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盏古典的希腊垂灯在黑暗中发出光芒。
橘黄色的灯光洒在他湿漉漉的发梢上,羽子凌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等着靖晚冰,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但是今天晚上,他一定要等到她!
他的目光一瞬一瞬地盯着那个遥远的方向。
渐渐的。
马路的尽头,有一辆银色的宝马车缓缓开了过来。
羽子凌慢慢地站起身来。
闪电般地回想起车子的主人是谁,他阴郁地闭了闭眼睛,紧握成拳的双手指骨咯咯作响。
宇文枫将车子停在了路边,然后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等到他刚刚将晚冰放在了路边,两个人还未转过身来。
羽子凌神色苍白,大步流星地从旁边走了过来。
“你去哪里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直接质问晚冰,语气冷硬如冰。
“我……?”乍然看到羽子凌,晚冰有些惊惶不安。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晚不回家,也不接电话,你妈有多担心!我有多担心吗?”他大声问她。
晚冰愧疚地低下脑袋,掏出了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才发现手机是黑屏的,早已经没电了。
“我扭伤了脚,是宇文枫送我去医院的!”晚冰嗫嚅着,目光求救般地望向宇文枫。
“扭伤了脚!”羽子凌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次,然后皱皱眉,快速蹲下身查看情况。
下一刻,他凛然地站起身来,阴寒的目光愤怒地扫向宇文枫,“你知不知道这几天的训练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你这么做到底是何居心?”
“你要不要先搞清楚状况再说!”目光闲雅地撇了撇四周,宇文枫淡淡地回击他。
“子凌,你误会了!”晚冰急忙解释,“是我自己下台阶时一不小心,才扭伤了伤,跟他没有关系!”
羽子凌唇角紧抿,乌黑的眼底闪着黯淡而诡异的笑容,他傲然地正视着宇文枫,说:“为了天羽传媒着想,为了晚冰的未来着想!我希望你以后离我女朋友远一点!”他警告他,“在比赛前的这一段时间,我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干扰到她的情绪!”
说完话,羽子凌转过身,一把搂过晚冰的肩膀,然后拥着她往回走去。晚冰想要转身跟宇文枫说声再见,却不被他允许。
宇文枫敛气凝神地斜起目光,望着那两人亲密的背影,蓦地,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愿意放手。
眸色急剧闪变,宇文枫一咬牙,两三步上前,从后面抓住了晚冰的一只胳膊。
“晚冰!”他低沉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将她的身子拉向自己。
羽子凌却在同时紧握着晚冰不放,他勾了勾下巴,深谙的眼底喷出忍无可忍的怒光。
宇文枫目色紧绷,急剧地喘息,与他争锋相对。
靖晚冰夹在两个人中间,眉毛拧在一起,她的脚疼得厉害。
“还记得你上次在网球馆跟我说的事吗?我接受你的挑战!”宇文枫抽一口气,冷冷而绝然地开口。
羽子凌觉得好笑,“可是你已经不战而败了!”他松开晚冰的手,走到了宇文枫面前。
“我已经向晚冰求婚了!她并没有拒绝我!”他挑衅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所以你应该没有什么希望了!”
宇文枫胸口轰然剧痛,一侧眸,深深地望向靖晚冰,他的眼神在询问她,是否是真的!
晚冰窒息地沉默,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黑洞里面……
她无法说是,也无法说不是!
“晚冰,你怎么不说话啊?”羽子凌故意走上前,手指一抬,勾起了晚冰胸前佩戴的钻戒项链,“这枚戒指代表我们之间一生一世的约定!”他高傲的目光嘲弄地瞟了一眼对面的男子。
手指关节在一瞬间变得皓白僵硬,一股沉重的疼痛涌入了宇文枫的心坎,他闷闷地后退一步,无力地松开了晚冰的手,然后仰头一笑,转身离去。
“宇文枫!”羽子凌笑了笑,开口叫住他,“至少我可以毫无保留的爱晚冰,你能吗?如果不能!请你以后离她远一点!”一字一顿,冷漠出言,他在暗示宇文枫身上有太多来自家族赋予的使命和责任。
双眸幽暗而惨淡,宇文枫停住脚步,下巴紧绷一线,然后,他回过头来,窒息的眼神直直地射向靖晚冰,有些轻屑和失望。
“既然她是你的未婚妻,那请你看…好…她!让她不要有事没事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冷酷而凛冽地说完嘲弄的话语,宇文枫转身,头也不回地打开车门上了车。
看着宇文枫将车子开走,晚冰呼吸一紧,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脚踝上的疼痛竟远不如心底那一抹揪痛来得狠烈。
银色宝马车急速转弯,驶上了午夜冷清空旷的马路,昏黄的路灯一路照着它,那一缕耀眼的银色渐渐消失在长路的尽头。
也许人的自尊心就是那么的脆弱和敏感,容不得一点点的伤害和侵蚀!
靖晚冰目光晶莹,身子微微晃荡了一下,转身想要走。
身旁的人一把拉住了她,动作很快,很狠,很决绝。
“你伤心了?”羽子凌荫翳地问,眼睛里糅入一丝幽暗的火光。晚冰虚脱地摇头,“子凌,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她勉强地笑着,却不知道脸上的泪水早已背叛了她自己。
羽子凌喝出一口气,目光古怪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下一刻。
“晚冰,你选择了我!就表示你和宇文枫之间不能再有任何关系!我不希望你和宇文家的人有任何的瓜葛,你明白吗?”深深地望着她脆弱不堪的眸子,他又疼又怒的要求道。
“难道宇文家的人不是你的亲人吗?”她忍不住反问。
“不是!”他否定得很快。
“可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从小在宇文家长大!”
“那是因为我妈死得早,我需要人照顾,我爸才会把我放在宇文家寄养!”
晚冰沉默下来,神色忧郁而黯然,无法再说什么。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宇文枫将会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我希望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他牵起她冰凉的手指,举到唇边轻吻着,“当然,如果你选择了宇文枫,那就表示,我们之间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他语气低柔,笑着把话说绝。
晚冰瞪大了清莹的双眸,注视着他闲淡的表情!她不明白!
如此残忍绝情的话,他何以说得如此轻松温柔!
“子凌,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一定要这么极端吗?”晚冰紧蹙着眉,有些不理解。
“兄弟?”羽子凌讪笑一声,挑起眉,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料。
“我和他之间只可能是敌人,不可能是兄弟!更何况现在有了你,我们两个永远不会有和平共处的那一天,你明白吗?”他的脸上有淡笑的神彩,目光却宛如深冬的湖水,让晚冰感到刻骨的寒冷。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悲悯地摇摇头,晚冰上前一步靠近他,颤着声问,“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而发生任何误会!这样我会感到很不安!”羽子凌的一番话几近让她崩溃。
“因为我恨他!”羽子凌咬着牙,一把握住了她的纤腕,用力的程度足以让她体会到他内心的不甘和愤怒,“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妈就不会死!我也不可能在宇文家处处受到排挤!”他冰冷的目光像淬毒的匕首剜进了晚冰的心脏,她浑身痉挛,颓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挣开了他的束缚,大幅度后退。
“我恨他,是他让我从小就失去了母爱,变成了一个没有人关心的孤儿!”羽子凌声音哽咽,泪花闪闪欲落,继而苦笑一声,“更可笑的是,宇文家对于这个罪魁祸首竟然没有责备一句,反而给了他最高的荣誉和宠爱!”
靖晚冰呆呆地摇头,对于他说的话感到恐慌和迷惑。
“我恨他,我恨宇文家所有的人!”羽子凌握紧双手,身姿凄凉,歇斯底里地叫喊。
晚冰怔怔地站着,泪流满面,“不!子凌,不是这样的!”她颤抖着哭泣,疾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他,想要让他平静下来。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他心中阴暗的一面,此刻晚冰已经不知道该赎救的人是他,还是她自己!
“当年的车祸只是一场意外,包括你在内,宇文家的人都是受害者!宇文枫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你不应该因此而恨他!”她抱紧他,泪水一滴滴洒落在他的肩头。
羽子凌一愣,轻轻地推开了她,这一瞬间,他的眼里有太多复杂不明的暗光一闪而过。
“他连这也告诉你了!一向从不对外示弱的宇文枫竟然会把这一段他从来都不肯提及的车祸告诉了你!”他苦笑连连,目光隐忍而痛苦。
下一刻。
“你为什么要帮着宇文枫说话?”他紧盯着她,冷下声问。
晚冰一时间呆住,羽子凌看她的眼神,似乎是跨越了巨大的障碍。
“宇文枫那种冷血动物是不会伤心的,所以你被他骗了!你知道吗?”他定定地吸气,抬起双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摇了摇,似乎想要让她清醒过来。
“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在爸爸和姑姑的葬礼上居然没有掉一滴眼泪,他的心会有多硬?”
“子凌!”发现了他情绪的偏激波动,晚冰哭泣着摇头,抓住了他寒冷的双手,“车祸只是一场意外,你有没有想过你外公一瞬间失去了一双儿女,他内心的伤痛会有多严重!还有宇文枫,他就在车祸现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却无能为力,他的痛苦和绝望又有多少!你不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这样不公平!”素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她唇片干白地说。
晚冰的哭泣声揪紧了他的心脏。
羽子凌唇角微微颤抖,眼底燃烧起惨烈的泪光,他身子后闪,两眼发直,踉跄着后退一步。
“连你也要帮着他说话,你们都认为他是无辜的,那我呢?我就活该在宇文家如空气一样的活着,整整十六年!”他牙箍打颤,愤愤不甘地低吼。
“子凌!我不是这个意思!”晚冰神色慌乱,抽着气,泪如泉涌:“仇恨是万万要不得的!到底是宇文家的人忽略了你!还是你自己从小就关上了心扉,不让别人靠近?”她问他。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恨辣的耳光,将羽子凌彻底打懵了。他呆愣愣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蓦地闭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感受到了他内心的起伏和软化,晚冰咬了咬有些发紫的嘴唇,抬起手背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逝者已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珍惜活着的人,不是更好吗?”她继续劝慰他。
羽子凌神色颤抖,僵硬地站着,眼角忽然滑下了两行凄清的泪水。
“晚冰,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他的声音轻如棉絮,语调中含着刻骨的悲凉。
靖晚冰胸口闷痛,呆呆地看着他,浑身仿佛有一种千针刺入的感觉,她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固执?
羽子凌猛抽口气,却在这时靠近了她,他搂住了她的肩膀,拥着她往回走去。
转过头,凝望着这一张熟悉而又俊朗的脸,晚冰第一次感觉到陌生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