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天光正好。
春天的金色光芒一根根洒下来,像金丝似玉线,条条错错织就成一张金光灿烂的纱帘,庄严和煦地将高台之上玉树修身的少年笼罩其中。
我挽了宫人的手,静静立于举行登基大典的高台一侧,遥遥望着金色高台上踏着朱红地毯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的身影。
我的清夜,再不是白衣清逸的孱弱模样,他着一身金黄衮龙帝王朝服,头戴宝灿灿的黄金龙冠,步履坚实、缓慢,在身后万千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登上高台,立于众人之上。
挥手河山,万里金波。众人之上,他如神祗,面容安静深邃,纯净依旧的眸子中淡淡闪着忧郁的光。
直至他的目光忽然转向一侧,忽然捕到我关切灼热的眼神,他那郁郁的眸光才顿然又闪亮起来,像是幽蓝幽蓝的夜空里忽然撒下了一把璀璨星光。
我对他投以恬然温润的微笑,我用目光鼓励着他,引领着他走向那把阳光下金碧辉煌熠熠生威的盘龙金椅。
清夜施然一笑,把目光放向足下的文武百官、芸芸众生。
礼乐唱响,吉时起报,司礼大臣宣读先皇遗诏,行正式登基大典。
午时三刻,我在宫人的搀扶下,曳一头凤冠珠玉,迤一身大红喜裙,袅袅登上高台,在明华太后和百官诸侯的见证下,与一身龙袍的南清夜并肩,行大婚之仪,结百年之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氏烟裳才丰貌佳、性洁品端,今册封为华初国清嘉皇帝之后,统领后宫,敕号天纯,钦此。
册封司仪的声音洪亮遥远,一字一句清楚明晰地落在我的耳膜里,我俯首而拜,接旨称谢,向着龙椅端坐的清嘉帝盈盈一拜,继而拜向朝东而坐凤冠绛衣笑容温婉的明华太后。
待礼拜结束,我退身坐于南清夜身旁的另一张雕凤镶宝的精致金椅中,与他相视一笑,接受地下群臣参拜。
“恭祝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海呼山啸,群臣齐齐跪拜,场势盛大壮观。待众人平身谢恩之际,我在人群中居然看到了一抹熟悉而亲切的影子。
那是我的父亲。
心中忽然升起酸楚的暖意,他依然那么清瘦,穿着三品京官的朝服,躬着身子,目光谦慎而欣慰,越过众人遥遥地看过来。
我在高台上亦向他绽出一个安慰的笑脸。
我终是圆了父亲的梦,以后再怎样,我也认了。
大约是我笑得太过芳华灿烂,在这样一身凤鸾喜服的映衬下太过夺人眼目,以至于台下有人将犀利透彻的目光射了过来。
我脸上的笑意,霎然就滞住,犹自隐隐疼痛的身体也不由地在宽大袖裙下瑟瑟抖了起来。
那样阴冷的一双眼睛,依旧是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地刺过来,逡巡徘徊在端坐的太后和南清夜的身上。
即便俯首称臣,即便立于众生,他依旧是神色冷傲,唇噙讽意,挺着笔直笔直的脊背,青灰色的宽袍大袖下,玉面修罗,笑容妖邪。
逡巡许久,他的眸光终于停在我的脸上,微动嘴角,扯出一抹只有我才明了得轻佻笑意。
南恒隐……
我的牙齿禁不住咯咯作响……
华初国二月初六,新帝南清夜登基,年号清嘉,同日册封柳烟裳为后,敕号天纯皇后。普天同庆,帝命大赦天下,免三年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