙之瀚就没了踪迹,找不到龙女没关系,墨龙家的小女儿就不错,为父这就帮你把她娶回来……”
老人家一见劫火,两眼泪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竟是一口气都没喘,抱着分灵所化的水镜恨不得钻过来将他直接拎回去。
“呃……”劫火欲开口。
“其实灵龙家的大女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今已经嫁给鬼龙老头了,你说他都一把年纪了娶那么水灵的一个丫头,真是老不休……”
“我……”劫火寻思着插话。
“如今你也应该把那丫头忘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悔婚嘛!为父看墨龙家的丫头不错,你就娶了她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劫火解释。
老人家回过神来,一脸明了的点头道:“为父知道,其实和碧龙联姻最好,可惜他们碧龙族没有配得上你的姑娘,让你出来就是听说那部分碧龙族里有龙子龙女,你不知道那老龙听闻后跟着你后脚就离开海龙之瀚了,啧啧……”
“啊?!你说那条老龙离开海龙之瀚了?”劫火心头一紧忙问。
老人家点头问:“你没见到?”
劫火摇头,心头一凛,在碧龙族呆着这么久,他竟然没有觉察到老龙的到来,不禁有些后怕道:“那、那碧龙族岂不完蛋了。”
“反正他们都是一家子,你担心什么?”老人家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眼神一变,回到正题,问:“龙女找到了?”
劫火耸了耸肩,“找到了,不过人家早已名花有主了。”
“什么?”老人家腾地站了起来,怒道:“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敢抢赤龙家的媳妇,你不要动手,为父这就来帮你,啊!不行,赤龙族不能无主,这样吧!为父去跟那老龙说,让那老家伙帮你。”
劫火抚着额头不知道如何回应,照这情况,他想将事情始末交代清楚恐怕有些困难,遂打算不再缠绕碧龙族之事,直接转移话题,道:“我找到了冰龙族后裔。”
“嗯?”老人家一时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冰龙!被五族消灭的冰龙族后裔,虽然并非纯血冰龙,不过可以感觉到有继承纯血力量,也许可以解开冰塔秘密。”劫火一口气说完,后一脸轻松的望向老人家。
老人家神情僵硬的大约五秒,冷不丁冒出一句:“是男是女?”
“哈?”劫火被这一句险些呛住,狠狠抹了把脸,伤神的问:“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
“男的抓回来看他能不能解开,解开后就杀,毕竟祸害不能留,同样解不开也杀,赤龙族可不想惹麻烦。如果是女的嘛……”老人家若有所思,时不时的偷瞄劫火神态,劫火坦然问道:“怎样?”
“那还用问。”老人家忽然激动的咆哮道:“自然是娶回来,就血统而言,冰龙与赤龙联姻胜过碧龙。”
“您还真是……”劫火苦笑。
老人家忙问:“那姑娘呢?你可喜欢?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只要生出龙子,之后随你处置。”
“好了、就这样、停!”劫火立马打断。
“那你什么——”老人家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清脆,劫火利落的捏碎手中灵珠,水镜当即碎裂成花,纷纷扬扬的融化在空气中。
劫火顿觉耳边清净,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欲推门进屋去看凫水情况。
狂风呼啸,就在劫火的手还未触到门时,啪的一声,门当即裂成两半,劫火心惊,忙跨入屋内,只见窗棂上一片血迹,榻上空空如也,而原本搁置桌子的地方只剩一滩粉末,劫火咬牙狠狠的叹了口气,他怎么能在屋外就和老家伙会面?凫水恐怕全都听见了。
这下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过他的脑海,劫火转身,化光追去。
地妖族……
刃无闻苦笑,多么久远的记忆,那时的他年少轻狂,虽然轻易杀了上任妖主夺取地妖族,然而,用卑鄙手段夺下来的权利却要更加堤防他人用更卑鄙的手段从他手中夺走,外有他族滋扰,内有取命暗箭,他还不如舍去一身负担,脱离地妖一脉。
来时容易去时难,地妖族又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即便他有通天之能。
“月怡啊……”刃无闻站在山巅凝望沁云山峦,怅然若失。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月怡,他就不会和碧龙族扯上关系,也就不会中计被封,更不会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直到最后,他依然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哈哈……”刃无闻失笑,水步熔啊水步熔,我终究不是你的对手。
最后一眼,停留在海龙之巅,往日辉煌,过眼云烟,再转身,决绝而凛冽,寒风如刀,扬起长袍猎猎,剑眉星目,犀利中透着无情的冷厉。
当初的犹豫造成今日的局面,这一次,无论是碧龙还是地妖,他都不会再手软。
刃无闻化光离开,不远处一只火烈鸟恋恋不舍的盘旋在他呆过的山巅,喃喃道:“蛇公……”
离开后的刃无闻第一时间赶回到了古玉雷川,如他所料,月小司与煜苍之事果然有人从中作梗,应该就是罹镜无错,刃无闻心想,挥手散了古玉雷川外的妖雾,大步跨了进去。
淡淡的雾气,勾勒出一片朦胧的画面,隐约可以看见一老头身影,刃无闻仔细听去,只闻一阵阵清脆的嗑瓜子声音,眉头顿时皱成一团。
“啊呀!蛇公啊!你这一段时间跑哪儿去了?害我一个人伺候那混小子,我还是她的师父哩!”
玉雷很快辨认出刃无闻气息,薄雾瞬间退散,见刃无闻一脸不悦,玉雷看了看手上的葵花籽,随手就将它扔到一边。
“我去看看小司。”刃无闻开口问,说着就准备进屋去看她的状况。
“人早走了。”玉雷挥了挥手,一双精锐的小眼睛扫了一眼刃无闻,又问:“你遇见谁了?看起来火气不小。”
“走了?去了哪里?”刃无闻追问,按时间来算,月小司现在也应该已经痊愈,离开并不奇怪,不过如今她能去哪里?
“去找妖魂之谱啊!不过貌似在地妖手上。”玉雷利索的回道,一点也不顾刃无闻陡然阴沉的脸,继续说道:“我的消息来源还算可靠,那个什么什么天裁你可知道?那个冰棺你应该也认识吧!”
“妖魂之谱?”刃无闻按住自己的怒气一字一句的问。
玉雷心头一紧,点了点头,“怎么了?她的目的不是找妖魂之谱吗?篁狐行踪也要靠妖魂之谱,就算我不告诉她,她也会去找。”
“玉雷!”刃无闻敛容正色,淡淡的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我目的相同,但是这次,遗祸妖王可不是月小司能应付得了的人物。”
只听遗祸妖王四个字一出,玉雷脸色霎变,“你说遗祸妖王?他他、他不是被你杀了吗?”
“没有,那是碧龙族的谣传,之前我是想杀了他以绝后患,但遭人算计,连我也被封印,之后联合他才破除封印逃了出来。”刃无闻淡淡的说。
玉雷急得跳脚,“怎么之前没听见提起过?”
“之前?呵!”刃无闻苦笑,“如果不是我受伤隐藏了一段时间,如果我没有联合遗祸妖王冲破封印,月怡也不会被拖累到要二度封印遗祸妖王力竭而死,只是我没想到遗祸妖王一冲破封印就直接攻上碧龙族。”
“那、那他就从来都没有死过?”妖雾弥漫,玉雷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