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排节目,我参加,要买一双袜子。”
“什么袜子要五十?”舅妈尖叫起来。
“我们排话剧《小王子》,我演玫瑰,所以老师让买一双绿色的袜子。”我及其耐心地解释着。
“那也要不了五十啊,什么袜子这么贵?”舅妈嘟囔着,就是不肯拿钱。
舅舅忍不住喊了一声:“她要你就给她吧,怎么那么啰嗦!”
舅妈陡然抬高声音:“你有钱你给啊!就你会做好人,当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把你……”
“闭嘴!”舅舅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将毛巾狠狠一甩,扔进盆里,溅起水花。他气汹汹地进屋去了。舅妈的半截话被打断,可她分明想挑起一个错综故事的开端。大人的世界,总有孩童无法触及的禁忌。
院门外,响起车链哐当的声音,叶明骑着车滑了进来,一把将车子推倒在院门旁的角落,然后挤到水龙头下咕嘟地喝凉水,他挑衅般扬扬眉,看了我一眼,对舅妈说:“妈!给我一百块钱,老师让买英语磁带。”
“钱钱钱,都是讨债鬼。”
“给不给啊?”叶明不耐烦的语气。
舅妈很快温和起来:“给给给,只要是为学习,我给。”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仍不遗余力地小声追问:“舅妈,我的钱!”
她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一张最大的面额给了叶明,剩下一张十块,一张二十,扔到桌上,说:“就这些了。”
我含着怨气撇撇嘴,像一个乞丐一般飞快地捡起钱。走进黑暗潮湿的房间时,蓦然发现手背冰凉,不觉已落了一把委屈的噙泪。
生命如同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却不知如何才能趟过这绝壁悬崖。
7
深绿丝袜裹在腿上,像妈妈温柔的手抚过皮肤,暖暖的,柔软地贴在腿上。剩下十块钱,买了一条绿色蕾丝发带,准备在莫央生日的时候送给她。
那次演出很成功,我穿着深绿丝袜,上身包裹着红色花瓣戏服,骄矜地蜷缩在花瓣里,将一朵娇柔而骄傲的玫瑰演绎得淋漓尽致,穿着长袍的“小王子”拿来屏风为“我”挡风,带来那种踏实妥帖的温暖;而因为玫瑰的骄横,小王子负气离开了她,当小王子满含深情地怀念着“我”,说:“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蜷在花心的我流泪了,颤抖的泪滴,凉凉的,滴落在脚下舞台,我看到了十四岁少女早熟而敏感的心。那一刻,我那么盼望长大,渴望有一个王子一般的人,也这样爱我。我那样渴望爱。
我们班的节目获得一等奖,为班里迎来一张大大的奖状。
那段日子真是风光,莫央和我从楼梯口走过,常听到有男生女生在议论,扮演玫瑰的女孩好可爱啊!那是她吗?下课后,常常有男生探身到我们班的窗口,在一个好事者指引下,目光朝我的方向挪移,指指点点;我收到一些纸条,上面写着奇奇怪怪的话,我和莫央一起看了,嘻嘻哈哈一番,然后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