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暮鼓晨钟里的安宁岁月:那些渐行渐远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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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普度众生·一叶一如来(2)

学成归来的鸠摩罗什获得了很高的声望,很快就受到了各国的邀请,有些邀他前去讲佛,有些甚至许以他高官爵位。但佛心坚定的鸠摩罗什面对凡世的各种诱惑皆置若罔闻,他选择了拒绝。在漫漫的时光中,鸠摩罗什除了钻研佛法,还研修了声韵学、语文学、工艺、历算学、医药学、逻辑学、星象等学问。

在一番弘法之后,决定再次和母亲离开龟兹国,踏上远行之路。母子二人这一走,就是八年。鸠摩罗什和母亲辗转沙勒、温宿等地,历经风雨,饱受风霜。面对这些苦境,他总是能够从容以待。

八年间,稚嫩青葱的少年已成长为一名儒雅博学的青年,此时的他胸藏万卷经书,虚怀若谷,这是他用舍弃尘世繁华而换来的。一心向往的空灵之境终于将他洗练得越发清秀而挺拔,而八年的经历亦成为他参佛路上宝贵的财富。

在沙勒时,他跟随须耶利苏摩大师学习大乘佛法。后来在温宿时,他又与一声震诸国的道士辩论,以大乘佛法二义挫败对方。自此,鸠摩罗什声名远扬,龟兹国国王亲自将他迎回国内。

回国后的鸠摩罗在龟兹国广诵大乘佛法,开坛讲座,前来听佛者摩肩接踵,无不悲喜交加,相见恨晚。每逢大型法事,各国前来聆听佛法的国王,为了表达无限的敬意,都亲自跪在地上,让鸠摩罗什踩着膝盖走上法座。他的眼中含着慈悲、仁怀,他的眼神又似乎透过无尽的虚空,在宇宙的深处投下深深一瞥,万法皆空。

在鸠摩罗什二十岁那一年,龟兹王为鸠摩罗什准备了一场****,要他与一位西域高僧辩法。一旦他在****上取得成功,龟兹的宗教的地位将在西域不可动摇。可是,对手却是鸠摩罗什曾经的老师,盘头达多。

两人一以小乘佛法为据,一以大乘佛法为本,你来我往,辩论一月有余,盘头达多最终信服,跟随鸠摩罗什潜心学习大乘佛法。

后人曾有言:“见过于师,方堪传授。”鸠摩罗什和盘头达多的相互学习、相互传授堪称最早的师徒相授的佳话。

龟兹王为他造了金狮子座,铺上锦褥,请罗什升座说法,并把鸠摩罗什封为国师。西域诸国,都非常重视鸠摩罗什。而此刻静坐于禅院的他或许并不知晓,他的声誉早已飞出了西塞边陲,传入中原。

那个神秘而辽远的国度,在远方召唤着他。那一年,鸠摩罗什的母亲要前往印度,鸠摩罗什在母亲临行前表达了自己要去东方的决心。只是,他未曾想到,等待他的并非宽容,而是苛刻。

有一天,一场劫难突然而至,昔日繁荣祥和的龟兹国陷入了残酷的战争。

(三)苛刻的东方之行

那时的中原大地,正值五胡乱华,战火纷飞的年代。一场权力的争夺,将战火烧到了西域的龟兹。于是,爱才心切的前秦君主苻坚,派遣大将吕光发兵西域,七万铁蹄踏入龟兹,只为求得一人,那便是鸠摩罗什。

早已料到灾难来临的鸠摩罗什在吕光的大军面前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可带兵攻入城的吕光,见鸠摩罗什年纪尚轻,便存了几分轻视之心。

吕光先是逼鸠摩罗什迎娶龟兹公主,强迫一代高僧破戒。这对于鸠摩罗什是一种巨大的侮辱。面对这样的刁难,鸠摩罗什皆面色如常,不见怨怒之色,吕光这才收起小觑之心。

然而,这场东方的传教之旅,注定是残酷的。战争之后,是一场隆重的押解。

一番磨难过后,鸠摩罗什再次上路。与以往不同,这次的远行,他是被人羁押而行。也许,鸠摩罗什的心中曾浮现过母亲的预言:巨大的名和巨大的苦,将是鸠摩罗什注定的缘。

可是佛在心中,纵然身陷囹圄,却也是无限自由。他跟着吕光一路南下,直奔长安。

从西域到中原,走过那条古丝绸之道,耳畔回响的不是驼铃声声,而是轻诵佛唱;手里拿的也不是瓷器茶叶,而是温润似玉的转经筒。于他来说,生命中的一切,皆是修行。

他们的队伍行到凉州时,吕光接到苻坚已被姚苌所害的消息,便拥兵自立,号为后凉。于是,鸠摩罗什便被扣押,从此,在凉州一住就是十七年。

岁月荏苒,韶华易逝。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他韬光养晦,研习佛法,佛光加身的鸠摩罗什早已超脱尘世,进入了另一个空明的世界。他能观天气预福祸,以五色绳测吉凶,更能知生死未来之变数,其胸若沟壑,智慧超群。

但却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大智之人,始终都无法得到尽情施展才华的机会,他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心中虽是无比宽阔的天地,然而现实的残酷,让他只能守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着年华一点点老去。

也许,十七年的时间,在鸠摩罗什的心中也只是须臾,佛在他的心中生长了智慧的根,让他对苦难安然以待。

(四)舞动的佛经

在漫长的时光里,鸠摩罗什的生命又迎来了新的机缘。

公元401年九月,姚兴兵破吕隆,迎接鸠摩罗什入关,并在当年十二月二十日抵达长安。姚兴拜鸠摩罗什为国师,请他弘扬佛法,此时,鸠摩罗什已经五十八岁。

当时中原,佛法始于汉朝,但发展甚微。丝绸之路的开通,将佛教的思想从西域渗透到了东方的中原大地。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开凿了很多佛教石窟,但是在当时僧人们能学习的经典还是有限的。而且此前传入的佛经,大多生硬晦涩且未能精准。

年少时游历西域的生活经历使他通晓梵语,在凉州生活十七年的时光使他精通汉语。于是,他呕心沥血,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毅力,将佛经由梵文翻译成汉文。他翻译的佛经,在忠于原文的基础上语言清丽流畅,典雅质朴。

鸠摩罗什在长安共译出的《法华经》、《维摩经》、《金刚般若》等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经书,成为后世流传最广的佛教经典。

当时,他门下弟子三千,堪比孔子授徒之数,其门下的“什门四圣”道生、道融、僧肇、僧睿则成为了后世承先启后的大宗师,在中国佛教史上形成了巨大的影响,鸠摩罗什则被称后人为三论宗之祖。

长安十二年,刚好一轮回。然任时光蹁跹,他自心若磐石,日日青灯古佛相伴,深居简出,埋首在卷卷故纸堆里,那里,便是他的世界。他从西域一路而来,穿过世间的尘埃,轻拂禅衣,拈花一笑,便脚生莲花,心中佛法万千。

公元413年,七十岁的鸠摩罗什在长安圆寂。

从西明阁到逍遥园,变的是住所,不变的是佛心。他被迫亲近女色,饮食酒肉,但禅心坚定,他曾经说:“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勿取臭泥也。”

他不怨不怒,不嗔不喜。曾有人轻慢他,也曾有人效仿他,鸠摩罗什都云淡风轻地当众吞下一钵针,从此,没有人敢滋生妄念,众心成城,齐扬佛法。

鸠摩罗什的一生都与佛结伴而行,终身献于佛法。对于自己被逼破戒之事,他忍辱负重,潜心译经。可是,他依旧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有负师恩。在他坐化之前,曾召集门下弟子,发下宏愿,倘若他的译经不失佛意,则焚身之后舌头永远不烂。

据《高僧传》记载,在他圆寂之后,弟子们依照佛理,将他的肉身在逍遥园以火焚烧,却惟舌不灰。

后有西来的沙门说,鸠摩罗什所精通的东西,译著根本就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也许,对于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大师来说,他自己的一首禅诗刚好可以用到他的身上:“心山育明德,流熏万由延。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

如今,时光将这个国度,风化成颓唐的瓦砾。而鸠摩罗什的传奇却穿透了时光的城墙,撑起一个龟兹的奇迹,将永远闪烁在历史的记忆长河之中。

一代又一代的守护者们,像虔诚的佛子一般,日夜地守护着曾经辉煌的佛教重地——龟兹国的遗址,亦是守护着一代高僧的痕迹。

1.3禅宗始祖达摩

在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

是物欲,是声望,是爱情,还是什么?

我们心中的信仰,决定着这个答案。我们的答案决定了这一生的追逐的脚步。

在南天竺(印度)历史的某日时光,为王宫里的贵族讲解佛法的高僧般若多罗尊者,对国王的三个儿子,提出了相似的问题。

香至王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异口同声地说:“这些珠宝是世间上最好的物品了。”

然而,他的第三个儿子菩提多罗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他并不以珠宝为珍,而认为这个世间最珍贵的是散发着智慧之光的佛法,它能抵御这世间的祸患,陪伴自己永生。

一种信仰在菩提多罗的心中生根,一种超然的命运在等待他描摹。

(一)被误解的佛陀

在香至王的三位王子中,菩提多罗最得父亲的喜欢,父亲更是对他寄予厚望,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王就指定他为皇位的继承人。因此菩提多罗的两位哥哥少不了对这个弟弟的妒忌。而多罗就在父亲的疼爱和哥哥的嫉妒的眼光中成长起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从指尖翩然溜过,一晃就是二十七年的时光。菩提多罗渐渐成长为一个勇敢坚毅、智慧超群的翩翩青年。那一年,一向对菩提多罗疼爱有加的父王去世了,菩提多罗则应顺理成章地继承王位。

可菩提多罗却在这个时候作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告别了权力的宝座,一转身,别过了红尘,跪拜在般若多罗门下,正式出家为僧。

般若多罗为他剃度,并赐号达摩,即通晓智慧之意。

天资聪颖的达摩潜心研习大乘佛法,对禅宗的领悟更上一层楼,他以静坐禅观来修行,将禅观悟理和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即注重对佛经理论的悟性,也注重对现实生活的实践。佛法一天天精深的达摩希望将禅宗传到更多的地方。而他的师父般若多罗为他指明了方向。他说当他圆寂六十七年后可去震旦传教,震旦即当时的中国。

谨遵师命的达摩在六十七年后,以禅宗二十八祖的身份漂洋过海,前往神秘而辽阔的中原大地。海上风浪以温柔和残酷力量,考验着这位僧人的意志,而达摩的目光,始终坚定不移地望向东方。三年后,达摩结束了这段漫长的海上旅程,于南宋王朝时来到了广州。而这位高僧即将面对的,却并不是赞颂。

“南朝四百八十四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当时的中国南宋王朝因梁武帝信仰佛教,而在各地大肆修建佛寺,豢养了众多僧人。他本人更是喜好佛理,经常和当时的宝志公、傅大士研讨佛理。听闻有天竺的高僧到来,一向对佛痴狂的梁武帝立即就派人将达摩请进了宫中。

于是,达摩在皇宫中,开始了东方弘法的第一程。

看着坐在对面神色淡然一袭白色僧衣的达摩,梁武帝面色大喜。他久闻达摩的名声,此番与之相见,就是想一起共讨佛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先自我夸赞一番,便神色自得地说:“我在国内建造了那么多的寺庙,让佛法在全国各地繁荣昌盛起来,可有功德?”

达摩不疾不徐地说:“无功德。”

梁武帝面色一滞,接着问:“这是为何?”

达摩说:“你这是刻意为之,追求世俗名声,如影随形一般并无实质。”

接下来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梁武帝对达摩的禅宗很难认同,更对达摩说他修建无数寺庙与供养僧人是毫无功德的事极为不满,便认定达摩是浪得虚名,不配和他讨论博大精深的佛经。

一个是痴迷佛法的帝王,一个是天竺高僧,一场尴尬的交谈,就这样不欢而散。

三年的风浪过后,迎来的是帝王的误解,这对于常人来说,是深痛的打击,而达摩却从容以待。

(二)接近智慧

庄严的城墙,承载着虚空的繁华,城墙下的达摩,形貌落魄,却目光坚定。辉煌的宫城不是东方弘法的终点,帝王的误解被留在了宫墙之内,达摩离开后在南方沿途传播禅宗佛法,逢寺便入,他和不同的僧人辩论,希望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以承接自己的衣钵。可是一路行来,他遇到的只有不理解和嘲讽。

一次次的期盼,又一次次落空,现实的波澜涤荡而过,达摩的心,如水般平静。

只是,达摩的心中,仍有遗憾,南方虽然佛教气息浓厚,但在梁武帝追求世俗功绩、好大喜功的氛围下,很多僧人都无法理解佛教的真谛。他慨然叹息,迈开脚步,继续东行。

在漂泊的路上,达摩手持禅杖,于山林间信步而行,清风明月一路相伴,他一边沿途苦修,一边遇寺坐禅,徒步翻山越岭,寻找一个适合自己传教的地方。

在行进的路途中,一段师徒的缘分,也悄悄缔结。

当时一位名为神光的高僧在南京雨花台讲经说法,受到当地群众的欢迎,路过此地的达摩,对神光的佛学见解略有分歧,短暂停留后便离开雨花台渡江北上。

神光起初不以为意,但后来听闻此人是精通佛法、学识渊博的天竺高僧达摩时,便心生悔遗,前去追赶达摩,一直追到了浩瀚的长江岸。

达摩停立江岸,而水域茫茫既没有船只,达摩便向河岸不远处的一位老人化了一棵芦苇以便代步过河。达摩双手接过芦苇,双脚踏于芦苇之上,飘然渡过了长江。

神光不顾疲劳,尾追达摩,抱起老人身边一捆芦苇,扔到水中,双脚踏上芦苇捆子,匆忙过江。可芦苇很快沉入水中,神光慌忙涉水而出,心中充满疑惑。

一旁的老人从容不迫地道出了神光的困惑:“他是化我的芦苇,助人有份;你是抢我的芦苇,物各有缘,无缘无故,岂能相助?”神光自知有失,惭叹不已。

而达摩一苇渡江的传奇也流传开来,古人有诗赞曰:

路行跨水复逢羊,独自凄凄暗渡江。

日下可憐雙象马,二株嫩桂久昌昌。

(三)“我找不到那颗不安的心了。”

在北魏孝昌三年时,达摩来到了嵩山少林寺。站在高山之上,迎风而望,清凉的山风吹起他的衣襟,撩动他那满脸络腮的大胡子,衣袂飘飘的他一手拄着禅杖宛如降临尘世的佛陀,悲悯地俯视着世间。

当他的眼睛看到少林寺山门前的那两棵桂树时,眼神中闪过一缕神采,他知道自己一直寻找的地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