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恒隐对我愈加的呵护怜宠,即便没有玉玺落印,但封后大典亦举办的风光无限。
时隔多日,我再一次戴上累累凤冠,曳一袭繁复华丽的凤披长衣迤逦于华初深宫,携着南恒隐的手并高坐金台,俯望苍生。
再没有臣子敢在朝堂之上毁辱当朝国丈柳明海之清誉,柳烟裳登上凤椅宝座,身怀龙种又倍受盛锦帝眷宠,气焰威势自然是日渐增长,甚至因为我在南恒隐面前偶尔抱怨了几句父亲因为官职卑微常常受人冷落,于是不过短短数月,父亲便由三品擢升为一品大员,并敕封江南侯,赐良田千亩,白银十万,黄金五万两,家奴五百,封江南豪宅一座,除却重大事宜节日庆典,可安居江南,不必入京为事。
我对这个一日比一日更具帝王气势的剑眉男子说,南恒隐,这都是你给的,我从来没想你要过什么。
他优美的唇角依旧噙着邪邪的笑,一把将我搂紧了怀里,极尽缠绵地厮磨着,然后低低呢喃:
“你什么都不必要,你只要等着,等着我给你这天地间最好的一切,幸福。”
是,在一次次缠绵甚至疯狂和沉醉中,我感觉得到,这个男子总是极尽了全身心的力气,却又用一种最清淡无谓的表情,给我一切,我想要的,我需要的。
可是他说的幸福,我依然不敢确定。
我知道这样盛隆煊赫的生活,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幸福。
曾经唯唯诺诺的皇后生涯已经完全成为前尘云烟,二嫁为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一个女人站在最高处时的眩晕和沉醉。
为了那只传国玉玺,我和南恒隐一起到天牢里去看李慕炫,曾经风流邪肆,飞扬跋扈的白甲男子,曾经掳我上马险些侵我辱我而最后生了怜惜之心的年轻男子,已经变得枯槁不已,褚褐色囚衣下一只袖管空空荡荡,目光已如枯井,混沌沉寂。
南恒隐没有杀他,只将他丢在天牢关了数月,可这样的折磨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我问南恒隐,你为何留着他。
南恒隐龙袍轻动,从镶宝嵌珠的剑鞘里抽出雪亮的剑刃递到我的手里,说:
“他曾对你轻薄,朕等着你亲手为自己雪耻。”
呵,我轻轻笑了,南恒隐他终究是不懂我,柳烟裳其实并非睚眦必报之人,在这一生斑驳错综的伤痕面前,其实李慕炫的伤害根本不算什么。
我恨的只是他们害死了清夜。
我永远的南清夜。
我接过长剑抵在李慕炫已经血痕斑斑的脖子上,盯着他冷声道:
“你知道本宫为何杀你?”
那乱发囚衣的男子突然笑起来,无波深沉的眼眸也顿时亮动起来,他靠在墙壁上对我说:
“风流债,命来还,李慕炫原该如此。我这一生为色生为色亡,能死在女人手中……并且是我最中意难忘的一个女人……李慕炫知足矣。”
“哈哈。”他仰头大笑,透过遍布的伤痕甚至依稀看得出昔日的俊美模样。
我手腕一颤,却被身畔的南恒隐用力握住用了力顶在他的颈下。
我咬唇道:“本宫问你,玉玺在哪里?清嘉帝……可还活着?”
我相信他一定知道,我只是一直不得机会问他。
李慕炫轻蔑地一笑,抬起眼看着我,道:“玉玺的下落我不清楚,不过清嘉帝是否活着,难道你的盛锦皇上不是最清楚?”
南恒隐?
我惊愕地回头看他,手腕却突然往前一送,一声短促的低叫响起,方才还轻佻笑着同我说话的李慕炫喉间已经汩汩冒出血来。
我手中的长剑已然穿透他的喉咙,血流如注。
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刃蜿蜒滑下来淌染到我月白色的宫袍雪裘之上,我惊叫一声哐啷一下丢掉长剑,心脏狂跳地看着李慕炫睁着眼睛死去。
而后,他的头偏了下去,那些污乱如草的头发遮盖了他不瞑的双眼。
宽袍广袖,明黄龙纹,眉目英冷的男子抽出袖中的软帕轻轻为我擦着血迹,而后揽我入怀转身迈向门外。
“走吧,朕早知问不出什么的。”
封后以后,我仍居锦瑟宫,只是排场用度比从前更为奢华,宫婢内侍列队成排。正如民间所传,靖颐皇后后宫盛隆,犹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是凤凰高飞日,轻柳卷金风。
一时气焰竟胜过曾经威赫朝中多年的画氏一族。
画清芳被敕封画贵妃,南恒隐对她仍旧是淡淡的态度,不过因为有一个极其可爱的雪颜公主,他偶尔也会驾临紫薇宫,去看一看孩子。
而到了夜里,他终究还是要来锦瑟宫歇息。
回到寝宫里,我还是惊魂未定,平生第一次亲手杀人,虽然那最一剑是南恒隐扶着我的手刺进去的,可我总是那个执剑者。
南恒隐换上一袭家常的素色入软袍,卸去龙冠旒珠,黑发以玉簪挽住,剑眉凤目,面色浅柔。
我木偶似的被人换下染了血污的衣服,一袭绯色绣袍腰际有荼蘼花开绵延而上。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一眨眼漫漫长冬已过,又是一个漠漠春季到来。
南恒隐挽我入帐,动作轻柔舒缓而又无比熟稔地解着我的衣衫,亲吻我的脸颊耳际,与我无声缠绵。
我突然僵硬了身子,任他极尽温柔地抚摸亲吻仍旧不肯有所回应,知道直到他眉间有了懊恼,撑起身子望着我,凤目中倏闪着复杂的光。
我漠然地盯着他的黑色瞳仁,仰面望着他依然俊美的脸,轻声问道:
“南清夜,根本就没死,是吗?”