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久雨,这个早晨的太阳却特别的好。
皇上早朝回来,心情也随着阳光的出现豁然开朗,励精图治这几年,已初现成果,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日渐充盈,他终于,也看到上天对他广施仁爱的回报。
“皇上,您不回正阳殿了么?”公公见他脚步移向御花园,以为他忘记了正阳殿里成堆的奏章,连忙提醒他。
他停住脚步,忽然心血来潮:“传归真寺住持戒身即刻进宫面圣,朕在御花园里等他。”就听文浩的,让戒身来讲讲佛经吧,母后在世的时候,隔一断时间就请高僧来宫里讲经,我还从未听过呢。都说佛法无边,我也好好学习学习。
一忽儿,又想到了黑脸的戒身,平心而论,撇开清扬的关系不说,对于戒身,他还是有些欣赏的,尽管戒身对他颇有些不屑,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尤其是因为清扬的死,戒身在他面前,更是阴不阴、阳不阳的屡次冲撞他,他虽然也曾怒气冲冲,却也没有想过要追究戒身的忤逆之罪,固然是有对清扬的情存在那里,说到底,戒身虽然对他甚有成见,但他对戒身,还是很有些好感的,或者说,是英雄惜英雄罢。
他悠然一笑,好你个戒身,都说你才学甚高,就让朕见识见识你的博学吧。
戒身缓步走进御花园,行礼毕,皇上赐坐。
“戒身大师,今日请您前来讲讲佛经,希望赐教。”皇上开口了,倒是谦虚。
切,醉翁之意不在酒。戒身在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平静如水。
“大师——”皇上刚出声,忽然,戒身大笑起来。
皇上莫名其妙:“大师为何发笑?”
戒身并不回答,仍是大笑。
皇上身边的公公欲上前制止,皇上一摆手,拦住,待戒身笑完,才又问:“大师为何发笑?”
戒身理理僧袍,慢悠悠地说:
白云首端禅师有一次与师父杨岐方会禅师对坐。杨岐问:“听说你从前的师父茶陵郁和尚大悟时说了一首偈,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那首偈是‘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白云必恭必敬地回答,还有些得意。
杨岐听了,大笑数声,一言不发地走了。
白云怔坐当场,不知杨岐为何大笑,心里非常愁闷,于是整日整夜都思索着杨岐为什么发笑,无法成眠,苦苦地参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请教杨岐:“师父您究竟是为何发笑呢?”
杨岐笑得更开心了:“原来你还比不上一个小丑,小丑不怕人笑,你却怕人笑。”白云听了,豁然开悟。
戒身说完这个故事,也不评论,就看着皇上。
旁边的公公有些沉不住气了,呵斥道:“该死的和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说故事来骂皇上!”
戒身漠然道:“哪里骂了?”
“你分明是在影射,说皇上还比不上一个小丑!”公公气咻咻地说。
皇上抬手,示意公公不要插话,又向戒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戒身抬了抬眼皮,并不理会公公,又说:
有一天,一个去女方家里求亲的路人拾到一面镜子,一看,里面一美貌女子望着自己笑,他又开心又奇怪,拿着镜子回了家。他母亲接过去一看,里面是一个胖乎乎的婴孩对着自己笑,于是老太太说,好神奇的镜子啊,竟然可以照出人心所想,知道我想抱孙子。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这面宝镜。乡里一个恶霸听说了,就把镜子抢了去,回家关上门一照,镜子里,竟赫然躺着一堆屎!他一怒之下,就把镜子砸了。镜子一裂开,里面就冒出一股仙气,观音菩萨冒了出来,说:“这是一面神镜,可照见人内心,人心美好,镜中自然呈现美丽的事物,你人龌龊,镜中当然只有秽物,你不怪自己,又怎么能怪镜子呢?!”
“你,你——”公公明知戒身含沙射影,却气地说不出话来,这时,皇上大笑了起来:“大师,我懂了。”
“小僧愿听其详。”戒身仍旧是不紧不慢。
皇上想了想,说:“我们常常会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笑谈而心神不安,其实,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之所以会为之心动,是因为我们自己在乎。”皇上接着说:“这是第一个故事所要表达的意思吧,我说得对吗?”
“因为别人的一言一行而苦恼,真的还不如小丑能笑骂由人,言行自在,那么了生脱死,见性成佛。”戒身点头道:“心是根,法是尘,两种犹如镜上痕,痕垢尽时光始现,心法双亡性即真。”
“如果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的喜怒哀乐上,就永远是在镜子上抹痕,找不到光明落脚的地方。一切的东西,对照于镜子上都显出原貌,也就是说,给人宽厚,人则予你宽厚,给人刻薄,人则予你刻薄,对么,大师?”皇上认真地思索起来。
戒身的点头称是,由衷地赞道:“皇上真是心有灵犀啊,有佛缘,有悟性。”
“听大师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皇上感叹一声:“真应该早点向大师请教,或许,也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
戒身听出了皇上话里的弦外之音,有伤感,也有懊悔,都是发自真心的。他原本,是讲佛经,也是想借佛经来嘲讽皇上,以为皇上会生气,却没想到皇上的体会是如此深刻。
“大师,您能给朕讲讲生死轮回吗?”几番话后,皇上提出了在心里埋藏很久的疑惑。
戒身颔首道:“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
皇上入神地听着,神情渐渐变的虔诚起来:“这就是佛法啊,说得多透彻啊。内里的精髓,可见一斑。”
“有道是,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戒身最后归纳道:“当知轮回,爱为根本。”
皇上的眼里忽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那,是不是就是说,如果人死了,但只要有爱,有欲,下辈子就还可以再聚首?”
戒身沉吟道:“有生就有死,有情欲就有轮回,有因缘就有果报,佛经里是这么说的,所以应该,生生世世做朋友是可能的,永生永世做爱侣也是可能的,一再做仇敌也是可能的……”
“那也就是说,”皇上猛地打断戒身的话,兴奋地说:“只要我始终想着清扬,我们下辈子就还可以重新来过,是不是?”
戒身一愣,没有说话,向皇上投来犀利的一射,随后将眼光转向别处。
“是不是,大师?”皇上却好象找到了一个可以达成心愿的途径,雀跃得象个孩子般地,忘形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戒身的胳膊。他急于得到戒身的回答,仿佛人生从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领域。以致于,根本没有发现戒身脸色已微微有些改变。
“唔。”戒身含糊地回答,此刻他心里,想的是,原来皇上并不知道清扬没死的秘密啊,不由得放了个大心。
皇上以为得到了戒身肯定的回答,这是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对此,深信不疑。长久的积郁一扫而空,他站起身,放眼望去,只觉得神清气爽,清扬,我还可以再见你,这一世我有负与你,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爱你!
他好不容易平息了内心的波涛,大声道:“来呀,拟旨!”
公公忙执笔上前,要做记录。
皇上深吸一口气,说:“传朕旨意,今后每月初一、十五,都请戒身大师进宫为朕讲解佛经,”他想了想,又宣布:“着归真寺另辟小阁,立清妃牌位,众僧日夜颂经,好让清妃早日超升。”
我等着你来跟我重聚,清扬——
这里皇上正满腹欣喜,那里戒身却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皇上虽然诧异,却并未生气。
戒身默然躬身,行一礼,然后低声回答:“皇上是否忘了,清扬,还是罪妃啊——”
皇上的神色沉郁了下去,眉宇之间,徒增无限的伤感和哀愁,索然落座,良久无言。
戒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一时情动,竟忘尽世事,这个皇帝,对清扬,倒是爱意深重,可惜,他主宰得了别人的命运,却无法改变自己的成命,谋逆之罪,始终都还是要人承担,以他万乘之尊,也是别无他法的。
他静静地低下头去,想起清扬的无怨无悔,颇有些感伤,见皇帝悻悻无语,嘴角不由泛起冷笑,有些快意地想,你如此轻率,这就是对你的惩罚,纵然你爱清扬,却害她孤苦一生,这就是报应,就是孽债,就是佛理!
这就是你一手造就的、一心想要的轮回!
皇上惆怅了好一阵子,才心意沉沉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改日再向大师请教,已近晌午,大师就在宫里用斋吧。”
戒身不便推辞,便应了。
他以为只是皇上随便的一顿赐饭,根本没有想到,皇上,竟是同他一桌,还没得他仔细琢磨,皇上已经顺理成章地端起了碗。戒身有些意外,愣了愣神。
“大师怎么不吃啊?”皇上问。
“小僧不才,怎敢与皇上同桌进膳。”他虽然看皇帝不来,对于礼数,在他人面前,还是顾及的。
“这本来就是皇上用膳的地方,大师不来,皇上也就是这些菜肴,只是多了一双筷子而已。”皇上还未开口,旁边的公公插口解释。
戒身又看一眼桌上的菜肴,有些难以置信,没有一点荤腥?皇上的午膳?
“一顿便饭,大师不要拘礼。”皇上说:“对于吃饭,我倒是随便。”望一眼桌上,笑道:“呵呵,酸菜炒脆笋啊——”
举箸过来,在嘴里细细咀嚼一番,突又神色黯然,自语道:“可比清扬的手艺差多了……”
戒身默默地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正其时,公公进来禀告,说是魏梁将军从边关回来了,已进宫门。
“好,朕去迎他。”说着,皇上起了身,匆匆往外赶,片刻又回头过来,对戒身说:“朕还有军机大事,大师请自便吧。”
戒身见皇上远去,才开始进食,慢悠悠地问身边的公公:“皇上每天都是吃的这些么?”
公公回答道:“是啊,多数时候是这样,有时候比这还简单。”
“日理万机,这样的饮食怎么能行?”戒身自语,怪不得,这次看到皇帝,又比早些天在寺里见到的瘦了。一想到回寺后,清扬定会问起宫里的情形,知道皇上这样,又要担心了。
正想得入神,突然听见公公叹一声气。
戒身抬眼看去,公公一笑,说:“就吃得这样简单,还常常给耽误,您瞧,这不又没吃就出去了么?”言毕,无奈地摇摇头。
戒身好奇地问:“皇上怎么会不沾荤腥呢?”
公公环顾四周,神秘而小声地说:“您是清妃娘娘的师兄,告诉您也没关系,自从清妃娘娘走后,皇上就不怎么吃荤腥了。”
戒身投来奇怪的一瞥,这又是何故?
公公戚戚然道:“也不知皇上从哪听说的,什么不沾荤腥就可以积阴德,他大概一心巴望着清妃娘娘早日转世,好再相见吧。”
难怪,那么多的问题可以问,偏偏要问我生死轮回的事。戒身点点头,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无论如何,清扬都是已经“死”了的。
他扒了一口米饭,却如同嚼蜡,我或许,是看错了皇上。别的先不说,这个年轻的皇帝,其实,还是挺聪明的,气度,也不见得那样小,如果有人好好引导,也难保不成为青史彪炳的圣君啊。清扬之所以爱他,总还是有原因的。
年少轻狂,谁都曾有过啊,这么一想,他倒好象,不那么恨皇上了,对皇上的印象也开始有了些改观。
边关大事,听魏梁一番长谈,皇上很是欣慰。见天色已晚,嘱魏梁下去好好休息,正阳殿里又恢复了宁静。
皇上展开手头的奏折,却又合上,吩咐公公:“传沈妈。”
“从归真寺祈福回来也有些时日了,长公主这几天可睡得安好?”皇上问。
沈妈回答道:“真是菩萨显灵,公主这几日夜夜安睡,就是白天,劲头也都比以前还足了。”
哦,皇上显出了愉悦的神色,颇有兴头地说:“议了一天的事,朕也闷了,随你看看她去。”
明禧宫里,心慈见沈妈不在,支开了宫女们,将门掩上,打开衣柜,坐进去,小心地展开母亲的画像,自顾自地跟她说起话来。
“娘,你现在在天上做什么事呢?”她问:“忙完了是不是就可以下来见我了?”
她的小手抚过画像上娘亲的面庞,亲昵地说:“我多么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就这样,她对着画像,说着心里话,不知不觉,就犯起了困。眼帘重重地压下来,身子却变得轻飘飘的,晃晃荡荡之间,又看见了娘……
皇上制止宫女们出声,径直走进了心慈的卧房。遍寻之下,才看见女儿竟然蜷缩在衣柜里睡着了。他轻轻地走近,端详着女儿那张心满意足的脸,不由得暗暗好笑,这个小鬼头,做什么美梦呢,在梦里,还这么乐滋滋的。
他探手,想把女儿抱出来,却看见女儿怀中,抱着一副卷轴,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呢,女儿,分明是躲在柜子里偷看啊——
他将卷轴轻轻抽出,展开——
一个盈盈浅笑的白衣丽人,身姿曼妙,清灵脱俗,
这,不是清扬是谁?!
这不是,当年他从醉酒的文浩案头拿走的那副未完的丹青么?
浩儿不愧是后宫第一丹青手,笔下的她,是那样惟妙惟肖,形神兼备。
他的心头,往事历历,如潮水涌现。
心慈将头靠在柜壁上酣睡,一个歪头,猛抽一下,醒过来,定睛一看,手中的画像不见了,一阵发懵之后,就叫起来:“娘,娘——”
“心慈——”
她一抬头,看见父皇,再低头,看见父皇手中的卷轴,惶然间,她知道自己犯忌讳了,吓得张大了嘴,直愣愣地呆在那里。
“你从哪里找到它的?”皇上轻声问,他不想吓着女儿,可看女儿的表情,已经被吓得不轻了。
“御书房。”她低着头,用手纠结裙带,蚊子哼哼般回答。
皇上展开卷轴,伸到她面前,柔声问:“知道她是谁么?”
“我,我,”心慈嗫嚅着:“对不起,请父皇恕罪。”
“你没有对不起父皇,”他叹道:“是父皇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就失去娘。”
心慈睁大了眼睛,望过来。
“你想娘么?”他拼命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感,轻声问女儿。
心慈点点头,将脑袋埋得更低。
是啊,世上哪有孩子不想自己的娘,又哪有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曾经被他认为那样不堪的皇后,为了得到一个皇长子绞尽脑汁,看似不看重这个女儿,临死之时,千不求,万不求,为保女儿万全,只请太后亲自照顾;机关算尽,算掉了卿卿性命,却为了让他善待自己所生的女儿,硬要太后将女儿指给清扬。多么聪明的皇后,将一切看得这样通透。她知道,即便清扬是罪妃,他仍然,还是忘不了她的。所以,皇后拼命将女儿和清扬扯上关系,生怕他日子一久,就疏忽了自己的女儿。清扬留给皇后的护身符在那时虽然已经失效,精明的皇后却又以清扬的名义给女儿留下了一个护身符。
他太明白皇后的用意了,有时候,他也想,如果他没有爱上清扬,而是爱上了成为自己的皇后幽香,那或者,皇后不会这么极端,以她的聪明,也可以成为一代贤后的。
他将飘远的思绪扯回来,望向女儿,我从未为皇后做过些什么,既然她心意已决,那我就成全她罢。他勾起女儿的下巴,将她的脸扣起来,说:“来,父皇跟你说说你娘。”
心慈的眼里,冒出惊喜的光彩来。
他缓缓地将女儿抱到膝上,一手揽住女儿,一手指向卷轴:“她就是你娘,她从小长在归真寺,是天下最美丽、最善良、最宽容、最聪明的女子……”他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清扬,但是他知道,就是用尽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把一切褒义词都堆积起来形容他的清扬,都不为过。
他絮絮叨叨地跟女儿说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直到心慈望着身后“咦”一声,他回头,看见泪流满面的沈妈。
“你怎么哭了?”心慈走过去,沈妈探身抱起她,她伸手抚过沈妈的脸:“你也想我娘了,是不是?”
沈妈点头,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
“沈妈,朕已经下旨,给清扬平反,从此,她就不再是罪妃了。”皇上静静地将卷轴递过来:“挂上吧,心慈若要问清扬的事,就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她。”
归真寺后山,茅屋里,木鱼声声。
戒身朝向白幔:“今日皇上召我进宫。”
白幔后隐约的身影没有动作,木鱼声依旧。
戒身又说:“他要我给他讲讲佛经。”
木鱼声停顿了一下,复又响起。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戒身沉声道:“我一直以为他有多么霸道猖狂,今天见他,却也谦虚平和,有那么一点当皇帝的样子了。”
“我给他讲了杨岐大笑和映心神镜的故事,原本是想讥讽他,他却没有生气,还跟我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戒身缓缓地说:“这倒令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以为,清扬会问什么,但等了许久,白幔后面,除了木鱼声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么?”戒身进一步征询,幔后还是没有其他的动静。戒身想了想,欲开口说些什么,主动告诉清扬一些他的情况,或是,再说说朝廷现在大好的局势,可是,话到嘴边,滚了几滚,还是吞咽了下去。
既然清扬已经心如止水,我又何必吹皱一池春水?
告诉了她,又将如何?谁也不能改变这生别离的命运了——
戒身心里慢慢沉重起来,他低声道:“没什么事的话,师兄就先走了。”
他徐徐转身,步履缓慢地踱向门口,似乎还在等待着清扬开口,一步一步,已近门边,清扬还是,没有出声。他有些迟疑,还是轻轻地拉开了门。
“他,”木鱼声嘎然而止,幔后传来一声低语,飘渺而悠远:“他还好么?”
戒身没有回头,平静地回答道:“瘦了。”
“瘦了——”幔后的声音隐含着心疼。
他宽慰她:“国事繁忙,他又不讲究饮食,调理一阵,就会好的。”
“他历来这样,对饮食,不甚讲究。”她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今日他特意问到我,生死轮回的事。”戒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清扬一定能够猜到,皇上的目的。
“不会再有轮回了,这一世尘缘已了,业债已还,情欲了结,不会再有他希望的生生世世了。”幔后传来无限忧伤绝望的话语。
戒身的心一紧,怅然道:“师妹,你真的四大皆空了么?”
“那还能如何呢?!”她沉静的回答传来,无奈而忧伤。
戒身脸上的肌肉一抽,半晌无言,而后默然道:“也好,也好,一切菩萨所修无量难行苦行,入红尘,出红尘,皆由爱恨,有谁知,生死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