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等,没别的办法。
余蕊也曾各处打听,试着想辙,可韩广的事,对她来说,太远,太大,完全超出掌控。过了一阵,“新闻”过去,连翁悦都很少来电话。余蕊的理解是,或许韩广早都预感到要出问题,所以提前“托了孤”,翁悦毕竟是兮倩小姨,能照顾她。
再细琢磨,韩广此前跟翁悦“切割”,是不是也非偶然?他知道,他都知道,所以才焦虑,她还记得他在车上跟她说的话——下个礼拜让她走人——人事部的确提出赔偿,要辞退她。不过选择权在她。余蕊下定决心,只要公司不倒,她就永远在这坐着。死等。又一阵消息,小道的。说韩广要判,二十年。跟那“老朋友”一样。余蕊听了恍惚,二十年,他都多大了,她多大了?不敢想,人生全部折叠进去。
叶察来电话,纯关心,“丫头,几个意思?”他们私人关系不错。叶察离职后,去另一家上市集团做了高管。掌管全集团的文书工作。
“去!”余蕊对他不客气。
“还不下船?生死存亡了要。”他提着气。
“人各有志。”
“真爱上了?”
“再胡扯找你麻烦。”
“老妹,”叶察转变风格,过去是洋派,现在土味十足——因为新集团现任领导喜欢这风格,“哥劝你一句,别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能说出这话,余蕊明白,叶察跟她算是生死之交了。掏心窝子。她身处一线,春江水暖鸭先知,她能不明白不清楚吗?只是,她又必须为着自己的心。细想想,她又觉得自己可笑,她算什么,一个被劝退却不肯退的助理,连情人都算不上,他正经家人、孩子都躲到国外,她凭什么对他“忠贞不贰”。有意义吗?但她无法逃避对老韩的感觉,不能说爱不爱,这感情里包含许多复杂的成分,有爱,有敬,也有义气,她佩服韩广,觉得他值得追随,值得等待。
最坏的情况,他被关进去。那她只能另起炉灶,开始新生活,但凡他能出来,她一定陪他东山再起。那个褚什么不就是那样么,人家年纪还更大呢。人活着,得有一股心劲。她爱韩广的丰富,爱他百转千回的命运,爱整个时代在他身上的投射、浓缩。跟韩广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好像处于时代中心某个隐秘的部分,每一天活得都很充实。
又坐了一天,傍晚,余蕊从摩天楼上下来,到嘉姐店里看看。余嘉正忙着走外卖。她问余蕊饿不饿。余蕊只要了一杯饮料。
晚上人没中午多。余蕊坐在角落里,面对门,她偏头看看嘉姐,忙忙碌碌地。她佩服余嘉,经历那么大变故都能挺过来,这算开了第二春了吧。抛开立人,嘉姐反倒活出自己。余蕊又想到元凯,她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白元凯对余嘉有点意思。只是,能开花结果吗?难说。因此,还是不确定。
这就是人生。人生哪里有什么安稳呢。忙了一阵,余嘉偷闲陪蕊坐坐。她问了问集团的事,余蕊简单说了,余嘉犯难。她总是能够换位思考,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只能等了。”余嘉说。她也感觉出余蕊对韩广的情愫,言语之间能了解。余蕊点点头。余嘉又说:“也许是好事。”余蕊愣了一下,不理解。余嘉笑着说了句歌词,“等到风雨都看透,谁还能陪你看细水长流。”
余蕊秒懂。是,是个机会。不过她从未想过钻营,跟着心走,顺其自然。门口进来三个人。余蕊感觉眼熟。
是立人妹!她还没来及伸手打招呼。立人妹就说了句砸!两个壮汉便挥起铁棒,七里咣当砸起来。
客人们四窜。余嘉大惊,回身阻拦,却不小心摔倒在地。
余蕊挡在前面,大叫:“住手!报警了!”
壮汉恐被尖嗓子吸引,暂时停了下来。立人妹往前走了几步。两个厨师,一个老婆子一个小伙子,从后厨跑出来,手握菜刀,举着。
余嘉爬起来,夹在中间,“都别动!”余蕊拿手机,要拨电话。余嘉一把拦住,“别打!”
立人妹对余嘉,恨道:“知道错在哪吗?”
余嘉怆然,“小妹,你不能不讲理——”调子拉很长。
立人妹道:“讲理?要文要武我奉陪到底。你毁我哥名声,砸十遍都活该!”余蕊要上前理论,余嘉一把拦住,她面无惧色,走到立人妹面前,“小妹,你哥身前,我是他的妻子,死后,我还是,一切的一切,我都本着一个原则,隐恶扬善。”
立人妹骇笑,“揭发举报,你就是这么隐恶扬善的?”
余嘉道:“对组织,我不能说谎!你哥生前他已经提出跟我离婚,至于他找没找人,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哪怕他就是在外头有人,组织认为严重,我也不会去计较,人死灯灭,跟死人生气有用吗?至于最终的定论,是否功过相抵,还是过不抵功,我决定不了!这是历史的决定。小妹,我想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们都是女人,嫂子的苦不想对你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让你自己在心里头称称,是非功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办这个店,不光是为我自己,也为了思思。她马上要回国。我希望她将来能有点依靠!”
余嘉说话,余蕊迅速发消息。
话音刚落,白元凯带仨人进门,准备“武力抗争”。余嘉看看余蕊,明白是她叫的人。她怕真打起来,事情闹大,难以收场,“白!回去!”
元凯进退维谷。立人妹冷笑道:“行啊,找帮手,哼哼,我一个打三!”她俨然练过散打。
“巧了,我一个打五,比你多两个。”元凯还有幽默感。
余嘉喝,“这是家务事!回去!”
元凯不动。与立人妹等三个人对峙。
“公司里还有人哦。”白元凯玩心理战。
立人妹道:“每次都有你!你有种!”又回头说了句撤,迅速带着人走了。瞬间,余嘉浑身的肌肉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上。两个厨师放下刀。
余蕊对门的方向唾,“一家子土匪!”余嘉又是恼又是愧又是心疼,这是她辛辛苦苦创的店子啊,被砸成这样,恢复元气又要一阵子。余蕊是姐妹好说。小白等于第二次看到她前夫家的状况。无知鲁莽任性粗蛮的小姑子,带人砸店,简直天方夜谭。
她有点怪余蕊叫小白来。白元凯、余蕊和厨师把店里的椅子,还有摔在地上的牙签盒、盐巴筒、碎了的醋瓶子、酱油罐子一一清扫、归位。白和蕊都想安慰余嘉,余嘉却摆摆手,都回去吧。白元凯还想多问几句。余嘉坚决地,“都回去吧。”烂摊子她来收拾。
余蕊和元凯对看一眼,无奈,只能先行离开。手机响,是余嘉的,她看了看号码,余梦打来的。她摁了接听键,有气无力问了一句,却听到对方颤颤巍巍,声音不大,但大概意思她听明白了,余嘉站起来,小跑到门口,“别走!”她招呼元凯和余蕊。
情况紧急。她也失了方寸,活了那么大,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立人妹的冷兵器打砸,跟余梦的遭遇比起来,实在小巫见大巫。白元凯和余蕊折回头。
余嘉语无伦次表明情况。话乱,意思大概清楚了。余蕊同样傻眼。白元凯一咬牙,“要不我过去一趟。”
“不行!你不能去!”余嘉下意识喊。她不能让小白去冒这个险。可是,余梦正身处险境,危在旦夕。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余蕊急得直眨眼,白元凯翻手机,找寻能帮上忙的人,“找大使馆呢。”他说。是可以。但恐怕来不及。余嘉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大吸一口气,又拿起电话。事到如今,她认为这个人有权利知道梦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