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时,过了子时,各房宫门便早已下了钥,但是坐在南恒隐为我准备的轿子里,一路竟是不遇任何阻拦便回到了储华宫。
送我的人面目无态,都是冷冰冰如石头一样的表情,我下了轿子,便已经是储华宫苑内我所居的暖阁门口。
那些人微微朝我示意后便悄然退去,连同那轻巧小轿,都如生了羽翅般以最快的速度倏然消失在茫茫深远的黑夜里。
这些人,不像是宫里的人。南恒隐今日带我去的地方,距皇宫也有一大段路程。他的手中,必然是笼络了某种势力。
轻悄悄的蹑足启了房门,里面居然还昏悠悠地点着一盏灯火,大红的蜡烛立在雕成鸳鸯对戏的烛台上,一颗颗嫣红的珠泪滴落下来,像血,伸手去碰,却有灼人的温度。
如雪伏在桌子上睡得极沉,连我进门走路解衣上床都不曾有所察觉。
我抱膝坐在床边,目光呆滞地看着绣着鹊踏枝的雪缎枕头上,鲜红如霞的喜裙绣帔静静摆放,镶着雪白珍珠嵌着翠羽凰翅的黄金凤冠流光璀璨,珠宝巍巍……
是如此刺眼夺目的光华,终于灼伤了我的双眸,伸手抓上丝滑冰凉的喜裙,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洇湿了那一片喜庆的烂漫火红。
第二日醒来时,如雪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的脸,我以为是昨日留下了什么痕迹,慌忙地用手狠擦,又拿镜子来照。
却没有什么异样,不过是憔悴了些,如水清澈的眼眸微微红肿着,脸颊上有浅浅的压痕,我这才想起,应是昨夜抱着凤冠睡着了,脸上才有了这样的痕迹。
如雪出门知会了一声,便有十来个粉装宫女捧着盥具饰装鱼贯而入,眉眼含笑地在屋里站成了一排。
“皇上午时行登基大典,午时三刻仪式完毕,行大婚仪式,娘娘可要做好准备哦。”如雪清凌凌的笑声忽然将我从失神中惊醒。
这一声“皇上”和“娘娘”委实让我心中一怔,然看到周围盈笑喜庆的目光,我才缓动心念,慢慢地告诉自己:柳烟裳,南清夜要登基做皇上了,而你要在天下苍生的见证下,成为他携手并肩的妻子,未来清嘉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可是,经历了昨天的一场灾劫,我还配么?
“娘娘,趁这会时间把这宫裙霞衣试一下,看看大小可否合适?”如雪拿起喜红的宫装在我身上比划着,又随口道:
“原是昨晚就该试好大小的,谁知道幽篁宫无端端起了那一场火,搅得人们都跑了出去,奴婢慌乱间也寻不见了娘娘您,幸而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听她提到那场火,我的心顿时一紧,看情势,南清夜应该没事,幽篁宫那场火想来并没有伤到他,我却不语,任宫女有的为我梳头挽髻,有的为我施粉敷面,我只听着如雪絮絮叨叨地说话。
“娘娘昨晚几时回来的,奴婢竟是大意了。”如雪说到这脸上浮出惭愧的颜色,我淡淡垂了眸,抚慰道:
“无碍,我依旧是跟往常一样,随意走了走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这么一说,如雪脸上惭色更重。我相信为了避免她落上一个疏忽不周的罪名,她必定噤口不会再提昨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