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先生博学广见,早年云游四海,踏遍五岳九州,又有一身好医术,几年前清夜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多亏东方先生巧施妙手,这才勉强活到如今。”
南清夜随手拨起石桌上所摆的一张素琴,看着我淡淡道。
“皇上长命百岁,怎说这样的话。”我忍不住皱眉,嗔道。
他笑了,丢掉琴弦,金袖下雪白的手指伸过来抚在我的脸上,道:
“好好,从此再不说了。过来,弹一曲,让先生鉴一下你的琴艺。”
伸手将我拉进怀里,我忙看向周围,那人依旧沉眠不醒,这样还要鉴我的琴艺?
却不好违逆,南清夜溺爱的目光注视着我,将我拉在他膝上坐了,在我耳边轻语道:
“弹吧,就弹那曲《醉流芳》。”
我心中一甜,馨馨香气中,素手起,清音飘,他微阖了双目,双手轻轻揽在我的腰间。
幸福太甜,甜的就像虚幻。
扬扬琴声起初还有怯涩,然当腰间那双手臂传来安稳的热度,我心里便只剩了此时此刻的洒意欢然,忘却了揣惯了的谨慎、谦微、不安和伤痛。
我该满足,身畔有这样的幸福。
尽管,或许这样的幸福,是在云端。
泠泠一曲完毕,指上却突然见了红,一缕一缕缓缓渗着,污了原本洁净清亮的琴弦。
我没敢做声,只是心中一抽,纤毫疼痛便颤动了身子,南清夜睁开眼,立刻捉过我的手,惊道:
“怎么伤的?”说毕便要用绣着龙纹的袖子为我拭血,我忙躲开,两人微挣间一片洁白云帕飘过来,无声地恰好落在我的伤口处。
我连忙将帕子按在伤处,抬首间碧色身影已如云般飘然跳下栏杆,负手立于石桌前。
“花影成云烟,绿衣化柳裳,悲兮乐兮?”那人悠悠念出此句,摇了摇头,清波似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
清夜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微变,瞬而又复原,我连忙从他怀中起来,握着帕子立在一边。
“千悦参见皇上、皇后。”碧衣人福身微拜,垂首间一头不羁发丝缕缕络络滑在风里,衬着一身宽袍大袖,看不出年纪的脸上神色安详,举手投足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出尘飘逸。
清夜亦算是极尽雅致秀逸的,但在此人跟前却又有所不同,清夜的逸是带了淡淡的愁和忧,而此人彻骨遍身则尽是望穿天地之后的洒脱与深蕴,令人不禁见面想到千江之月、微风之谷。
清夜含了笑意,伸手将他扶起,道:“连先生也来打趣清夜么,此处没有外人,先生何必拘此俗礼。”
东方千悦仰首大笑,一转身便轻然坐于石凳上,挥手挑起琴弦,续续弹来竟也是那首《醉流芳》。
居然同清夜一样,都有过耳不忘的本领?想来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睡着?
诧异看向他,只听清夜悒悒道:
“母后同意放出丽妃,但……恒隐成婚之后,须搬出皇宫,另置王府。”
“太后是为皇上着想,如今不比往昔,现在才刚刚开始,未雨绸缪,未必不妥。”
东方千悦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弦,叶隽端来茶盘,三杯白瓷茶杯俱在桌上摆了,是顶顶上品的云雾茶,袅袅泛香,氤氲一如清夜微微拧起的眉宇。
“清夜还是不信,不信人世无情,人心无情。他……恒隐哥哥,我是从来只做亲兄仰仗,我不信为了这一身金黄,便可失却了手足之谊……”
“也许,怪只怪我……终究没能忤逆了父皇的旨意,终究是接受了这一身枷锁,徒添了他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