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美人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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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门口来个人。西装,梳分头,个子挺高。看上去有点大男孩气质,但细看下去,便知道还是有年纪的。他递上分子钱,余嘉没抬头,迅速点了一下,报数给余蕊。

余蕊在本子上记下数字,这才仰起脸看来客。

心摇了一下。“名字。”她问得直接。

“白元凯。”他答。又补充,“余爽的学长。”

学长,多么诱惑人的称谓。看此人感觉舒服,余蕊认为。余嘉抬头,瞧了白元凯一眼,出于礼貌,微微点头示意。他给的钱是算多的。

余义跟着递上黄菊花。

白元凯进门致礼。

余梦也被他身上散发的独特气质吸引。只不过,对于她来说,白太年轻。她从未想过第二段婚姻跟个弟弟纠缠在一起。她的目标是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成熟、富有,跟她最般配——当然,那得是保养得当的五十岁——她拒收糟老头子。

翁悦凑过来,笑道:“那可是个老五。”

“唔?”余梦不懂她意思。

“王老五,镶钻的。”

“二代?”余梦见多了。

翁悦一笑,道:“最近行里的风头人物。”

“什么行?”余梦以为是银行系统。

“大数据。”翁悦站在时代前端。

余梦不明觉厉云里雾里。

“名校出身,学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美国辛辛那提拿的博士学位,三十岁之前入选全美国制造工业未来最有影响力杰出青年领袖,做企业的工业智能化转型,手里握着不少专利技术,有志青年。”翁悦一口气说下来。

满是佩服。

他的理想跟余梦的理想是两码事。

看着翁悦陶醉的表情,余梦又有点可怜她。因为她知道像这位“大数据”先生,估计永远也不会跟翁悦这种中年妇女产生任何亲密关系。

哦不,有关系,赚你的钱可以。

她不相信翁悦对这个工程师男人是纯粹欣赏。

再看看余爽,面色沉重,憔悴得仿佛四十多岁。余梦忍不住为闺蜜悲叹一番。

暴殄天物。周围资源成堆,愣视而不见。大餐环伺,她却天天守着自己的小米稀粥,清汤寡水过日子。跟谁说理去。

感兴趣的不止翁悦、余梦。余蕊回去就搜白元凯名字。真有。只是,越搜索下去,余蕊越觉得怅然。不是因为白元凯“名不副实”。而是他太过于“副实”。

好的成长环境,从小到大都那么优秀,本科时就参加各种校园活动——网上有学生团体做的小报道——他是学生会主席,甚至改革了学生会制度,他特立独行,但总是用实力赢得别人的尊重。身材高大,体育突出,得过院里10×80米接力第一名,大一就去国外大学参观学习。他的海外求学经历更是学弟学妹们的范本。他的偶像是爱因斯坦,在读博期间就已经取得诸多成就。每一个成就都那么耀眼。他像一只小太阳,脚踏实地,但同时浪漫,有情怀,是三十八度的触感。

乃至于连他说的话,余蕊都觉得是那么鼓舞人心,“人要有归零的心态,要敢于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于庸碌的人之间,往往认为当下自己手中那些实在的、握得住的东西决定着他们的未来,也许是一个证书、一个学位或是一个高大上的头衔。然而事实上,获取这些东西的出发点和自身拥有的信仰与习惯才是任何选择所带来的决定性因素”,“当人们只是想坚定地完成手下每一件事并在这些过程中不断打磨自己时,命运的附加品茶叶随之而来”。

都是他说的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句子都跟他有关。余蕊深深地认识到,白元凯是跟她周围的那些演员或者过去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的人类。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因为她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一种阴沉,甚至龌龊的环境中。她怕自己遮盖了他的阳光。

当然,余蕊还想要更深入地了解白元凯,不是想要把他据为己有,而是从欣赏的角度。她认为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存在,会给人信心,会让人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不过眼下,余蕊暂时没有工夫陶醉在自己的少女梦中,现实纷乱。余爽精神大崩溃,她不可能开口找她打探白的八卦——打探了她可能也不会说,或者根本说不清。

她必须安慰余爽。黄旗打电话给她,说租约到期,合租的那对情侣——余蕊和黄旗的同班同学,打算搬出去单租。房东有意涨价,他们可能得重找房子。

目前住在爽家没问题。但为黄旗考虑,余蕊有继续跟他合租的打算。大学四年,他们做了三年的戏搭子,不是没擦出火花。余蕊的第一次给了黄旗。黄旗说自己也是第一次。余蕊不信。他那么老练、油滑、驾轻就熟。后来她发现,他的这些老练都是装出来的、演出来的,本质上,他比她还单纯。

他们没有成为恋人,原因很简单,他们从对方身上看不到希望。他们是同一种人。来大城市淘金的人。他们可以彼此安慰,相濡以沫,但却给不了对方想要的身份、地位甚至说俗气一点,钱。

久而久之,余蕊和黄旗蜕变成室友,相安无事。

黄旗的野心更大。他的梦想是做一线演员,比黄晓明还出风头,比鹿晗、李易峰还受人追捧。他要拿影帝,上春晚,拍杂志大片,接广告代言。他要一个出场费就够人赚一辈子。他要风风光光出人头地。

可惜漂了几年,进展缓慢,他和余蕊都没有拿到过正儿八经的好角色。许多同学转行。像跟他们合租的那对情侣,女的在健身房代课,男的去做艺考培训,至于乱七八糟的生意比如卖莆田鞋、代理酸奶等微商,他们都做过。

余蕊坚持不下去,开始想别的法子。黄旗却依旧每天去健身房,去见人,跑剧组,偶尔捞到个小角色,不远万里去拍。他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偶尔,他和室友们会对着一根黄瓜或者胡萝卜兴叹:吃?还是不吃?身材要紧。他至今还保持着八块腹肌。

租屋里乱哄哄的。情侣已经搬走,黄旗在往箱子里装东西。

“到后天。”黄旗见余蕊进门,说。

余蕊问:“不是提前一个月通知么?”

黄旗道:“房东同意,管理不许,不让群组。”

余蕊还想分辨,他们这不是群组,不算隔断。但她知道说也没用,好在东西不多,几个箱子,轻装上阵。

她问黄旗,“房子找好没有。”

“哥们帮弄了一个。”

“哪?”余蕊跟他说话一向简短。

“你是不是有地方住了。”余蕊好几天没回来,黄旗猜测。

“不合租?”她问。

黄旗报了个地址。远。郊区的郊区。那房子余蕊知道,民建房,都是小单间,相当于城郊的农村。有些小演员住在那。余蕊蓦地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居住环境多重要啊!即便是租房,也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做演员,吃的本来少,口舌欲无法满足,住得再差,来混大城市图什么。

黄旗看了她一眼,也有点抱歉,他解释,“你去不去?单间还有,能洗澡能做饭。”

余蕊不说话。

他知道她心高。但他目前的情况,必须省。

“马上接个戏,仨月。如果运气好,一年住不了几天,就当有个落脚的地方。”黄旗说。

租得贵不划算。他这么一坦白,余蕊宽宥了他。奋斗数年,她原本以为慢慢都好起来,两个人又会走到一块。谁知道却渐行渐远。

她救不了他,他也救不了她。茫茫人海,只好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分头求生。

收拾得差不多。黄旗坐在大行李箱子上,“你怎么办?”他抽烟。

余蕊也要了一支。吸了几口,才说:“找个工作。实在不行,回家。”

黄旗无话。他无法阻止余蕊的选择。他只能要求他自己。反正,有命在,他就要在这条道上撑下去。

“随时找我。”烟抽尽,黄旗搂了余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