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恒隐微怔一下，扶住我的肩头，翘起唇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我望着镜子中长发披泻，面容素淡的自己，缓缓笑起来：
“南恒隐，我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赶走东方千悦的？若不是东方告诉你雪色千莲可以助我复明，你又怎会知道？”
南恒隐折返回去到榻上躺下，懒懒道：
“虽然我觉得没什么意义，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虽然你宁愿跟着东方千悦也不愿留在我身边，但就在你们刚走的第二天，他便折回来亲自找到了我。”
“他找你？”
我微微惊愕，我只记得当日是我要他下山去帮我探望一下父亲，可是他那一去便一直没有回来。
“是，他找到我，向我讨要雪色千莲。”
我转过身去，披散着长发走到他身边，望着凤目半阖的男子继续讲道：
“可是，雪色千莲我早在南川时候就已经派人送到了你手里。”
“我一直将它放在昭华宫。”我接口道。
“昭华宫在你离开之后便被李慕炫的人洗劫一空，那件宝贝落到了明华太后手里，直到我率人围剿长心殿俘了明华太后，然后再一次搜出雪色千莲。”
南恒隐表情清淡地讲着这件事，我专注地看着他，然后问道：
“那么东方千悦呢？”
“他有什么可以同我抗衡？我怎么可能把东西交给他然后再任凭他带着你远走高飞？呵呵，我不是傻子，他也不是。从他决定回来找我那一刻起，他已经注定不能拥有你。”
他说的对，东方千悦，那个永远令人如沐春风的碧衣男子，为了我，放弃了我。
南恒隐微微敛眉，轻声道：“我说我定会救你，待你好，让你幸福一辈子。所以东方千悦，告诉我你在那座山上，然后我便出了城，准备去找你。”
后来，李慕炫自投罗网，并且将我带到了他的手里，从此，那个碧衣飘飘的清逸男子淡然离开，而我将注定永久地留在南恒隐的身旁。
我望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夜幕，口中喃喃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南恒隐有些不悦，皱着一双长眉拉过我的手放入指间摩挲着，轻斥道：“不许你想别的男子，我不允许，你也不该。”
我虚浮地笑，是，是我不配。
那样一身夜雨染就成的天水碧衣，那样清淡出尘笑如莲花的慈悲男子，那个斜卧屋脊饮酒念诗，绿芙园中锄草侍药的温暖男子，永远只能做我远远的怀望。
我只是觉得幸运，曾经有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心疼我呵护我，在我最痛最冷最无助的时候牵起我的手，说要带我走。
此生足矣。
江上船中的纸团小笺，街上路旁的惊鸿一瞥，南清夜或者东方千悦，这些在我生命中来了又走的男子，搅乱了我原本静如江南碧湖般澄净的心。
南恒隐将我拥在怀里，伏在我耳边缠绵低语：
“我不许你动半点别的心思，不许有任何离开我的念头，无论你重逢了谁，遇见了谁，你都要答应我，不离开我，知道吗，知道吗……”
他俊美的脸上再一次浮出那种惶然的神情，那么紧地将我嵌在怀里生怕下一刻，我就要随风而去。
而我，无言，我只能无言。
已经没有了力气和心劲去和他分辩，他究竟有没有资格控制我，我的人，我的心，只是茫然，茫然到不知道对他是麻木，是习惯，是讨厌，抑或喜欢。
就如此时此刻，柔顺地承受着他的爱意缠绵，已经不觉得厌恶，却也会在想起那些纷纷杂杂白衣碧影的时候，心情僵滞，动作生硬，默默地同他抵死缠绵，却不知道，如果有机会，我会不会离开他？
也许是，不会的吧。
接下来的两天，我待在别馆里，而南恒隐同他的臣子们陪着去了滂湖，亲查发水河道的修治情况。
我没有了他们的消息，自从那一瞥的无言对望之后，东方千悦不见了踪影，而南清夜亦再没有发来任何联络的信号。
直到花朝节的前夜，采华跑进来对我说，明天是花朝节，薛知府的夫人携了女儿来别馆求见，为娘娘进奉特意命人裁制的凤凰百花衣。
百花生日，裁百花衣，这薛夫人眉眼弯弯笑得妩媚，领着一名十五六的少女，言笑晏晏，只说这百花上的长翅金凤是她女儿薛子末亲手所绣，整整耗了两日两夜，又捧起那件赤红底子撒百花的锦裙给我瞧，指着凤凰身上精细至毫的羽毛道，这些都是子末用金蚕丝线细细织绣的，娘娘切莫见笑才好。
我命人给薛家母女看了座，摸了摸那绣工精美的裙子，笑赞道：
“薛姑娘真是心慧手巧，本宫看着就喜欢，身上有一股子江南女儿的灵秀气，有人家了吧。”
听我这么一问，那个叫子末的黄裙少女含羞垂首，眉眼亦是婉转柔美。
薛夫人道：“回禀娘娘，还没有，这丫头看起来温柔和顺，实则是个倔脾气，提亲的人家也不少，就是没有一个能入她眼的，虽说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们两口也就这么一个女儿，总是想让她自己挑个称心的，快快活活过上一辈子，可到底，唉……”
薛夫人望着女儿叹气起来，我端起茶笑笑道：“女儿家有自己的心思，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一味想着自己面上有光门楣荣耀，而不顾女儿死活地将她送进那些不见天日的地方，倒也算不得好父母了。”
淡淡说着，我的心里却无端端伤感起来，若是我当初亦有薛子末这般的勇气抗争，亦不会委屈入宫，亦不会经历今日这一番红尘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