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是极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青石垒砌的高墙石台冰凉坚硬,手指拂过寒透全身,隐约有字痕模糊,想是不知哪朝哪代谁人于此,风露独立高台,镌刻下不悔的誓言。
纵使力刻入石,待磨过了流年光景却依旧是要淡然湮灭烟尘,又何必在起初,许下那样灼灼的诺言?
不自知地走着,时而俯瞰皇都万千灯火,阑珊繁华如斯夜,谁寄玉箫寂寞深。我在一柱朦胧红灯下驻足,遥望南方,竟开始想念我斜雨烟桥的柳色江南,想念我澹然无忧乐的年少岁月,温润的父亲,娇美的母亲,放一线纸鸢过水色天江,吹一管玉笛春江花月夜。
如今我在这阑珊深宫,苍劲北地,竟是如此孤寂无助,思恋家乡。
不由伸手抱紧了自己,高台之上风冷凤去,唯有孤影缱绻我一人,是谁幽幽吹起短笛,一袅流音飞逝,是流星滑过天际了么,我自嘲地笑,必是自己听错了。
不忍再看浮生,回身背贴石墙靠着,我闭上眼任寒气入髓刻骨,麻木地咬噬着心中的酸苦。
却有笛音再次响起,幽幽袅袅,婉转沉郁,似谁心事低诉,又如忧伤难排,起起落落,风送天音不绝如缕,我闭目而品,只觉那笛音竟是近在耳畔一般,千凤台上独我行,是谁吹起这沉婉的夜笛?
长门灯火,又是谁灭了烛红,睡去一梦阑珊。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若是这笛声肯绵绵不断吹到天明,我只怕也要坐在这凤台之上听到天明。
那于阑珊夜色中吹笛的伤心人,可愿奉我为知音么?
唇角挽起淡淡笑意,我不知又坐了多久,那笛声却犹自未息。寥落宫灯凤台,混沌一片暗色,便是有人影也要湮在了这夜色里,何况听了那天籁笛音,又何苦再寻到那吹笛之人?
我站起身,风又大了些,珠白色斗篷卷了轻寒,我微微笑着,心中竟有了些许的澄净和安宁,朝着那无边的风里,我轻声说了句:
“谢谢你,我会记得这一夜千凤台上的笛声。”
那笛音忽然消灭顿失,四下寂静唯有风吹衣衫簌簌而响,我淡笑转身,看到千凤台下有执著的灯火伫立,女子焦急地低求着与守台将士交涉。
“娘娘——”才下了千凤台,粉装的女子便提着灯笼跑过来,一脸的忧焦欣慰,我但笑不语,伸手扶上采华的手腕,才觉得指尖冰冷如石。
抬脚欲走却又滞住,朦胧的天色里有一袭浅淡人影正立于夜中,昏红的灯火映过去,竟辨不出那衣袍颜色,只是觉得静默淡然,似在凝神地关注着某一个方向。
“东方先生?”有随行宫娥轻唤出声,我才发觉那一袭清浅竟是东方千悦。夜色中衣袍缓动,那人望着千凤台竟失了神,待我又轻声将他唤了一遍,才见那一双睿慧明目淡淡看向我:
“娘娘可是一人上的千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