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凯难得约康隆打一次网球。
留学时代的保留项目。回国之后总约不到一块。都忙。
大学网球场。两个男人酣战,结果是,康隆大胜。创业家白元凯究竟疏于锻炼。
“不行了,”元凯感叹,“老了。”
康隆递上一瓶水,“一年一年都不一样。”
“有这感觉?”
“去年我爸还在,”康隆道,略怅然,“跟做梦似的。”
“所以,”元凯喝了一口水,停顿,“因为康主席,你决定结婚?”
康隆一听就不对。老白什么时候开始称呼“康主席”。应该是余爽教的。
“她派你来的?”
“谁?”
“就知道你不会单纯地找我打球。”
白元凯举举水瓶子,“完全单纯,跟这玩意一样单纯。”
“别劝我。”
“不劝。”元凯摆摆手指,“那博士,屁股挺大。”她指松子博士。康隆不说话。
元凯继续,“没想到你喜欢这种。”又补充,“好像余老师的也不小。”男人间的玩笑。
康隆不得不反击,“你那个公主,”过去元凯谈过的那个,“屁股跟南瓜似的,你怎么不说。”
元凯拍拍康隆,“老兄,说实话,你谈过几个。”
“你谈过几个?”康隆发窘,只好反问。
白元凯放下水瓶子,一根一根手指掰算,“十来个吧,记不清了。”
康隆吐槽,“你这王八蛋。玩弄女性,该坐牢。”
元凯故意玩世不恭地,“你不会才两个吧,不够不够。”
康隆道:“我倒宁愿一个。”
“一个男人,一生中,至少得有四个女人。”白元凯说自己的理论,“初恋,红颜知己,妻子,情妇。”
康隆要肘击他。
元凯躲开,笑着说:“我帮你算算,你的初恋,余爽。”
说对了。
康隆没法反驳。老白知道他太深。一把年纪才开始初恋爱,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红颜知己。”老白掰着手指,“余爽也算吧。”康隆苦笑。白元凯继续说,“妻子,未定。然后情妇,也是余爽。”
康隆不同意,“她怎么成情妇了。”
元凯解释,“别理解歪了,情妇,有情的妇女,不是你想的那个情妇。”
“红颜知己和情妇有什么区别?”康问。
“红颜知己不上床,情妇是性爱关系。”白元凯总结,掰着手指数,“所以余爽是你初恋,加红颜知己,加情妇,你还不愿意给妻子名分。”
“什么叫我不愿意给?”康隆憋着气。
“是不愿意,你要给松子博士。”
“是不是她让你来说的。”又问一遍。
“不是。”白元凯再次否认,“客观分析,我要是你,我就找余爽。”
“为什么?”
“她不势利,耿直。”
康隆不吭声。元凯拿毛巾擦了才擦汗,准备撤退。余爽交代的任务,他已经出色完成。
“嘉姐算你什么?”康隆突然反攻。
白元凯差点绊了一跤。
康隆追击,“初恋?不是,情妇?红颜知己?妻子?”
好像都不能算。元凯落到自己挖的坑里。
有意思。的确,余嘉在他的生命中,似乎无法跟任何一个角色对号入座。说红颜知己也不准确。他们还做不到知己知彼。
“别操心我了,”康隆用球拍打他头,“自己都兵荒马乱,还能越俎代庖。”
“我是真担心你。”元凯还说。
“谢谢你。”
“现在女人多厉害。”白吊着口气。
“嘉姐厉不厉害。”康问。
“她,不厉害,”白说,“她就是太不厉害,有时候真希望她能厉害点。”
从森林逃出来,战事也消歇了。几方谈判,暂且相安无事。只是月亮城遭“洗劫”,再加上山洪的冲击,整个工地七零八落,余梦一方面要找当地政府交涉,就算没有补偿,至少也得给点政策。
余梦第一时间去打了长途电话给余嘉,得知栾是接到嘉姐的求助,来缅甸“救人”,她有点感动。浩宇、正宇马上要回国休假,她来不及回去打点,便委托余嘉照看。
余嘉满口答应。不过余梦却没有让栾回去。他自己也没提。这里毕竟纷乱,能有个人在身边总好些。
出了森林,余梦又恢复“嚣张”,警告栾,“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怎么样,就可以为所欲为。”
栾承运举起双手,无奈,笑笑,“我是好人。”
两个人在距离月亮城三公里租了间房,是当地农民家,二层,一整个大间,里面除了床就一张桌子。
给钱再多也没用,只有这条件。
余梦说:“我睡床,你睡地上。”栾承运温柔得像个绵羊。他同意。
睡了两天。背后长疹子。余梦过意不去,还是决定把床分一半给他。
“必须守规矩。”她再度警告。
栾承运还是那句话,“我是好人。”
工程需要先清理,再继续进行。工程队早散了。需要重新聘请。这实在是难题。最后栾出面,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队人,加钱,愿意干活。余梦请了个保姆,是当地中年妇女,负责每日打扫和做饭。
吃了三顿,余梦就受不了。这保姆做的饭实在委屈她的舌头。只能自力更生。
余梦把时间分配好,半天工作,剩下半天,处理自己生活。她竟拎起包去买菜了。她那个豪华的皮包,跟缅甸的菜市场格格不入。可这就是余梦,人都差点没了,包有什么可惜,就用它放菜。它得为人服务。
缅甸卖菜的人着实粗放,他们卖菜,不是论斤,论堆。数学不好,算不好斤两,论堆,一目了然。这可苦了余梦。一弄,买回来一堆。
有的菜栾甚至不认识,问她。她就说:“能吃!”
头一回下厨,端出来一堆汤汤水水。看在栾救过她的命,余梦邀请他一起用餐。栾承运恭敬不如从命。没有筷子。用勺子。汤泡饭。
栾挖了一勺,送进嘴里,表情很享受,“好吃。”他说,“好久没吃你做的饭。”
余梦自己挖一勺,一大勺,送嘴里,哇的就吐出来。
“说实话你会死呀!”她否定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栾承运哈哈大笑。他吃了糟糕的食物,受了苦,他想她也跟他一样。吃吃苦。
一起吃苦才叫幸福。
做个饭都那么失败。余梦颓然把勺子丢在桌上,深叹一口气。怎么办。她这个月亮城项目,简直是个无底洞。余梦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快用光了。
晚上睡觉,热,蚊子多,就一只旧电扇,隔着帐子吹。栾承运知道余梦怕热,便让扇头固定,对着余梦。余梦不肯。改成摇头。床竖着睡太小,两个人只能横着睡。跟在东北大炕上似的。月光白晃晃,有杀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月亮总是那么强势,余梦第一次来就这感觉,所以才给项目取名月亮城。四周都是虫子叫,心烦。余梦有点惆怅。栾承运伸手把一件薄衣服盖在余梦身上。余梦转身对着他,像赌气似的,“干吗对我那么好?”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能听到他轻微一笑。
“干吗来救我?”她继续问。
“你意思让我见死不救?”他反问。
“我死了你不正痛快。”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他口气柔缓,和适合这夜色。
“你不恨我?”
“没有没有,”栾连声,“我恨我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失去了美好的……”他说不下去,不知道着呢么形容。
“少在这文绉绉的。”余梦翻身对另一边,强迫自己入睡。她当然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在猫耳洞见到他的那一霎那,她几乎重新爱上了他。环境,是环境激发的。等到出了森林,回到镇上,她又告诉自己冷静,他所做的一切是伟大,她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可这一切,还不足以让他们重新走到一起。这么久以来,栾承运似乎找过不少女人,婚讯也传了几次,可光打雷不下雨,没一次玩真的。什么情况,什么意思?她摸不透。
两个人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日,有一天,房东装了个淋浴器。真是破天荒,说是从中国带过来的,好货。余梦和栾都用了。用完余梦还借用了房东孩子的爽身粉。雨季,潮热,余梦太需要舒爽。进账子了,老栾说真好闻。余梦说,老牌子的。老栾把鼻子凑过去,在余梦胳膊上闻着。像个狗鼻子,轻轻触着。空气里都是香味。栾承运靠近了,半个身子压在她腿上。
余梦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挣扎了两下。
老栾突然说:“听你的。”
余梦愣了一下。他突然绅士,她还有点不习惯。过去他可不这样。
“你说开始再开始。”栾承运不动。
余梦一时进退维谷,她欲望被撂起来,可理智又告诉她,这可是栾承运啊,是洪水,是猛兽。她不出声。栾慢慢从她腿上爬下去,仿佛退潮。余梦不忍心,潮湿黑暗中,她轻声嗯了一下。潮水立刻涨上来。余梦抓住他的背,仿佛抓住一只舢板,好让自己不在茫茫大潮中溺亡。狂风暴雨持续了一阵,终于停止了。两个人并排躺着,喘着大气,没有其他话语,他们都在回味刚才那场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