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少爷已经知道她表现良好,不需要多此一举再来问一次,也许少爷只是随口吓唬她,也许少爷只是嫌国际长途太贵,唔,这条好像比较适合于她,国际长途太贵,她没有必要特意向少爷汇报吧?
但是,说不定少爷只是在考验她会不会主动乖乖报告呢?
不管怎样,勒紧裤腰带,给少爷打一个电话吧!
捏紧电话按下拨通键,待接音嘟嘟的响起,姚钱树的心不自觉地提高了起来。
啪嗒。
电话被人接起。
她立刻张口就道:“少爷,奴婢前来报告,您交代的事情已经顺利办妥!”
“sorry?”
“哎?英英英格里绪?”快别闹,为什么有个外国女人接了少爷的电话,她上周英文刚刚考了不及格,最擅长的一句口语是:“nice ……nice to meet meet you!”感动英语老师,她和歪果仁说话了!
“I don't know who you are.”
“咦!”英语老师骗了她,难道不是对歪果仁说nice to meet you,她也一定会这样回你的嘛!
“Well……maybe you are Jin's Chinese girlfriend?”
“YES YES!”其他的听不懂,Chinese还是听得懂的!
“Aha,didn't you break up?”
“you'd better shut up now.”少爷救命的声音从听筒对面穿来,一阵杂音刺进耳朵后,少爷熟悉的声音让她终于放下了英语四六级考试状态。
“真难得你会打电话来。”
“少爷?是少爷嘛?”
“嗯。”他惜字如金。
“你会跟外国人说话耶,听起来好厉害。”
“找我什么事?”
“奴婢想跟你报告,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拒绝掉了。”
“是吗?”他的语气清单,好像记不得有让她做拒绝这件事,“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这个,是让我觉得亏欠你吗?”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看起来少爷心情不太好,继续这个话题肯定会被骂,她眼珠一转,转移话题,“刚刚那个人说的话我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呢?”
“……”
“少爷?”
“她说,她是我女朋友,让你不要随便打电话过来。”
“……”熟悉的声音说着陌生的话,她听不懂,只觉得比刚才的英语更难理解。
“她说,不喜欢自己男朋友随便接其他女人的电话。”
“……”她张开嘴,一时间却一个字也接不上,只能哑着动动嘴唇。
“她说,没人会在三更半夜打电话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为了问她最近过得怎样,听她说无聊的废话。”
“少爷……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就把电话挂了,从今以后都不要再打来。”
“……”
“我不会再有事找你,没事更不会想起你。”
她张开嘴却终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电话里沉默着,没人再开口多说一句,只有呼吸声从英伦彼岸飘入她的耳朵。
她知道国际长途有多贵,她知道现在已经近四点,明天已经开始,她知道她不应该让少爷烦心,少爷想要听的话,她就迎合而上,可是,她没办法挂下电话。
如果挂了电话就好像同意了,同意少爷和那个说话她听不懂的女孩在一起,同意从此以后再也不和少爷有丝毫联系……
可她凭什么不同意?
少爷可以替她做的决定,她却不可能替少爷做。
“看来,你没话要对我说了。”微哑的嗓子扬起一抹闷闷的声音,“呵,也对,你算我什么人?你凭什么不同意?我怎会对你有什么期待?早知如此的结果。”
“嘟——”
挂断的声音挑断了她的思绪,也挂痛了她的心。
那一声声嘟嘟声环绕在她身边,挥之不去,哪怕用被子蒙住自己脑袋也能大声又立体地萦绕在她脑子里,仿佛在宣告有什么事情没有开始,已经结束,她甚至没有再一次机会,也没有申辩的权利。
格林威治,凌晨三点半。
爱新觉罗·锦玉拉开了窗帘,外面黑洞洞的世界传来隐隐的海浪鸥鸟的声音。
英格兰南岸的海风从窗外吹进屋来。
八小时的时差,此刻的她在干吗?
自那之后,已是多久?电话静到了冰点,再也不会有人在凌晨三点半扰他清梦,他却落下了每当此刻就会清醒的时差病。
电脑的荧光从屏幕散出来,幻灯片不停地换,而主角只有一个人。
校服、便服、女仆装,高考、大学、毕业照。
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瞬间,都有一只越来越肥的藏獒犬陪在她身边。
她长大了,高了,可心眼依旧停留在某个时刻,从来没有变过。
就这点来说,也算跟他一样吧。
等她明白已是不可能,他早该彻底放弃。凉笑一声,他长叹一口气,将电脑丢进行李包,穿上外套,拖着行李走下环梯,家仆听见动静,惊讶地看着他。
“少爷,您这是去哪?”
“回国。”
“回中国?可是您的毕业典礼还有两个月啊,这个时候回中国是为什么?”
“因为我等不下去了,我认输了。”
“唉?”家仆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明白,“等等,少爷少爷!老爷的意思是您毕业后就不要再回国了,那边的饭店已有可靠的总监在打理,他想让你留在英伦店看顾这边的生意。”
“再娶个股东家的伯爵千金?”他眼眉微扬,意兴阑珊地接下家仆的后话,冷笑一声,“白日做梦也要看准时差,让他洗洗睡吧。”
“可是老爷已经在股东大会上说了,如果您依旧不肯结婚,他是不会把家业交给你的。”
“谁说我不肯结婚?”行李箱停在门口,他推开厚重的木门,花园里的蔷薇弥漫出浓韵的芬芳,他深吸一口气息,轻声续道,“我现在就是要回国求婚,我太太住在东八区。”
木门砰然关上,他拖着行李箱快步奔出蔷薇蔓生的庭院,打开爬满绿藤植物的铁门,离开用高贵和华丽困锁他太多年的城堡。
就算站在格林威治,他的心也早已偏了,偏得太彻底,偏得他一定得离开这片经纬度,去把它找回来,重新放回胸口。
凌晨三点半。
泰晤士河南岸边,璀璨闪耀的星空下,一辆跑车停在路边,车上的MP3正不知疲倦地重复哼唱着歌曲。
一律轻飘的白雾从姚钱树嘴里呼出,她整个人被搂进身后男人厚实的大衣里,只露出个脑袋,晶亮的眼瞳在夜色里眨动着。
“少爷少爷,这是哪里?”
“所有时间的起点。格林威治。”
“唉?那不是应该在0点以前来这里才有意义嘛?现在都英国时间凌晨三点半了。”
他不说话,只是将怀里的暖意收得更贴近自己的胸口。
她被搂得太紧,只能侧过头贴上他的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声。
“少爷少爷……”
“嗯?”
“我还想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你说。”
“买这个的地方。”她拍拍依旧斜背在身上的哆啦A梦包,“这次,让我自己挑一个有女人味的吧。”
“女人味?”他唇角牵出满是深意的笑,微弯下身,“你想要女人味?那很简单,不用那么麻烦。”
低唇,他封住她欲说话的口,用力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唇边冷空气因他的热烈变成更加氤氲的白雾。
还有什么比被狂吻过的红唇更有女人味的吗?
“少爷少爷……我……有点不习惯。”
“跟我接吻?”他不悦地挑眉。
她摇头,认真地眨眼,“是不习惯我们竟然能从头亲到尾没被打扰!”
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所以,不带黑手党那家伙来度蜜月是最最正确的决定。
“这简直太反常了,你说奶妈总管和黑手党少爷会不会躲在车下,突然冲出来把我扑倒,叼走,丢到一边狠狠教育我?”红红肿肿的唇在他眼睫前嘟囔着,像极了一道吃到一半的顶级料理待他继续大快朵颐。
“不会。”他闭眼,鼻头在她的唇上搔动。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尝过被突然扑倒的感觉,我都有后遗症了……”
“我确定他们不会。”他睁开眼眸认真地凝视她,“因为,接下来把你扑倒,狠狠教育你的人是我。”
“咦?!”结果被扑倒的还是她嘛?
车门砰然关上,音乐被骤然隔绝,如钻石般绽放的星空下,只剩下泰晤士河水静静流淌的潺潺声。
第一道晨曦曙光悄悄露出,在这时间的起点,在格林威治时间,爱也该归零重新计算。
这一次计算,没有距离,没有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